江秋漁雖然仗著自身強橫的實力,不懼城主府中的一切陣法,不過為免打草驚蛇,她也不得不小心謹慎一些。
暫且收起花弄影,江秋漁身形一閃,化作一股黑色的煙霧,不著痕跡地附在了一名侍女的身上。
那侍女腳步不停,眸中卻極快地閃過一陣紅光,再抬眼時,又是恭敬小心的模樣了。
這人自然是附身成功的江秋漁。
她跟著前麵的侍女們,端著食案走進了城主平時休息所用的院子,但見院中掛滿了紅燈籠,顯得十分喜慶熱鬨。
進入院子後,又拐彎穿過一條走廊,這才到了城主用膳的地方。
前麵領頭的侍女叮囑道:“自個兒小心些,進去不許亂看,否則當心你們的皮。”
眾侍女應了,隨後便一個接著一個往裡走。
江秋漁排在最後,有足夠的時間打量院中的地形,這院子裡雖然布置得格外奢華,可某些東西的擺放位置卻似乎有些奇怪。
江秋漁隱晦地觀察了好一會兒,竟覺得將這些東西連起來以後組成的圖形,像是某個陣法的一部分。
此陣法同城主府中其他地方的陣法不同,充滿了詭異之處,江秋漁隱約覺得有些眼熟,隻是暫時沒能想起來。
眼見前麵的侍女已經進去了,江秋漁不再多想,也跟著走了進去,裝作低眉順眼的模樣,將食案上的菜肴放在了麵前的桌上。
她微微抬眸,餘光瞥見不遠處的屏風後,似有女人的說話聲,聲音聽得不甚真切。
想來,應該是城主薛如鈺,以及她未來的城主夫人。
江秋漁規規矩矩地將東西放下,便同那些侍女一起退到了一邊。
她其實很想進去看看,不過為免惹人懷疑,暫時隻得按耐不動。
幸好,很快機會便送到了她麵前。
屏風後也不知發生了些什麼,忽然聽見一陣清脆的碎裂聲,仿佛是瓷碗砸在地上的聲音,江秋漁清楚地看見有幾塊碎片濺了出來,顯然那人砸碗時的力度非常大。
房間裡安靜得落針可聞,氣氛越發緊張起來,每個侍女都將頭埋得低低的,隻有江秋漁在偷偷抬眼往前看。
很快,她便聽見一道壓抑著怒意的嗓音響起:“讓人進來收拾乾淨。”
方才威脅過她們的那個領頭的侍女連忙應聲,視線在麵前排成兩排的侍女們身上一掃而過,對上江秋漁的視線時,忽然有些晃神,伸手指了指她。
“你,跟我進來!”
江秋漁從人群中走出來,“是。”
她的手中還捧著食案,順從地跟著那名侍女往屏風後走去。
越過屏風,便見後方的內室更加奢華精致,擺件裝飾無一不精美華貴,房間內放著幾顆用來照明的琉璃珠,屋子裡亮堂堂的。
床上正坐著兩人,一人靠裡,另一人坐在床邊,正在低聲同裡麵那人說話。
江秋漁抬眸定睛一看,坐在床邊那人穿著一身玄色衣衫,眉眼較為威儀,氣勢懾人,此時正蹙著眉,似是有些不悅。
這人應該就是薛如鈺了。
江秋漁的目光在薛如鈺的臉上停了好一會兒,隨後才暫且收回視線,臉上的表情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麼。
薛如鈺絲毫不覺,依舊在忍耐脾氣,耐心地哄著對麵的人。
另外一人靠坐在床的內側,無論身旁的人怎樣同她說話,都一語不發,仿佛不曾聽出那人嗓音裡越發明顯的怒意。
幾句話之後,薛如鈺冷笑了一聲,似乎再也裝不出那副溫柔的假象了。
“你現在怎麼會變成這樣?”
江秋漁聽見薛如鈺憤怒地質問道。
那人還是不說話,薛如鈺大概是拿她沒辦法,隻好深吸了一口氣,又道:“我們以前不是這樣的,你還記得嗎?”
“你說過要永遠對我好的,這些話你都忘了嗎?”
“為什麼一切都變了?”
江秋漁:哇哦!
趕上了吃瓜的第一現場!
她一邊慢悠悠地撿著地上的碎瓷片,一邊豎起耳朵去聽薛如鈺的聲音。
薛如鈺大概是氣到了極點,卻又沒法對麵前這人做些什麼,隻能強忍怒意,奢望用那些美好的回憶喚回麵前這人的溫柔。
“我該知道的,反正你早就已經變心了。”
江秋漁:ouo
她偷偷看了一眼,可惜垂下的床幔遮住了那人的容貌,她看不清薛如鈺對麵那人究竟長什麼樣子。
不過這難不倒想吃瓜的小狐狸,江秋漁不緊不慢地撿著地上的碎瓷片,又聽見薛如鈺說了幾句,翻來覆去也不過是一些威脅人的話。
等到地上的碎瓷片撿的差不多時,江秋漁指尖微動,屋簷外的風鈴忽然響了起來,在一陣叮鈴聲中,一陣不知從哪兒來的風將床幔吹得飄了起來,江秋漁恰好在此時抬眸,終於看清了薛如鈺對麵那人的臉。
竟然是她?!
江秋漁不動聲色地站起身來,床幔悠悠地垂了下去,將那人的身影隱藏在了床榻之中。
薛如鈺皺眉,哪兒來的風?
她不甚在意地轉頭看了一眼,目光在江秋漁附身的侍女身上一掃而過,很快又移開了,並未起疑。
江秋漁滿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在臨走時,還送了薛如鈺一份小禮物——她將一顆留影石藏在了薛如鈺的臥房內。
留影石被隱匿符咒覆蓋,以薛如鈺的修為,應當是發現不了的。
送完禮物,江秋漁跟在侍女們的身後退了出去,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走到院子裡時,江秋漁從那名侍女身上離開了。
那人晃了晃,眼神有些迷茫,奇怪,怎麼感覺腦袋暈乎乎的?
江秋漁隱匿了身形,等人都走後,才打量著院子裡的布景,慢慢地靠近那些不對勁之處。
這些東西十分不起眼,不過幾樣盆栽罷了,可它們擺放的位置卻極為巧妙,江秋漁在其中較為關鍵的一處站定,指尖一縷黑色的魔氣縈繞,那股魔氣像有自己的意識一般,鑽進了麵前的一盆芍藥花中。
刹那間,這幾處不同尋常的盆栽仿佛連成了線,隱隱地同院子外的一些東西遙遙呼應,竟然將整座院子牢牢地包裹了起來,如同巨大的牢籠。
這分明是用來困住這座院子的陣法。
或者說是困住院子中的人。
薛如鈺怎麼會在自己住的地方布下這樣的陣法?
又或者說,她對這個陣法的存在是否知情?
江秋漁控製著自己的這一縷魔氣,並不曾破壞此陣法,隻是悄悄地順著陣法走了一遍,幾次嘗試之後,總算找到了陣眼,竟然就在方才她才進入過的內室之中。
她收回自己的魔氣,這城主府內疑點重重,薛如鈺的那位城主夫人更是有很大的問題,或許等到薛如鈺成親的那一日,這些疑問便能儘數解開了。
江秋漁不著痕跡地退出了薛如鈺的院子,她此次前來,除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之外,還因為這城主府中,有另一樣東西吸引著她。
江秋漁腳尖輕點,飛身上了屋頂,幾個輕縱之後,在另一處院落停了下來。
相較於其他地方的燈火通明,這裡顯得昏暗許多,守衛也並不森嚴,院子裡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
江秋漁撐著花弄影,在院子裡左右打量片刻後,徑直左轉,穿過走廊之後,進入了一間空蕩蕩的房間。
這裡邊雖然沒有光,江秋漁卻能清楚地看見,房間裡掛滿了白色的經幡,這裡竟然是一間小小的佛堂。
江秋漁往前走了兩步,一眼便瞧見佛龕前的供桌上還放著新鮮的水果,看樣子才放上不久。
香爐中插著的香才燃了一半,那人或許才走不久。
她在供桌前站定,抬頭同佛龕裡的佛像對視。
奇怪的是,裡麵供奉的佛像並非她記憶中的任何一種,這佛像麵目醜陋,長著一張大嘴,牙齒鋒利無比,瞧著不像是人,反而更像是某種動物。
就在江秋漁打量佛像的時候,佛像的眼睛裡似乎有紅光閃過,更顯得詭異無比。
仿佛下一秒,這尊被人供奉的佛像便要活過來,用他那張牙齒鋒利的大嘴咬掉江秋漁的腦袋。
想咬她?
江秋漁心想,那得先問過狐狸的爪子才行。
到時候便看看,是她的爪子鋒利,還是這佛像的牙齒鋒利。
她絲毫不顯畏懼,冷冷地同這一尊佛像對視,片刻後,竟直直地伸手抓向佛像的眼睛。
這雙眼很不對勁,若是心智不堅之人,極容易被它蠱惑心智,變成佛像的盤中美餐。
就在江秋漁即將觸碰到佛像時,房間內忽然吹起一股陰冷的風,經幡被吹得唰唰作響,狂風卷起了江秋漁的一頭青絲,她猛地一揮手中的花弄影,在身前形成了一道保護的屏障,那一陣狂風牢牢地擋在了外麵。
佛像上冒出了陣陣黑煙,同江秋漁的魔氣有些相似,卻更加陰毒,浸足了鮮血一般,帶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腥臭味,直直地朝江秋漁襲來。
狐狸靈敏的嗅覺在這時候發揮了不該發揮的作用,江秋漁頓時打了個乾嘔,眼淚都快出來了,眼尾泛起了潮濕的紅,看著好不柔弱可憐。
她足尖一點,手中的花弄影頓時合上了,江秋漁拿著傘,仿佛握著一柄劍一般,氣勢洶洶地朝著麵前這一陣黑煙劈了過去。
搞偷襲就算了,怎麼還故意拿這麼臭的東西來惡心她!
江秋漁握緊了傘柄,身上胭脂色的長裙像一朵盛開的花,衣袂飄飄,一頭青絲飄散著,那張媚色無邊的芙蓉麵泛著薄紅,眼眶也是濕紅的,仿若謫仙。
她對付起這股黑煙來毫不困難,雖不能立馬打得黑煙徹底消散,黑煙卻也不能近她的身。
打鬥中,江秋漁趁機從乾坤戒中翻出一個碧色的小瓶子來。
她擰開瓶塞,將瓶口對準那股黑煙,揮舞著花弄影削掉了一部分黑煙後,趁機將之收進了瓶子裡,隨後趕緊將瓶塞擰了回去。
今日的目標暫且完成,江秋漁不欲戀戰,正打算不打草驚蛇溜走之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怒喝:“是誰膽敢擅闖城主府!”
聽聲音,好像是薛如鈺來了。
雖然江秋漁不想引人注意,可她在城主府中鬨出這麼大的動靜,確實很難不被人發現。
係統:【所以我剛才讓你在門外布個陣法,這樣便能神不知鬼不覺。】
可惜宿主不肯聽它的,仗著自己的一身修為胡作非為。
話說起來,宿主該不會是故意將薛如鈺引過來的吧?
她不可能不知道,薛如鈺身為城主,這城主府中到處是她的眼線,整座城主府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明知道薛如鈺會發現,她還不肯布下隔音陣法,很難說不是故意的。
江秋漁一邊縱身躲開薛如鈺的攻擊,一邊還有空回答係統:“不是我不想布下陣法,而是這間佛堂詭異萬分,很難說跟薛如鈺沒有關係。隻要我動了這裡麵的東西,薛如鈺就很有可能會發現。”
所以有沒有陣法都不重要。
好吧,係統又一次被她說服了。
那就暫且相信宿主不是故意的吧。
幸好在來之前,江秋漁便在自己的身上施了障眼法,此時,薛如鈺隻見對麵這人身形詭異,看不清她的身材容貌,隻能看見她手中握著一把白色的傘,傘麵上畫了幾朵扶桑花。
此人身份神秘,不知何時偷偷進入了城主府,竟然還能找到這裡來!
薛如鈺的眼中閃過了一抹殺意,周身靈力暴漲,手中握著一把長刀,朝著江秋漁襲了過來,刀刀致命。
江秋漁並不還手,隻是一昧地躲開,饒是如此,她的身上卻也還是多了幾道傷口,鮮血浸濕了她的衣衫,濃鬱的血腥味彌漫在空氣中。
江秋漁不太舒服地皺起了眉頭,打算結束這貓係耗子般的遊戲。
手中的花弄影猛地揮了出去,將薛如鈺的身影罩在了傘下,這一刻,薛如鈺竟然無法動彈,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神秘人朝她襲了過來,一掌打在了她的心口上。
薛如鈺的身影仿佛紙人一般,輕飄飄地飛了出去,又重重地砸在地上,她麵目扭曲,口中猛地吐出了一口鮮血。
此人到底是誰!!
薛如鈺的目光中充滿了恨意,江秋漁的這一掌雖然不至於要了她的命,卻也讓她不太好過,薛如鈺遭到了自身靈力的反噬,一身靈力在經脈中橫衝直撞,逼得她又吐了好幾口血。
她雖然恨不得將那神秘人千刀萬剮,卻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握著那把詭異的傘,身形很快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薛如鈺緩了好半晌之後,才狠狠地擦去唇邊的血跡,聲音陰冷無比:“封鎖不憂城,掘地三尺,也得將這人給我找出來!”
與此同時,江秋漁帶著一身的傷,急匆匆地回到了春雲樓內。
林驚微正坐在桌前,手中還端著茶杯,隻是杯中的茶已經涼了,她卻一口也沒喝。
江秋漁還沒回來,林驚微不知她究竟去了哪裡,也沒法去尋她,便隻能坐在這裡枯等。
她正恍神,想著近日來發生的這些事情,師尊那邊也沒了消息,也不知他究竟是怎樣打算的。
他隻讓自己安心跟著江秋漁,卻也沒說魔宮那邊又該如何。
林驚微向來不曾懷疑師尊的話,此時卻也不免有些奇怪。
若說是為了剿滅魔界,為何卻又要讓她寸步不離地跟著江秋漁?
林驚微正思索著,窗外忽然傳來一陣動靜,她猛地站起身來,指尖夾著一根龍骨針,一身靈力洶湧而出,警覺地威懾著窗外之人。
卻見一人衣衫淩亂地從窗外落了進來,渾身大大小小的傷口遍布,鮮血染透了胭脂色長裙。
竟是江秋漁。
林驚微下意識地鬆了口氣,手中的霜須收了起來,而後她又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遲疑道:“你怎麼……”
怎麼如此狼狽?
江秋漁一瞧見她,頓時狐狸眼一眨,淚珠兒滾過臉頰,淚盈於睫,瞧著格外委屈可憐。
她跌跌撞撞地朝林驚微奔了過來。
林驚微來不及多想,趕緊伸手接住了她,將人攬進懷裡,不顧自己的衣衫也沾染上了鮮血,隻用手扶著江秋漁的後腰,聲音發緊:“這是怎麼了?”
怎麼會傷得這般重?
還有誰能將江秋漁傷成這樣?
她到底經曆了什麼?
一個又一個問題在林驚微的腦海中滾動,唯一能替她解疑答惑的人卻隻顧著用手抓著她的衣衫,聲音裡染上了細細的哭腔。
“仙君,你可得為我做主啊嗚嗚嗚嗚”
她哭紅了雙眼,向來含笑的美人麵上濕漉漉的,唇邊還有一抹刺眼的紅漬,萬般可憐,萬般委屈。
但饒是如此狼狽,也依舊不損她的美色,反而更添了幾分柔弱脆弱的韻味。
林驚微的視線從江秋漁淚瑩瑩的眼,一路看向她遍布全身的傷口,唇角都快抿成了一條直線。
她的心裡忽然湧上了一股怒意,以及說不清道不明的刺痛。
林驚微的神色變得格外冷厲,眉眼都快結霜了,她的腦子都還沒反應過來,嘴上便已經問道:
“是誰欺負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