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雲水城(五)(2 / 2)

她心知此事對林驚微來說,並非一件能夠隨意定奪的小事。

林驚微此時,儼然是在做殺魔尊救天下,受萬人敬仰的仙君和做維護魔尊,與魔族勾結,被魔族迷惑的罪人之間徘徊不定。

她所選擇的並非隻是單純的殺不殺江秋漁,而是到底是要跟天底下所有人修站在一邊,還是義無反顧地選擇護著江秋漁?

她若選前者,自然是一條坦途,有各門派支持她,魔界的叛徒配合她,是眾望所歸,人心所向。

隻需要她親手殺了自己喜歡的人而已。

林驚微大可以安慰自己,江秋漁隻是她渡的一次情劫罷了。

無需在意,更不必愧疚。

她若選擇江秋漁,便注定要走上一條無法回頭,充滿罵名和唾棄的坎坷道路。

即便她真的成功逼得魔族退守雲照大澤,可一旦此事敗露,她也必將為人族所不容。

她所擁有的一切,她的師門,清蘅君的美名,甚至是她的同族,都將離她遠去。

人族真的能容忍一個被魔尊迷惑,甘願護著魔尊的人再留在人族的領地嗎?

林驚微若是選她,日後便隻能過東躲西藏的生活。

她再也不能肆意地禦著劍,縱橫九州,一劍破萬法,做她瀟灑快活的清蘅君了。

江秋漁理解她的難處,卻也容不得她退縮。

她和林驚微,注定是不死不休的仇敵。

即便林驚微此刻的選擇並不會對最終的結局產生任何影響,可對江秋漁來說,這一點卻是至關重要。

因為這個選擇代表了林驚微是不是真的愛她。

這人若是願意為了她背棄天下人,放棄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她對江秋漁的愛才算是真的不離不棄,至死不渝。

如此,才符合情人血的要求。

江秋漁明知道林驚微身陷困境,甚至隱隱有了生出心魔的跡象,卻仍然不肯放過她,要逼她做出選擇來。

她為林驚微選的,是一條充滿了痛苦與鮮血的坎坷通天路,林驚微注定要在無儘的痛楚和糾結之中,踩著她的屍骨,走完屬於清蘅君應有的一生。

不過也不必如此悲觀,江秋漁想,等林驚微殺了她,以殺妻證道的方式參破無情道的法則之後,這人便會忘卻過往的種種,往日情意尤如鏡花水月,在她腦海中蒙上一層煙霧,再不能乾擾她半分。

那時,江秋漁此人對她來說,也不過是她漫長生命中經曆的一次情劫罷了,是她的手下敗將,不足以令她懷念。

林驚微應該會感謝她的良苦用心吧?

畢竟像她這種上趕著送死,一心隻為成就女主的反派,真的不多見了!

江秋漁扔開手中那顆被她捏碎了的葡萄,用魔氣卷著江折露,將人扔進了床幃間。

垂下的床幔擋住了江折露的視線,儘管她十分好奇這兩人究竟想做什麼,卻也不敢動彈,隻敢偷偷摸摸豎著耳朵聽著外麵兩人的動靜,順帶小心翼翼地將手中護得極好的葡萄塞進嘴巴裡。

真好吃!

不枉費她剛才連屁股都沒來得及捂,在床上摔了個四仰八叉。

屋內,江秋漁坐起身來,衝林驚微伸出手,“過來。”

林驚微用尚且完好的那隻手握住了江秋漁的手指,下一刻,便被這人拽向美人榻,撲倒在了江秋漁身上。

慌忙之下,林驚微趕緊用靈力穩住了自己的身形,傷口遍布的掌心撐在了榻上,她蹙了蹙眉,雖然動作慌亂,卻也極為謹慎,並不曾壓到江秋漁的長發。

江秋漁被她罩在身下,一副無力抵抗的模樣,神色卻絲毫不見慌亂,她慢條斯理地將指尖的葡萄汁儘數抹在了林驚微的唇上,隨即狐狸眼半合,深深吸了口氣,嗅聞著林驚微唇上的香氣。

“好香……”

江秋漁呢喃了一句,“是我喜歡的味道。”

林驚微心底的不安和糾結都化作了對江秋漁的欲念,她捧著江秋漁的側臉,一雙清冷的眼半合,沾了葡萄汁的唇印在了江秋漁的唇上。

阿漁。

林驚微好似無路可退的賭徒,隻能用美酒來麻痹自己,在醉生夢死間,忘卻所有煩惱,攬著心愛之人一同墜入深淵。

江秋漁以自身為牢籠,將林驚微困在了方寸之間,在她編寫的劇本結束之前,她決不允許林驚微逃離。

唇齒交纏間,江秋漁睜開眼,窺見了林驚微眼底的一圈濕紅,這人撐在她腦袋旁的那隻手上,已然滿是傷痕。

那是她慣用來握劍的手。

江秋漁慢慢合上眼,原本放在榻上的那隻手臂抬了起來,柔柔地摟住了林驚微的腰。

她以極順從的姿態,包容了林驚微所有的痛苦和彷徨。

——

江折露吃完了剩下的葡萄,忽然覺得有點兒冷,可惜錦被落在地上了,她隻能慢慢用尾巴將自己圈了起來,縮成了一團。

耳邊仿佛響起了幾聲模糊急促的吐息,伴隨著黏膩的水聲,隱隱約約的,聽得不甚真切。

江折露揉了揉自己兩隻毛茸茸的耳朵,先是疑惑不解,而後忽然回過神來,恍然大悟。

聽這聲音,她們該不會是在親親吧?

江折露仔細思索了片刻,認為阿漁完全能做得出來這種事情,畢竟魔尊行事不拘小節,全憑心意,且她篤定自己不敢偷窺,又有何不敢在自己的房中行如此親密之事?

江折露越想越覺得,阿漁說不定是故意的!

她是不是還在記恨自己勾搭林姑娘一事?

所以特意當著她的麵同林姑娘親熱,就是為了讓她死心。

天地可鑒,江折露雖然很饞林驚微那一身純淨的靈力,卻也並非那等喜歡強取豪奪之人,先不說她壓根就打不過林驚微,便是再饞也拿對方無可奈何。

就說在她知道阿漁的真實身份之後,她哪還有那個膽子勾搭阿漁的人?

又不是嫌自己活夠了!

江折露一邊在心裡嘀咕著,一邊豎起耳朵聽著外麵的動靜,臊得小臉通黃。

嘖嘖,簡直是世風日下,狐心不古!

她吸彆人的精氣時,尚且隻敢偷摸吸上一口,阿漁就不一樣了,她直接強壓著林姑娘大吸特吸!

聽聽,這幾聲好似忍耐不住的嗚咽,肯定是受不住的林姑娘想用這種方式反抗阿漁。

可阿漁是誰?

她就是個笑麵狐狸,看似溫柔多情,實則冷心冷情,專會坑人。

她這麼霸道,又怎會放林姑娘離開?

可憐林姑娘身為正經古板的劍修,根本不願意同她行此□□之事,卻又不得不屈服於她的威壓,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江折露又羨慕又嫉妒,她也想有一個如同林姑娘一般的劍修,能讓她壓著為所欲為,時不時讓她吸上一口。

靈漪的靈力倒是夠純淨,可她心有所屬,一心隻有阿漁姑娘,江折露並非那等喜歡強迫他人之人,靈漪既然不願意,她也隻能歇了這種心思。

她的情劫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出現啊?

江折露耳朵裡聽著林驚微跟江秋漁卿卿我我,心裡充滿了怨念,頭一次懷疑老天是在故意騙她。

她的情劫真的在雲水城嗎?

好半晌過後,江折露才聽見不遠處的聲響漸漸消失了,阿漁似乎輕聲說了句什麼,江折露沒有聽清,隻聽見林姑娘嗓音沙啞地回答道:“嗯。”

她不敢動彈,不多時,卻看見床幔被一隻素白的手撩了起來,江秋漁那張含著無邊春情的桃花麵出現在她的眼前——她的唇比方才紅了不少,好似多了一道細小的傷口,雙頰緋紅,一雙上挑的狐狸眼裡蕩漾著朦朧的霧氣,水光泛濫,宛如雨後的桃花一般,嬌弱濕潤。

這撲麵而來的情.欲之色令江折露紅透了臉,她的視線越過江秋漁,遙遙地看向林驚微,卻發現這人的眉眼依舊平靜冷淡,若不是她的麵頰微微泛紅,壓根看不出來她方才都做了些什麼。

江折露受到了很大的衝擊!

難道,難道!

竟然是林姑娘強迫了阿漁嗎?!

剛才那幾聲模糊不清的嗚咽,居然是阿漁發出來的?

劍修竟恐怖如斯?!

江秋漁將錦被扔給江折露,“三姨娘。”

她莞爾一笑,背對著林驚微,目光彆有深意地打量著江折露,“多謝你的招待,咱們下次再聊。”

江折露偷瞄了一眼林驚微冷若冰霜的臉,瑟瑟發抖,“不,不客氣。”

江秋漁便轉身離開了,林驚微落後她半步,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江折露,隨即跟了上去。

等兩人走了之後,江折露還拍著自己的胸口,大口喘著氣。

阿漁也就罷了,為何林姑娘也讓她如此忌憚害怕?

等一下,林姑娘姓林,又是劍修,且一直跟在阿漁身後,再聯想到阿漁的真實身份……

江折露忽然露出了駭然的表情,該不會這位長相平平無奇的林姑娘,就是那位傳說中天資卓越,一把神劍可破山河,劍氣所過之處草木皆衰,冷心冷情無情無欲的清蘅君?!

她好像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

江秋漁同林驚微並肩走在廊下,頭頂的春日灑下一片溫熱的光芒,透過樹葉的縫隙,映照在水麵上,波光粼粼。

江秋漁仰頭望著頭頂的灼日,狐狸眼半眯,“你特意來尋我,是有什麼緊要的事嗎?”

林驚微心中的苦悶不能告訴任何人,她自然無法同江秋漁實話實說,隻得凝視著江秋漁的側臉,輕聲道:“少城主派人來通知你我,百二山的弟子已經住進了趙遷府中,再過幾日,清河劍派的弟子便要到了。”

江秋漁聽見百二山的弟子時,尚且不動聲色,等聽見清河劍派幾個字時,才轉頭看向林驚微,挑了挑眉,“興許是你的師弟師妹們。”

看來雲水城一事已經鬨得人儘皆知,不僅百二山那邊派了弟子過來,就連清河劍派也十分重視此事。

不過江秋漁猜想,清河劍派之所以派人來,為的恐怕不隻是雲水城。

賀雲歧那個老東西既然知道她在雲水城,此時又有正合適的理由,又怎會放棄這個大好的機會?

恐怕這一次來的,並不隻是清河劍派的弟子,以賀雲歧的行事作風,他必定會偽裝身份,跟著清河劍派的人一起過來。

即便林驚微是他最器重的弟子,賀雲歧也不會完全相信她的話,所以此次他必定會親自前來觀察一二。

江秋漁知道林驚微有一顆血獄蓮的妖丹,她從不曾過問此事,為的就是等賀雲歧主動向林驚微討要妖丹。

以她對賀雲歧的了解,這人必定會利用這顆妖丹煉出血引長眠,以備不時之需。

若她的猜想為真,等賀雲歧到雲水城後,林驚微心臟裡那根傀儡情絲的存在便藏不住了,所以江秋漁務必得在清河劍派的弟子到達雲水城之前,逼著林驚微做出最後的決定。

魔族的存在,便是最好的理由。

江秋漁一直維持著自己身受重傷的人設,雖然平日裡瞧不出來,但此事林驚微是知情的,畢竟江秋漁還曾拿她當爐鼎來采補,為的就是療傷。

江秋漁打算利用雲水城中那些魔族的存在,將自己身受重傷、身嬌體弱的人設扮演到極致。

麵對這樣一個身不由己,腹背受敵,在困境中苦苦掙紮又虛弱不堪的自己,林驚微的心還能偏向正道蒼生嗎?

江秋漁彎了彎唇角,將自己的手指塞進了林驚微的指縫中,故意沒去碰她那隻傷痕累累的手,隻裝作毫不知情,認真道:“既然如此,咱們也得加把勁才是,不能再任由這些魔族肆意傷人。”

林驚微將自己受傷的那隻手背在了身後,不敢讓江秋漁發現,她握緊了手心裡柔軟溫熱的指節,眼底一片酸澀,喉間艱難地吐出了一個字:“嗯。”

江秋漁放輕了自己的聲音,眼眸中含著如水般的柔情,層層疊疊地蕩漾開來,“方才三姨娘同我說了不少事情,你且聽我慢慢跟你說。”

林驚微一眨不眨地凝視著江秋漁的側臉,不敢錯過分毫,“好。”

江秋漁眯了眯眼,日光照亮了她的小半張側臉,顯得她唇角的笑意格外柔軟。

林驚微聽見她歎了口氣,語氣裡有著不易察覺的憧憬,“這樣溫暖和煦的陽光,若是能長長久久地同你一起走下去,也不失為一件樂事。”

林驚微陡然眼眶一酸,心口湧上了一股劇痛,疼得她呼吸紊亂,指尖顫得不成樣子,向來筆直如鬆的身形都似乎有了彎折的趨勢。

她心如刀割,身旁的女子卻不知道她究竟有多難過,還轉頭笑意盈盈地看著她,親昵地跟她撒嬌:“驚微,你也是喜歡的,對吧?”

林驚微再說不出話來。

她想,即便江秋漁料事如神,也決計想不到,她牽著自己的手,同自己說起將來的時候,自己心裡想的,卻都是該如何殺了她吧?

她若是知道了,還能這樣眉眼含笑地看著自己,語氣溫柔地叫自己驚微嗎?

林驚微不敢去想這個可能。

——

午後,趙舒寒從城主府回來後,又派人去請江秋漁和林驚微,今日靈漪不在,隻有三人在書房中商討著魔族一事。

“父親的意思是,他想見一見阿漁姑娘和林姑娘。”

趙舒寒一邊說著,一邊低聲咳了咳,她去了一趟城主府,身子看著更弱了。

江秋漁欣然應允。

她原本也沒想一直躲在少城主府中,正好城主想見她,她也能正大光明地去城主府一探究竟。

趙舒寒道:“既如此,我便派人回了父親那邊,今日便一同前去城主府用晚膳,兩位姑娘意下如何?”

江秋漁點了點頭,又問道:“我聽說清河劍派也派了人來,不知清河劍派的道友們何時才能到?”

聽她的語氣,似乎頗為期待。

趙舒寒沒有露出任何異樣的表情,隻是笑了笑,“約莫還有三日。”

三天,看來她得加快進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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