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握自己的本命劍,渾身氣息凜冽寒冷,空氣中又出現了朵朵霜花,浮月流光灰藍色的劍身上也凝結出了一層寒冰。
林驚微一手操縱霜須,一手握著浮月流光,腳尖輕點,縱身飛躍到了空中,手中挽了一個劍花,一招“春風送影”直直地劈向這些向她襲來的怪物。
霎那間,淩厲的劍招帶著勢不可擋的殺意,絞碎了這些醜陋的怪物,餘下的劍氣震得佛堂內的經幡嘩嘩作響,幸好有屋外的陣法在,否則整間佛堂都會變成殘渣碎屑。
早在她握劍之時,江秋漁便握著花弄影,足尖輕點地麵,退到了佛堂門口。
那些黑霧都被擋在了花弄影的光芒之外,傘麵上的扶桑花開得愈發鮮豔,仿佛吸飽了血似的,每一片花瓣都似血一般紅。
這股黑霧乃是佛像用來阻擋她們的手段之一,若是尋常修士對上了這些陰毒之氣,怕是會感到十分棘手,稍有不慎便會被黑霧吞噬,成為方才那些怪物之一。
如此來看,這佛像也算有些本領。
可惜它遇上的是江秋漁。
魔尊那一身陰冷的魔氣,就連大乘期的修士也無力抵抗,這佛像在她麵前玩弄如此招數,不異於班門弄斧。
花弄影不僅將那些黑霧都擋在了外麵,甚至還吸收了不少,此時已吃飽喝足,正懶洋洋地逗弄著那些黑霧,仿佛貓戲耗子一般。
佛像被兩人這副輕鬆抵擋的姿態徹底激怒,刹那間,佛堂內狂風大作,白色經幡被絞成了碎片,供桌也四分五裂。
原本安穩放置在佛龕內的佛像竟直直地飛了出來,體型暴漲數倍,在空中化作一麵目醜陋的怪物,將林驚微和江秋漁都籠罩在了自己的身體之下。
“小心!”
林驚微正欲提醒江秋漁,耳邊卻忽然響起了一陣嬌笑聲,眼前的景物也倏地一變,竟然化作了一間新房。
窗上貼著紅紙剪的囍字,屋內燃著紅燭,桌上還放著酒壺和酒杯,林驚微站在桌前,低頭一看,自己竟然穿著新郎官的服飾。
手中的浮月流光不見了,林驚微正準備調動自己的靈力,端坐在床前的新娘忽然伸手自個兒揭開了蓋頭,露出一張熟悉的芙蓉麵,那雙狐狸眼中燃著明媚的笑意。
“夫君,為什麼不過來?”
林驚微啞然,心中卻更加警惕,麵前的女子雖然生的同江秋漁一模一樣,卻極有可能是那佛像幻化出來的,並非江秋漁本人。
隻是下一秒,林驚微的麵色便沉了沉,她發現自己的一身靈力竟然不聽使喚了,就跟被封印起來了似的,連器靈也不見了。
此時,那女子已然走到了林驚微身前,在林驚微漠然的注視下,伸手拿起桌上的酒壺,倒滿了兩個酒杯之後,笑盈盈地端起來,將其中一隻酒杯遞給林驚微。
“夫君,咱們該喝合巹酒了。”
林驚微一動不動,隻是冷冷地盯著麵前的女子,她知道眼前之人並非江秋漁。
江秋漁雖然也愛這樣笑著逗弄她,那雙眼眸卻更加靈動鮮活,頭頂的兩隻狐狸耳朵還會警覺地動來動去,將主人的心思暴露了個乾淨。
眼前的女子隻有江秋漁的形,卻遠沒有江秋漁動人的神韻。
林驚微知道這一切不過是佛像幻化出來的,她的一身靈力也並非真的被封印住了,隻是,若是不能尋找到幻境的突破之處,她怕是會永遠被困在此幻境中。
思及此,林驚微慢慢伸手接過酒杯,麵前的女子笑得更加溫柔嫵媚,抬手便要湊過來,嗓音柔柔的:“夫君,喝完合巹酒,阿漁就是你的人了。”
林驚微故意做出茫然之色,心中卻不無警惕地想,那些慘死在佛像手中的人,怕是有一部分便是被永遠地困在了幻境中。
那女子見林驚微的眼底似有沉迷之色,頓時笑得越發詭異,一雙紅唇仿佛滲著血,下一秒便要露出鋒利的牙齒,一口咬斷林驚微的脖頸。
林驚微舉著酒杯,慢慢低頭,似乎真想同麵前之人共飲合巹酒。
等那女子迫不及待地張嘴想要咬斷她的脖頸,正是毫無防備之時,她忽然手指一鬆,酒杯頓時往下掉,杯中的酒灑了那女子一身。
與此同時,林驚微伸出去的手飛快地拐了個彎,毫不猶豫地掐住了女子的脖頸。
麵前這張美人麵上頓時浮現出了痛苦的神色,女子眸中含淚地看著林驚微,似乎不明白林驚微為何會這樣對她。
林驚微閉了閉眼,腦海中浮現出江秋漁那雙明媚帶笑的眼眸,以及那柔軟的唇落在自己唇上時的熾熱吐息,再睜眼時,林驚微的神色變得越發堅定嚴肅。
她掐緊了女子的脖頸,五指收緊,掌下用力,竟然活生生地捏斷了麵前之人的脖子!
那女子的腦袋頓時軟軟地歪在了一旁,她並未合上眼,那雙方才還滿是笑意的眼中透著濃烈的怨恨之色,一雙仿若滴血的紅唇開開合合:
“夫君,你為何要如此對阿漁?”
“你不喜歡阿漁了嗎?”
“夫君,你好狠的心啊!”
林驚微方才擰斷她的脖子時,乾脆利落,一語不發,此刻卻忍不住微微蹙眉,輕聲道:“你不是阿漁。”
她的語氣淡淡的,“你叫我夫君,隻會讓我覺得惡心。”
女子頓時氣炸了,新房內響起了一陣嗚咽聲,狂風呼嘯之下,她的指甲暴漲數倍,朝著林驚微的心口伸了過來,似乎想要活活地挖出她的心來。
林驚微鬆開她的脖頸,反手一掌拍在了她的心口處,腳尖輕點兩下,輕飄飄地落在了十步開外的位置。
這一切果然隻是佛像的障眼法,林驚微的修為也並未消失,不過是佛像在欺騙她罷了。
若是方才林驚微發現自己無法使用靈力後,便真的相信自己的靈力被封住了,才是真的中了佛像的陷阱。
浮月流光又回到了林驚微手中,林驚微握著劍,凜冽的劍氣在她的周身流轉著,逼得對麵的女子不得不用黑霧將自己護了起來。
這佛像最擅長幻境之術,就連化神期的修士都能被它控製,可麵前這劍修不過合體初期的修為,竟然絲毫不受影響,殺它時乾脆利落,半點兒都不曾留情!
佛像的心裡憋屈極了,怎麼也想不明白,它分明從這劍修的一念之間捕捉到了她心底最深的渴望,也按照她所期待的那樣,化作她身旁那女子的模樣,同她結為夫妻,共飲合巹酒。
這劍修為何沒有上當?
它究竟是在哪裡露出了破綻?
隻是,林驚微並未給它機會弄明白究竟是哪裡出了差錯。
麵色冷淡的劍修握著劍,劍尖在地上輕輕點了點,地麵上頓時結出了一層厚厚的冰霜,整間新房內的空氣都快凝滯了。
林驚微腳踩寒霜,飛身上前,劍招處處透著殺意,根本沒打算放過它。
由佛像的一部分幻化出來的女子隻好接招,同林驚微纏鬥在了一起。
那女子仍舊頂著江秋漁的臉,麵容卻猙獰無比,林驚微下手時越發狠厲,毫不留情。
此時,真正的江秋漁就在幾步之外的地方,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與林驚微的情況不同,江秋漁見的四周空無一物,隻有一道聲音時不時地響起,語氣裡透著顯而易見的蠱惑和引誘。
“你對她用情至深,她卻半點不留情麵,對與你容貌相同的女子也並無一絲憐惜。”
“她當真是喜歡你嗎?”
“恐怕想與你成親是假,想殺你才是真!”
江秋漁安靜地聽著佛像在她耳邊碎碎念,心想,這鬼東西居然能比係統還煩!
它說的這不是廢話嗎?
彆說林驚微從一開始便認出了那女子不是她,就算那人真的是她,林驚微也的確是想殺她,又如何會對她心慈手軟?
江秋漁反倒懷疑,那佛像說林驚微心中渴望著與她成親,完全是在胡說八道!
女主怎麼可能想跟她成親?
怕不是這佛像偷窺到她與女主的耳鬢廝磨後,自個兒腦補出了這麼一場戲。
對於佛像之言,江秋漁是半個字都不相信!
佛像見自己不能蠱惑江秋漁,心中更是怨恨鬱悶。
這兩人怎麼回事?怎麼一個比一個難對付?
裡麵那劍修分明將這女子當做了自己的夫人,佛像便順著她的心意,弄出了這樣一場洞房花燭夜來。
誰知那劍修根本不上當,擰斷它的脖頸時毫不猶豫。
即使它頂著這女子的臉,露出了哀求的神色,劍修也毫不心軟。
佛像都快懷疑自己了,難不成真是它弄錯了?
劍修冷漠無情,眼前這女子就更難對付了。
佛像費了極大的力氣,才窺見了一絲她心中所想,這一見,它差點沒生生嘔出一口鮮血來!
這女子竟然想讓裡麵那劍修親手殺了她!
這兩人,怎得一個比一個古怪?!
正當佛像準備放棄蠱惑江秋漁,直接一口吞了她時,由它的一部分幻化出來的女子已被林驚微一劍穿透心臟,化作一股黑煙消散了。
佛像頓時吐出了一口鮮血,眼前的幻境也跟著搖晃起來,隱隱有些不穩,顯然是林驚微方才那一劍讓它受了重傷。
江秋漁親眼看見林驚微一劍將那女子捅了個透心涼,忍不住在心裡為她鼓了鼓掌。
“希望她殺我的時候,也能這麼乾脆利落。”
她的話音才落,麵前的黑霧便散了個乾淨,握著劍的林驚微直直地朝她看了過來,那張尤帶冷冽殺意的臉上,罕見地露出了幾分茫然的神色。
似是在辨認眼前的人究竟是真是假,待到江秋漁彎了彎唇角,露出讓林驚微熟悉無比的柔柔淺笑後,林驚微這才確認,眼前之人的的確確是江秋漁。
她的心口猛地一跳,下意識地想,難不成方才,自己毫不手軟地斬殺由佛像幻化出來的女子時,江秋漁便是站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靜靜地看著她?
她親眼看見自己殺了與她麵容相似的女子,心頭作何感想?
林驚微竟有些慌了,似乎想要解釋一二,薄唇開開合合,卻沒能發出一絲的聲響來。
她不知該如何解釋。
兩人隔著幾步遠的距離,默然地對視了片刻後,江秋漁忽然收起手中的傘,嗓音柔柔的:“你不過來,難不成是想也給我來上一劍,以辨真假?”
林驚微心頭一鬆,江秋漁如此說,應當是不計較方才的事的意思吧?
她幾步靠近江秋漁,在江秋漁身前站定,“我……”
她正想說些什麼,江秋漁卻忽然抬起手,用指尖抵著她的唇,慢悠悠地道:“不必多言。”
她的指尖往下,五指扣住林驚微的脖頸,慢慢收緊了一些,分明是在學林驚微方才擰斷那女子的脖頸時所用的方式。
林驚微動也不動,任由她掐著自己的脖頸,喉間傳來微微的窒息感,她卻隻是定定地注視著江秋漁,眸中似有千萬般思緒。
江秋漁掐著林驚微的脖頸,麵上依舊笑意盈盈,仿佛看不見林驚微的不適,隻欺身上前,在林驚微耳邊吐息灼熱地問道:“你不會這樣對我的,對吧?”
用劍捅她的心臟,可以。
用手擰斷她的脖子,絕對不行!
林驚微卻好似被她看穿了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秘密一般,這一句“嗯”似有千斤重,在她的喉間滾了滾,就是沒法說出口。
她知道江秋漁想聽什麼,隻需要一句簡單的保證,這人便不會再為難她。
可林驚微的喉嚨卻仿佛被堵住了似的,唇開開合合好幾次,才極輕地說了一句:“嗯。”
除此之外,她再說不出更多騙人的話了。
江秋漁卻很滿意,鬆開了掐著林驚微脖頸的手,轉而用指尖輕撫她的側頸,“我知道,仙君最心疼我,必不會讓我難受。”
林驚微合上眼,掩下了眸中那點似有若無的痛意。
江秋漁又伸手替她拂去垂在頰邊的一縷青絲,輕聲道:“那佛像已是強弩之末,不足為懼。”
“我能感覺到,藏在這間佛堂之下的,才是真正吸引我的東西。”
林驚微睜開雙眼,目光已然恢複了平靜,回答道:“事不宜遲,走吧。”
幻境已經消散了,佛像受了重傷,此刻不知躲在了何處。
江秋漁讓林驚微擊碎佛龕,眼前的空氣一陣扭動之後,赫然出現了一道入口,裡麵黑漆漆的,也不知有何危險。
林驚微率先跳了下去,隨後江秋漁也跟著跳了進去,那入口便慢慢地消失了。
——
此時,正與許窈對峙的薛如鈺忽然捂著心口,從口中噴出了一股鮮血。
眾人大驚,紛紛驚呼出聲:
“薛城主,你怎麼了?”
“薛城主,你沒事吧?!”
“……”
對麵,許窈也是一驚,下意識地喚道:“阿鈺!”
語氣充滿了關心和焦急。
薛如鈺的麵色格外難看,目光遙遙地看向屋外,壓根沒理她。
反倒是她身旁的新娘子,聽見這一聲呼喚之後,垂在身側的指尖微不可查地動了動。
窈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