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雲水城(四)(2 / 2)

苗以蘇方才關心則亂,此刻回過神來便也明白了,江秋漁既然如此說,定是有她的打算。

“好。”

她沒多想,便答應了下來。

不管是為了救江折露,還是為了彌補舊人之女,苗以蘇都不會拒絕江秋漁。

光是看著那張與舊人有五分相似的臉,苗以蘇便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來。

她深深地凝視著江秋漁的麵容,嗓音微啞:“你既然已有打算,我照做就是了,要如何做,你儘管跟我說。”

江秋漁這才收回自己的腳,今日之事雖然不在她的考慮之內,但至少結果與她所計劃的一般無二,江秋漁舒了口氣,也沒避著江折露,徑直將自己的要求同苗以蘇說明了。

江折露越聽越心驚,她好像猜到江秋漁的身份了!

狐族有一位前輩,同上一任魔尊相戀後,叛出狐族,被譽為狐族最深的禁忌。

硬要說起來,她還能叫那位前輩一聲姑姑。

江折露曾有幸見過那位前輩的畫像,可不就是跟江秋漁長得極其相似麼!

阿漁難道就是那位前輩的女兒?

這麼說來,她豈不是現任魔尊?!

怪不得苗長老剛才問她傷好了嗎,魔尊已經十年不曾出過魔宮,傳聞她在修煉中受了傷,境界跌損,一直在魔宮中閉關養傷。

這煞神又怎麼會出現在雲水城?!

嗚嗚嗚她還想扒了她的皮做狐毛披風,她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啊!

江折露這下是一點兒反抗之心都沒有了,阿漁若隻是狐妖,她尚且還能與之一戰,可她還是那個傳說中暴虐嗜血,殺人不眨眼的魔尊!

江折露很清楚,自己的這點小伎倆在阿漁麵前根本就不夠看,阿漁若是真的想殺她,她也隻能乖乖地將自己的脖子遞出去,還能免受皮肉之苦。

幸好江秋漁暫時沒有要殺她的打算。

吩咐完苗以蘇,江秋漁這才低頭看向躲在一旁裝死的江折露,“三姨娘。”

江折露聽見她這一聲幽幽的呼喚,隻覺得後背冷汗直冒,“怎,怎麼了?”

江秋漁用魔氣挑開她身上包裹著的錦被,江折露隻覺得自己連最後一層保護也沒有了,身後的尾巴夾得更緊,小心翼翼地看著江秋漁,“阿漁姑娘有何吩咐?”

這副狐狐祟祟的模樣,哪還能看出昨日一腳踢開江秋漁院門時的囂張和得意?

江秋漁那雙含情眼中儘是溫柔的笑意,“吩咐算不上,隻是有幾處不明白的地方,想讓三姨娘替我指點迷津。”

江折露總算聰明了一回,“你想知道的事情,是不是跟少城主府有關?”

江秋漁頷首。

江折露頓時不怕了,她從地上站起身來,拍了拍自己屁股上的灰塵,尾巴也不夾著了,在身後晃來晃去。

在江秋漁似笑非笑的神色中,江折露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她的對麵,見這煞神並不曾阻止她,這才在心中重重地鬆了一口氣,隻當自己終於賭對了!

“彆的不說,這少城主府中的事情,你問我準沒錯,我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

青丘境內。

苗以蘇安撫好洛嫻後,便徑直向狐族族長所居住的寢宮而去,如今的青丘乃是赤狐一族當家做主,苗以蘇是赤狐一族的長老,在狐族身份並不低,一路上遇見的狐族都得跟她行禮問好。

她故作行色匆匆的模樣,引得不少人紛紛猜測,莫非又有大事發生?

苗以蘇不等通傳,便直直地闖了進去,“族長!”

赤狐一族的族長,亦是整個狐族的王,名為洛止青,與洛微琴是同父同母的親姐妹。

當年之事太過複雜,牽連眾多,這麼多年來,苗以蘇跟洛止青的關係一直很淡,幾乎不曾主動找過洛止青。

洛止青也不計較她的失禮,隻蹙著眉問:“你有何事?”

苗以蘇沉著一張柔美成熟的臉,“魔尊已然離開魔宮,此時正在雲水城內。”

洛止青猛地抓緊掌心的扶手,直勾勾地盯著她瞧,“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苗以蘇便將今日之事複述了一遍,隻省去了她與江秋漁的那些交易。

“她跟微琴的眉眼起碼有五分相似,我不會認錯的。”

洛止青容色沉沉,冷笑了一聲,“她還敢出現?”

“我也覺得奇怪,她身受重傷,不好好待在魔宮中養傷,為何要隱瞞身份,躲在雲水城內?”苗以蘇不動聲色地蹙了蹙眉,“她到底有何圖謀?”

洛止青沒說話,臉色格外難看。

苗以蘇於是又問:“是否要將此事稟告妖王?”

洛止青陷入了沉思,苗以蘇見狀,又狀似不經意地道:“她身份特殊,若真任由她在人族作亂,到時六大門派責問起來,妖王難免會怪罪狐族。”

洛止青一想也是,且她對那個人的女兒本就算不上喜歡,甚至巴不得江秋漁早點兒魂飛魄散,自然不會替她隱瞞。

因此,苗以蘇的話音剛落,洛止青便點了點頭,道:“你說的也有道理,我這就去向妖王說明此事。”

苗以蘇順勢退了出去,她仰頭望著遠處綿延的群山,在心中默默下了決定,無論江秋漁想做什麼,她都會拚儘全力幫她實現!

這是她欠微琴的。

永遠也償還不清的債。

——

在江秋漁跟江折露促膝長談的時候,林驚微也沒閒著。

許久不曾聯係她的賀雲歧竟然主動聯係上了她,詢問起林驚微近日來的收獲。

“血獄蓮?”

賀雲歧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林驚微不知為何,心中忽然浮現出了一絲不算好的預感,師尊特意提起此事,是否也想要那枚妖丹?

果然,不等林驚微主動問他,賀雲歧便笑了笑,說道:“驚微啊,那枚妖丹你留著也無用,不妨先交給師尊。”

“正好百二山的時掌門也在,我想讓他試試能否煉出血引長眠。”

林驚微放在衣袖中的手不由得收緊了一些,她的氣息依舊平靜,絲毫瞧不出她內心的複雜和慌亂,“師尊,您煉製血引長眠,是打算用在魔尊身上嗎?”

她跟賀雲歧說話時向來不懂委婉為何物,有話便直說,賀雲歧也從不會因此責怪她。

“用或不用尚且不能確定,有備無患總是好的。”

賀雲歧打量著林驚微的神色,沉吟片刻,“你同魔尊……如何了?”

林驚微直直地注視著虛空中的師尊,語氣雖然平靜,嗓音卻比平時沙啞了幾分,“她對弟子信任有加。”

賀雲歧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行,那付星逸……”

賀雲歧沒再繼續往下說,語氣中的不屑卻怎麼都藏不住。

他顯然是很看不上付星逸。

林驚微默了默,“師尊,我尚有一事不明。”

賀雲歧:“你我師徒之間,不必如此客氣疏遠,有話直說便是。”

林驚微緊了緊手指,微微垂眸,似乎略有些沮喪,“我雖然取得了魔尊的信任,您交與我的重任暫時卻毫無進展,魔宮那邊……”

賀雲歧原本不想將此事告訴她,至少不是在現在,但為免林驚微為此事困擾不已,從而引起魔尊懷疑,賀雲歧還是決定同她透透底。

“魔宮那邊,我自有安排,你不必掛念此事,專心對付魔尊便可。”

賀雲歧頓了頓,“驚微,魔尊的惡行人人恨之厭之,她慣會偽裝,即便她現在對你信任有加,可那也隻是鏡花水月,也許用不著太久,她便會露出自己的真麵目來。”

“她作惡多端,不僅僅是咱們人族容不下她,便是在魔界中,也有不少魔族看不慣她的做法。”

林驚微的心口猛地跳了兩下,仿佛電閃雷鳴般,震得她耳邊嗡嗡作響。

那張如玉般清冷素淨的臉上已然沒了血色,林驚微藏在袖中的指尖顫抖著,竟不敢去細想賀雲歧方才的那番話。

可即使她再不願意去回想,賀雲歧的聲音還是不斷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怪不得師尊讓她專心跟著魔尊,魔宮那邊他自有安排,他的安排,就是跟魔族裡應外合,趁江秋漁不在,把控魔宮嗎?

林驚微回想起江秋漁對那些殘害人命的魔族的厭惡和不滿,她是否也早已知曉,魔族早已四分五裂,不滿她的大有人在。

她雖為魔尊,卻也隻是實力強橫,能壓製住底下的魔族罷了。

表麵上,他們都對她真心順服,可暗地裡,這些魔族卻仗著天高皇帝遠,為非作歹,無惡不作,更是同正道勾結起來,趁江秋漁不在,想取而代之。

此事,江秋漁又是否知情?

林驚微的腦子裡很亂,她驟然得知此事,心中卻不似賀雲歧想的那般放鬆,而是更加慌亂緊張。

這些話若是從江秋漁的口中說出來,林驚微或許還要懷疑一二,可這是賀雲歧親口承認的,賀雲歧怎麼會拿這種事情來騙她?

林驚微越是不想承認,心中就越是清楚,江秋漁的處境遠不如她從前所想的那般隨性自由,她以為江秋漁做事全憑心意,是個徹徹底底的惡人。

可事實卻告訴她,江秋漁也隻是深陷困局中的一顆棋子,逃不開,躲不過,隻能被迫走進這張由正道替她編織的大網,而林驚微,就是那根最關鍵的線。

她要親手將江秋漁推進網中,看她掙紮不得,反抗不能,直至被她斬於劍下。

江秋漁那張含笑的美人麵仿佛近在眼前,她柔聲喚自己驚微時的畫麵清楚地浮現在了林驚微的眼前,她的手抖得厲害,仿佛徹底失去了力氣一般。

林驚微不禁在心裡反問自己,她真的還能舉得起劍殺了江秋漁嗎?

尤其是在她知道江秋漁也是身不由己之後,她還能對江秋漁狠得下心來嗎?

林驚微腦海中的思緒亂成了一團,賀雲歧也不知究竟有沒有看出她的反常,他端的是一副慈祥長輩的模樣,“驚微,我會儘快派人去取妖丹,你且小心,不要著了魔尊的道。”

林驚微低低地應了一聲,賀雲歧便也不再多說,很快斷了彼此的聯係。

林驚微握緊手中的玉佩,堅硬的邊緣硌得她掌心陣陣抽疼,她卻渾然不覺。

器靈察覺到了她這一刻劇烈的情緒波動,從她的內府中飄了出來,問道:“你不高興嗎?”

一切都在按照他們的計劃進行著,魔尊也不曾發現林驚微的不對勁,林驚微為什麼還要不高興?

林驚微怔怔地望向江秋漁所在的方向,眼眸中的情緒是器靈看不懂的複雜,它隻聽見林驚微輕聲喃喃道:“我應該高興嗎?”

“你想將魔族驅逐出人族的領域,想還天下太平,更想讓天下蒼生都不再受到魔族的侵擾,如今一切都在朝著這個方向前進,你當然應該高興了。”

器靈說完之後,本以為能立馬得到林驚微的肯定,卻不想這人隻是靜靜地望著某一處發呆,並不曾搭理它。

器靈忍不住反問道:“我說的不對嗎?”

良久之後,它才聽見林驚微極輕地應了一聲:“你說得對。”

器靈頓時高興起來,隻是它隱約感覺到,自家主人的心情還是十分低落。

器靈心想,主人方才的那句應和,不會是在故意騙自己吧?

應該不是,清蘅君怎麼可能做出故意欺騙器靈這種事情?

——

江秋漁從江折露這裡獲得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江折露願意做趙舒寒的三姨娘,果然不是因為愛她,而是她久久無法突破,閉關時曾有幸得到過天道的指引,得知自己尚有情劫不曾經曆,這才隻身來到雲水城。

說來慚愧,江折露雖然自詡為狐族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對媚術的運用也頗有心得,往日卻隻知道待在青丘修煉,並不曾吸食過旁人的精氣。

得知自己的情劫在雲水城後,江折露這才離開青丘,一路上偷偷摸摸在不同的人身上吸了幾口精氣,勉強算是曆練。

江秋漁問她:“難不成你的情劫便是少城主?”

江折露搖了搖頭,“不是。”

江秋漁:“那你為何願意做她的三姨娘?”

江折露老實道:“因為她跟我說,側夫人跟二姨娘在府上鬨得太厲害了,她的身體本就不好,如此一來,更不利於養病。”

“所以她需要我幫她製衡側夫人跟二姨娘。”

江秋漁默了默,“這對你來說,又有什麼好處呢?”

不過是平添了無數的麻煩罷了。

江折露聽見這話,臉頰忽然紅了起來,頗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我當時出來的匆忙,也不曾帶多少靈石和錢財……”

江秋漁:“……”

“而且她跟我說,府上的雞肉做的特彆好吃。”

江秋漁:“……”

“你今天早上吃的那隻雞腿,就是我平日裡最喜歡吃的菜!”

她的大雞腿!

被阿漁幾口就吃掉了!

她平時都得細嚼慢咽,生怕一口氣吃完就沒有了!

江秋漁真想狠狠給她一拳,或者用茶杯在她的腦門上打個大洞,讓她再也不敢說出雞腿這兩個字來!

她不該奢望江折露這蠢貨能有多高的追求,能被人用兩隻雞腿就拐入府中,做了幾年的擋箭牌,江折露又能知曉多少秘密呢?

虧得她千算萬算,連狐族族長的反應都算到了,唯獨算錯了這一點,江折露就是她整個計劃中最失敗的那一環!

江秋漁倏地站起身來,轉身便想離開。

江折露還毫不知情,傻愣愣地看著她,“我還沒說完呢,你不想知道點兒彆的嗎?”

江秋漁垂眸幽幽地看著她,“你還知道彆的東西嗎?”

江折露頓時感覺自己被侮辱了。

“我怎麼不知道?我好歹在這府中呆了幾年,還有什麼事情能瞞得過我的眼睛?”

你這幾年怕是都在想著怎麼吃雞了。

江秋漁揉了揉自己的額角,“那你說,你還都知道些什麼?”

江折露想了想,“側夫人好像是趙遷他娘派來的人。”

“二姨娘表麵上看著天真無邪,其實蔫壞蔫壞的。”

“我懷疑她跟趙遷有一腿。”

江折露說到這裡,頓了頓,偷偷抬眼看了一眼江秋漁,“最後一件事情……”

“你是……咳咳,應該能看出來吧。”

“莫紫盈跟魔族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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