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秋漁的後悔也隻有片刻,她很快舒了一口氣,心想,反正話已經說出口了,再不可能收回來。
隻是此情此景,江秋漁又忍不住想起了一句話: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
她正感慨著,林驚微忽地伸手輕輕拽了拽她的衣袖,嗓音微微沙啞:“阿漁。”
江秋漁停下腳步,仰頭看著麵前的人,“怎麼了?”
這大概是林驚微第一次在沒有外人的情況下叫她阿漁,私下裡她向來不這樣稱呼江秋漁。
林驚微大概也不太習慣,麵頰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紅暈,比起剛才冷厲不近人情的模樣,看著倒是順眼了很多。
江秋漁將自己的失態藏了起來,眼裡又露出了林驚微最為熟悉的笑意,她彎了彎唇角,仿佛剛才所有的事情都不曾發生過一般,反手勾住了林驚微的手指,柔聲道:“怎麼了,夫君?”
夫君二字,還是林驚微在春雲樓,為了躲過侍衛的搜查,迫不得已將江秋漁說成她的夫人時,江秋漁故意打趣她的。
當時林驚微隻覺得耳熱,此時再聽,卻多了幾分令她心口滾燙的意味在裡麵。
今晚情緒起伏過大,林驚微此時的心情格外複雜,她好像又誤會了江秋漁,私自將莫須有的罪名安在了她的身上。
方才進屋時,她被扶姎的淒慘模樣給刺激到了,腦海中又回想起了以往見過的那些生離死彆,心中對魔族的恨意越發深刻,竟連帶著對江秋漁也恨了起來。
直到方才離開之前,江秋漁對扶姎說出那句話時,林驚微才宛如遭受了當頭一棒,終於從洶湧的怨意中清醒過來。
她當然可以想,這也許又是江秋漁哄騙他人的一種手段,為的就是洗脫自己的嫌疑。
隻是直覺告訴林驚微,她所瞧見的並非是假象,而是江秋漁少有的真情流露。
比她以往的那些媚笑和哭泣都要真實。
林驚微清醒過來之後,便有些不知該如何麵對江秋漁。
其實她未必不知曉,許多事都與江秋漁無關,江秋漁雖為魔尊,卻也無法事事都了解清楚,更管不到手下的所有魔族。
人間尚有天高皇帝遠的說法,江秋漁即便是魔尊,也拿一部分魔族無可奈何。
是林驚微一開始便想用江秋漁殺雞儆猴,所以才會如此輕易地將自身的怨氣都加在江秋漁的身上,仿佛這樣便能在將來毫無愧疚地殺了江秋漁。
同理,在與江秋漁相處的這些日子裡,林驚微也故意不聽不看,寧願相信師尊的話,相信外界的傳言,也不肯相信自己親眼看見的江秋漁是真實的。
她不敢去想,如果江秋漁真的是無辜的,在將來徹底撕破臉皮時,她該如何不留情麵地對江秋漁拔劍相向。
她該如何,用江秋漁的命,去威懾眾魔族?
林驚微下意識地回避著這個問題,而江秋漁,則是麵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就在剛才,係統告訴她,林驚微的殺氣值在瘋狂地往下掉,甚至跌到了負數!
這說明什麼,說明林驚微不僅不想殺她,甚至還開始懷疑起殺她這件事的可行性了?
她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怨不得係統著急,林驚微要是真的不想殺她了,會對之後的劇情走向造成極大的影響,稍有不慎,連著整個世界都會崩潰。
江秋漁百思不得其解,林驚微究竟在想些什麼?
剛才想殺她也就罷了,現在忽然又不想殺了。
她以為殺她就跟打死一隻蚊子一樣簡單嗎?
說殺就殺,說不殺就不殺?
江秋漁的心中燃起了一股怒火,她很少真的被林驚微惹生氣,以往大多數時候都是裝出來的,這會兒卻是真的不高興了。
江秋漁一把抓住林驚微的手腕,徑直將人往前拽。
林驚微踉蹌兩下,滿頭青絲垂在身側晃來晃去,寬大的衣擺在空中晃出了一道弧度,讓她顯得越發無害,像個當街被惡霸強搶的良家婦女。
林驚微雖然不知江秋漁想帶她去哪兒,卻也沒有掙紮,乖乖地跟著對方往前走。
她剛才本來想問江秋漁,許窈之死,是否是她與許窈商量之後的結果,隻是還沒來得及問出口,便被江秋漁突如其來的動作給打斷了。
兩人在一處略顯昏暗荒涼的小巷子裡停了下來。
林驚微注視著江秋漁的背影,正待開口,麵前的狐妖便轉身按住了她的肩膀,將她往後一推,林驚微在猝不及防之下,後退了一步,後背抵在了堅硬的牆麵上。
江秋漁站在她身前,手掌搭在她的肩上,溫熱的身子隨即貼了上來。
林驚微不知道這個姿勢叫做壁咚,隻是隱隱覺得此刻的氣氛不太對勁。
壞狐狸麵上依舊笑吟吟的,卻暗暗催動著林驚微心口處的傀儡情絲,她將手掌放在林驚微的心口處,輕輕點了點,“剛才,你在想什麼?”
長了個腦子不拿來想正事,天天淨想些沒有用的東西。
林驚微隻覺得心口處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疼,這股疼痛從心臟蔓延到四肢,越來越明顯劇烈,讓林驚微不禁悶哼了一聲,臉色白了些許。
她不知自己身體的異常從何而來,卻也能猜到是江秋漁在使壞,便伸手握住了江秋漁的手指,低聲問道:“我又惹你生氣了嗎?”
是她方才猜忌江秋漁,讓她不高興了嗎?
畢竟江秋漁曾親口跟她解釋過,魔修一事與她無關。
江秋漁一看見林驚微臉上茫然無辜的神色,便氣不打一處來,她想掙脫林驚微的手掌,這人卻難得強硬起來,更加用力地握緊了她的手指,不容許她逃離。
江秋漁磨了磨牙,心想,在你殺我那天,你最好也能把劍握得這麼穩。
不然我都看不起你!
“我怎麼敢生仙君您的氣呢。”江秋漁鬆了力氣,任由林驚微握著自己的手指,“我如今身受重傷,你便是想殺我,我也隻能任你宰割。”
林驚微聞言,卻是越發肯定,江秋漁約莫是在屋內時便察覺到了她的心思,隻是一直按耐著沒有發作罷了。
事到如今,林驚微隻能低頭示弱。
她小心翼翼地攬著江秋漁的後背,避免自己的手觸碰到她的傷口,另一隻手則是握著江秋漁的手指,姿勢格外纏綿,嗓音也越發溫柔動人:“抱歉,是我不好。”
喲謔!
江秋漁心中的那股怒氣淡了一些,係統檢測到林驚微的殺氣值穩定了下來,暫時還沒有對劇情走向造成影響,江秋漁這才有心思同林驚微調笑周旋。
事情走到今天這一步,早已不是她和林驚微能夠決定的了。
林驚微一定得親手殺了她才行!
江秋漁勾著林驚微的長發,扯得林驚微頭皮微痛,清蘅君麵露茫然,不知她又想做什麼。
懷中的狐妖微微踮起腳尖,衝她嗬氣如蘭道,“低頭。”
林驚微垂眸,腦袋低了一些,唇上立馬有兩片溫軟的唇貼了上來,帶著馥鬱的香氣,濕潤的舌尖在她的唇縫間試探著,林驚微啟唇,順從地將江秋漁接納了進去。
小狐狸親得很凶,仿佛將心中的怒氣都發泄在了唇齒間,尖銳的牙齒抵著林驚微的下唇,留下了一道淺淺的傷口。
林驚微麵頰微紅,一雙眼眸中浮現出了淺淺的薄霧,攬著江秋漁後腰的胳膊微微收緊,都這時候了,她還記得江秋漁的後背上有傷,動作格外小心。
江秋漁半合著一雙狐狸眼,一邊親她,一邊掙脫了林驚微的手指,反手同她十指相扣,隨後將林驚微的手背也抵在了牆麵上。
兩人在昏暗的巷子裡親得情動,不遠處忽然傳來幾人的腳步聲,聲音越來越近,仿佛下一秒便要打個照麵。
林驚微扣著江秋漁的後腰,喘息沙啞:“有人……”
江秋漁不理她,她的牙齒將林驚微的唇咬得紅腫不堪,微微的血腥味在兩人的唇齒間蔓延,奇怪的是,江秋漁並不討厭這股味道。
她舔了舔唇,重新纏了上去,“不用管。”
林驚微彆無他法,隻能縱容著懷中的狐狸纏上來,摟著江秋漁後腰的手一動,兩指並攏,在空中快速畫了一道陣法,等到最後一筆落下後,才又重新將手掌貼回了江秋漁的腰上。
外麵那一行人,竟然是明望宗的弟子,隻是玖儀和阿雪不在,一群人沒有發現巷子裡的異常,說說笑笑地路過了。
饒是林驚微見多識廣,也被這種疑似被人當麵窺破自己與江秋漁的親熱現場一事臊得滿麵通紅,拂在江秋漁後腰上的手掌都快放不穩了。
唯有江秋漁坦坦蕩蕩,仿佛不曾察覺到有人路過,依舊纏人的厲害。
林驚微在緊張過後,又不免更加情動,幸好有陣法在,外人無法窺見這一抹動人的景色。
江秋漁雖然麵上不顯,卻也忍不住在心裡吹了個口哨。
“雖然剛才路過的並不是男主,但好歹也是男主的同門,我卻在這裡與女主唇齒交纏。”
有一種當麵NTR男主的刺激感呢。
係統:【……】
我就知道你沒安什麼好心!
嘴上說著都是為了教訓女主,讓女主沒空胡思亂想,實際還不是為了滿足自己的XP!
江秋漁心滿意足地舔著自己紅腫滾燙的唇,狐狸眼泛著一圈薄紅,身子軟得跟水似的。
林驚微也氣息紊亂,麵頰泛紅地注視著懷中的狐狸,嗓音啞的不成樣子:“方才咬疼了沒有?”
江秋漁笑彎了眼,“咬疼了,你要補償我嗎?”
林驚微滾了滾喉嚨,“嗯。”
“你想要什麼補償,都依你。”
方才一番親熱之後,她腦海中那些複雜的思緒仿佛頃刻間消散了,林驚微很喜歡這種不用想太多的感覺,她暫時也不願去想那些事情,隻想跟江秋漁安靜地呆上片刻。
江秋漁也是如此。
心中的怒氣都在這一個吻中消散了,她渾身懶洋洋的,不想動彈,隻想賴在林驚微懷中,享受這片刻的安逸和輕鬆。
兩人都不說話,氣氛卻並不緊張,反而頗為溫馨和諧。
林驚微有些迷戀這種感覺,隻是連她自己也想不明白,她為何會喜歡同江秋漁親熱,那些灼熱滾燙的纏綿,她並不排斥。
有些事情,早已超出了她的預料。
許久過後,江秋漁才打了個哈欠,“困了,回去吧。”
林驚微抱著她縱身一躍,兩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昏暗的巷子裡。
回到春雲樓的房間後,江秋漁越發困倦,林驚微卻已經完全清醒了。
她一邊替江秋漁梳理著長發,一邊問道:“許窈是不是沒有死?”
江秋漁聽見這話,半點兒都不意外,懶懶地點了點頭,“嗯。”
就在江秋漁同扶姎說那句話時,林驚微才終於想通其中的關竅。
她曾見過江秋漁捏出來的傀儡,同真人一般無二,再加上魔氣的掩蓋,扶秧在極度悲痛之下認不出來,也就不足為奇了。
細想起來,方才在春雲樓,林驚微隻見江秋漁破窗而入,渾身是傷,卻並不知她究竟去了何處,她所知曉的一切都是江秋漁告訴她的。
這人完全有可能隱去了一部分沒有告訴她。
也許就在從城主府出來之後,江秋漁又去了扶姎家,恰好遇上許窈蘇醒,她不知同許窈做了何等交易,這才有了方才的那一出戲。
那一具許窈的屍體不過是江秋漁捏的傀儡罷了,真正的許窈不知所蹤。
林驚微暗恨自己大意,如此簡單的道理,卻沒能在當時便想通,還誤會了江秋漁。
她早該想到的,以江秋漁的性格,當她發現城主夫人同許窈長得一模一樣時,不可能毫無反應。
除了許窈假死一事,江秋漁是不是還做了彆的?
林驚微放下梳子,嗓音裡夾雜著幾分愧疚:“抱歉,今日是我誤會你了,早在一開始你便同我說過,魔修一事與你無關,我不該怨你的。”
江秋漁早就已經不生氣了,更何況,她氣的根本不是這件事情。
林驚微從一開始便是抱著殺她的目的來的,江秋漁又怎會因為她想殺自己而生氣?
今日林驚微的反應,不過是讓江秋漁更加清醒地意識到,她和林驚微隻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這人遲早有一天會親手殺了她。
江秋漁對誰心軟都可以,就是萬萬不能對林驚微心軟。
她看向鏡子裡的林驚微,解釋道:“之前我從城主府出來,的確去見了許窈。”
恰逢許窈蘇醒,江秋漁便將薛如鈺與那神秘女子一事告知了許窈,許窈聽後,果然悲傷不已。
原來,與薛如鈺相戀之人,其實是她。
她來到不憂城後,一次意外之下,不慎身受重傷,被薛如鈺所救。
許窈被薛如鈺帶進了城主府,因為身上的傷久久未能愈合,她便一直呆在城主府中,一來二去之下,竟與薛如鈺看對了眼。
薛如鈺答應要娶她。
隻是在與扶姎相認之後,許窈忽然察覺到,薛如鈺似乎對她不如之前溫柔了。
她心中困惑不已,卻又百思不得其解,薛如鈺也不肯解釋,許窈隻能日日黯然神傷,傷心垂淚。
卻不想在一月後,她竟然中了魔修的埋伏,重傷垂危,幸得江秋漁救治,這才撿回了一條命。
隻是許窈剛醒,便得知薛如鈺要娶一名同她長相一模一樣的女子,許窈如何能接受這個結果?
所以她與江秋漁說定,江秋漁助她假死脫身,免得將扶姎和靈漪牽連進來,她則在薛如鈺成親那一日,前去城主府質問薛如鈺,同時也替江秋漁拖住薛如鈺,讓江秋漁有足夠的時間去會一會那詭異的佛像。
此時,距離薛如鈺與那女子的大喜之日,不過還有兩日的時間。
江秋漁隱隱有種預感,那天一定會發生讓她意想不到的事情,或許還會有意料之外的收獲。
她轉身摟著林驚微的腰肢,將自己的臉貼在林驚微的腰腹上,輕輕蹭了蹭,“仙君,我身受重傷,恐怕不是那佛像和城主的對手,到時候便隻能由你來保護我了。”
林驚微低頭看著懷中的狐狸,回想起她一身傷的模樣,神色淡了一些,周身的氣息也跟著冷了下來。
“嗯,我會護你周全的。”
畢竟她答應了江秋漁,要替她報仇。
江秋漁絲毫不覺得林驚微在說大話,這人的實力究竟如何,隻看六大門派將她定為殺她的人選,便能知曉了。
主角嘛,哪個沒有點兒越級殺人的能力?
“仙君,你可要說到做到啊。”
彆到時候反水背刺她,反過來同那佛像一起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