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無情道(六)(2 / 2)

是她問的問題不對,所以殿下生她的氣了?

沒人解答她的疑問,未晴也隻好半是疑惑半是不安地轉身離開了。

——

江秋漁是在第五日的傍晚回來的,林驚微找她快找瘋了,一看見她,便急匆匆禦劍奔了過來,身影似一道雪白的閃電。

“阿漁!”

江秋漁笑盈盈的,“驚微,你醒了?”

林驚微氣息未平,雙眼猩紅地看著麵前之人。

相比起江秋漁的從容淡定,林驚微就要狼狽的多,她的長發微亂,嘴唇徹底失了血色,模樣瞧著無比可憐。

林驚微嗓音沙啞,小心翼翼地問江秋漁,“阿漁,你去哪兒了?”

江秋漁麵不改色,“去了一趟南境。”

“芷桃重傷未愈,我去看了看她。”

江芷桃是魔尊撿回來的棄嬰,更是魔尊親自教導的徒弟,徒弟有難,做師尊的前去幫忙,似乎也挑不出錯來。

林驚微緊了緊手指,聲音越發乾澀,“那你為何……”

為何要不告而彆?

哪怕是留一張紙條給她也好啊。

她找了江秋漁幾個時辰,心裡越來越恐懼不安,整個枕元城都快被她翻過來了。

林驚微害怕在這最後的緊要關頭,被江秋漁發現她的算計和意圖,更怕阿漁寧可自己去麵對這一切,也不願意利用她。

她越是這樣想,江秋漁那雙含笑的眼眸便越發清晰地浮現在了她的腦海中,林驚微幾乎壓不住自己的靈力,絲絲縷縷的魔氣從內府中生了出來,融進了她的靈力之中。

江秋漁說江芷桃情況不太好,其實不然,真正狀態不對的,分明是林驚微才對。

隻不過幾個時辰沒見到她而已,這人便魔氣纏身,似有走火入魔的征兆!

她那雙通紅的眸子,微帶淚意的眼睫,哪兒還有半分清冷仙君的模樣?

比無儘深淵裡的魔獸都要陰沉可怖,渾身氣勢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被主人拋下的小狗好像要發狂了。

江秋漁沒等林驚微說完,便忽地伸手摟住了她的腰肢,將自己塞進了她懷裡,“驚微,是我不好,下次我一定記得,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

她端的是柔情似水的模樣,好似壓根沒看出林驚微的情緒不對,依舊嗓音柔婉地哄人開心。

“夫君不要生阿漁的氣,阿漁下次不敢了。”

下次。

這兩個字似一把利劍,狠狠地紮進了林驚微的心口裡!

林驚微忽地清醒過來,她跟阿漁,還有多少下一次呢?

懷中的人軟軟地靠在她的身上,林驚微的胳膊沉重得抬不起來,她死死地掐著自己的掌心,幾息過後,才慢慢抬起胳膊攬住江秋漁的後腰,聲音啞的不成樣子,“我沒生阿漁的氣,就是太害怕了。”

“阿漁不要離開我。”

儘管她努力讓自己的嗓音聽起來同平時一般無二,江秋漁卻仍能聽出她聲音裡的哽咽和沙啞。

清蘅君也有這般情緒外露的時候。

往日那個清冷自持,不動如山的仙君,已然被她拽下了雲端,如今也會紅著眼小聲說自己害怕,求她彆走。

就因為她不告而彆?

她是擔心自己真的跑了,她完不成任務嗎?

還是說……

江秋漁半合著狐狸眼,掩下了眸中的深思之色。

她的眼尾微彎,麵上的笑意似乎真實了幾分,表情裡透著股愉悅感。

係統:【你走之前我就提醒過你,最好給她留個紙條,免得女主找不到你,會心生懷疑。】

可宿主隻是嘴上答應的好,實則根本什麼都沒留。

係統總懷疑宿主是故意的。

她該不會是在故意折磨女主吧?

可都到這個緊要關頭了,她為何要故意折騰女主?

難不成她還在計較女主對她的算計?

可是這又不是頭一次了,以前也沒見宿主這般不高興過。

真是奇了怪了。

係統:【幸好女主還沒徹底發狂,否則看你怎麼收場。】

本來劇情就已經岌岌可危了,宿主不好好地苟一苟命也就算了,反而總是刺激女主,非要在作死的邊緣反複試探。

江秋漁渾不在意,“她即便是真的瘋了,我也能哄好她。”

係統啞然。

好端端的女主,怎麼就被宿主訓得跟聽話的小狗似的?

給點兒甜頭就暈頭轉向了。

肯定是演的!

女主怎麼可能是這樣的人?!

可林驚微的表現卻讓係統十分失望,這人方才還一副即將入魔的模樣,這會兒就被宿主哄好了。

雖然她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眸裡,依舊醞釀著令人感到壓抑的狂風驟雨,黑沉沉的,不見一絲光芒,可她攬著宿主的胳膊卻那麼緊密,放在宿主後頸後的手也格外溫柔體貼,絲毫看不出怒意。

係統歎了口氣,不再多言。

江秋漁哄著林驚微一同回了魔宮,在她的溫聲軟語之下,林驚微已然恢複了平靜。

這人難得鬨了回脾氣,這會兒又恢複了以往的清冷和鎮定,唯有那雙眼裡還殘留著一圈薄薄的濕紅,證明方才之事並非江秋漁的幻覺。

江秋漁解釋道:“我前幾日醒來時,見你尚且還在熟睡,便不忍心打擾你。正巧芷桃喚我前去,我走的匆忙,也忘了給你留個信。”

她頓了頓,又道:“說來也奇怪,你向來不是個貪睡的人,怎麼這回睡了這麼久?”

“真累著了?”

江秋漁說著,故意勾了勾林驚微的掌心。

林驚微心頭微緊,她猜到了自己的異樣是因為什麼,卻萬不能讓江秋漁知曉此事。

恐怕方才她的情緒之所以如此激動,也是因為這個。

阿漁是不是已經起疑了?

林驚微垂下眼眸,不讓江秋漁窺見自己眼底的神色,她輕聲應道:“約莫是這一回的雙修,我獲益良多,這才多睡了幾日。”

畢竟她醒來之後,境界又精進不少,隱隱要有化神後期的修為了。

江秋漁也不知信沒信,總之沒再繼續追問下去。

林驚微鬆了口氣,也不再詢問江芷桃一事。

兩人心思各異,互相都保持沉默,這件事便算是過去了。

這一晚自然還是歇在青霜殿。

江秋漁不提,林驚微也沒說,兩人今夜並未雙修,隻親密地躺在一塊兒,雖然呼吸平穩綿長,卻都不曾睡著。

江秋漁在心裡對係統道:“應該就是今晚了。”

她試驗完陣法之後,一路緊趕慢趕,總算在五日之內回到了魔宮。

江秋漁這一路上特意仔細觀察過了,雖然表麵上一切都與從前一般無二,但那些靠近雲照大澤的城池內,修士的數量明顯多了起來。

平和的表麵下,早已暗流湧動,隻等著時機的到來。

江秋漁猜測,興許今晚便是正道攻入魔界之時。

雖說名門正派向來不屑於偷襲,但也得分對象,如若是對待魔界中人,便是再卑鄙也無妨。

且修真界眾人對魔族忌憚不已,正麵對上,他們未必能討著好,再者,若是太過高調,提前引起魔尊的警覺,也不利於禾鶯偷偷放水。

綜合考慮之下,六大門派必會選擇先偷襲,而後再聲勢浩大地討伐她,為自己的行為找一個正當理由。

江秋漁心想,不知林驚微是否知曉此事,她今晚這般急匆匆地尋自己,是否就是為了將她留在魔宮中?

希望林驚微到時候能念著她的一分好,下手乾脆一些。

她在心中想著這些事情,林驚微同樣也在想此事。

一個時辰前,她在枕元城中尋找阿漁時,師尊忽然聯係上了她。

林驚微驟然得知正道討伐魔界的具體時辰,驚得差點兒露了餡,那邊的賀雲歧眯了眯眼,“驚微,你真的把血引長眠喂給魔尊了嗎?”

他在丹藥上下了禁製,用或沒用,他一清二楚,隻是賀雲歧對林驚微仍舊懷有一分疑心,總想再確認一遍。

林驚微嗯了聲,藏在袖中的手早已握成了拳,“喂給她了。”

賀雲歧定定地打量了她半晌,而後才歎了口氣,“驚微,成敗在此一舉,你還記得你當著大家的麵立下的心魔誓嗎?”

“弟子沒忘。”林驚微容色冷清地看著他,“我會親手殺了魔尊,還天下一個太平。”

賀雲歧:“師父不是懷疑你,隻是怕你太單純,被魔尊給騙了。”

“弟子明白。”林驚微頓了頓,“隻是師尊,我們既然有正當理由,為何又要選擇偷襲?”

賀雲歧長歎一聲,“實在是魔尊太過狡猾,若不打她一個措手不及,萬一被她尋到機會逃了出去,再想尋她,不異於大海撈針。”

林驚微默然。

賀雲歧又叮囑了幾句,見她神色自然,並無異樣,到底還是決定相信她一回。

正因為驟然得知此事,林驚微才會慌亂至極,生怕江秋漁出了意外。

她在江秋漁身上種下的印記已經成熟了,隻等著偷梁換柱,保阿漁平安。

林驚微在心裡思索著,或許就是今夜了。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伸手抱緊了懷中的江秋漁,垂下的眼眸裡,有著深深的痛楚和眷戀。

——

夜半之時,魔宮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忽然,一聲鴉叫打破了夜晚的安寧。

嘎——

伴隨著這一淒厲的叫聲,伏岐殿中忽然響起了陣陣鐘聲,一聲比一聲急切,咚咚的聲音,仿佛敲在了眾人的心上!

魔衛們紛紛被驚醒了,嘈雜的腳步聲在魔宮中響起,方才還一片漆黑的魔宮又瞬間門燈火通明。

青霜殿內,江秋漁倏地睜開眼,林驚微也同時睜眼,兩人對視了一眼後,江秋漁坐起身來,沉聲道:“有人闖進了雲照大澤!”

她用最快的速度換好衣裳,隨後便與林驚微一同趕往伏岐殿,在大殿的水鏡前停了下來。

伏岐殿內陣法眾多,最顯眼的便是這一麵巨大的水鏡,水鏡裡清楚地顯示出了整片雲照大澤的地形圖。

江秋漁將手掌按在了雲台上,魔氣順著陣法流動,黑霧繚繞中,水鏡裡的畫麵跟著一變,各大門派弟子的身影出現在了上麵。

是正道門派與魔界眾人對峙的畫麵。

他們果然選擇從北境而入。

此時,北境之中。

賀雲歧察覺到了從某一處傳來的窺視的目光,他抬頭望向江秋漁所在的方向,沉聲道:“魔尊欺人太甚,不僅囚禁了明望宗少宗主,還引誘我徒弟林驚微入魔,賀某忍無可忍,今日特來討個說法!”

江秋漁遙遙地同他對視了一眼,她嗤笑了一聲,心想這老東西倒是會找理由,端看他身後那些人臉上憤怒的表情便能知曉,他在洗腦一事上頗有造詣。

“說法?”江秋漁看向身旁的林驚微,“你也覺得,是我強迫了你嗎?”

林驚微搖了搖頭,“不是。”

是她心甘情願。

江秋漁默了默,並不答話。

水鏡裡,賀雲歧還在細數江秋漁的罪責,一樁樁一件件,聽得一群修真之人憤怒不已,紛紛叫著要殺進魔宮中,將江秋漁挫骨揚灰!

“殺了魔尊!”

“替天行道!”

他們聲音洪亮,又人數眾多,這兩句話飽含恨意和憤怒,氣勢洶洶,聽得人心底發寒。

這些人裡,除了各門派的掌門和長老之外,還有年輕一輩裡的佼佼者,甚至就連妖族也在。

最前方的應當就是妖王,江秋漁在妖王的身後看見了苗以蘇的身影,苗以蘇並未發現她的窺視,她站在眾妖之間門,神色顯得格外冷靜。

賀雲歧集結了修真界的精銳力量,此次起碼有幾千人前來討伐魔界,看來是鐵了心要讓她死了。

彆說禾鶯早已叛變,即便她沒有背叛江秋漁,恐怕也在這群人手下撐不了多久。

此時的氣氛格外緊張,各類飛行法寶幾乎堵滿了半邊天,頗有黑雲壓城的氣勢!

大戰一觸即發,隻等著誰率先出手。

隔著水鏡,江秋漁都能感受那股憋悶和窒息感。

禾鶯領著眾魔族站在賀雲歧等人的對麵,厲聲嗬斥道:“一派胡言!”

“你們膽敢擅闖雲照大澤,就彆想活著離開!”

演的還挺像。

江秋漁沉默不言,安靜地看著水鏡裡的畫麵。

下一刻,便有人按耐不住出手了,利劍破空而出,隨即各類法寶也都紛紛朝著對麵的魔族而去,錚錚作響。

這幅畫麵可以算得上十分精彩,魔氣與靈力交織碰撞,散發出來的光芒足以照亮天地!

上萬人頓時混戰在了一起,兵器碰撞聲響徹在整個伏岐殿內,伴隨著魔物臨死前的慘叫聲,淒厲無比!

這些低級魔物幾乎沒有多少還手之力,死前的表情尤其猙獰可怖,讓江秋漁回想起她在雲水城中見魔物殺人時,那些人臉上的驚恐之色。

長劍洞穿魔物的心臟,下一刻,死去的魔物便化作黑霧消散了。

“殺!”

正道越戰越勇,江秋漁甚至在裡麵捕捉到了鳳桉的身影,這人手握重劍儘東風,一劍下去,便有一名魔物腦袋落地!

她雖然也受了傷,那雙眼睛卻明亮無比,裡麵燃燒著熊熊怒意,以及對魔族的濃烈仇恨。

越發濃鬱的魔氣彌漫開來,魔物死後隻會化作魔氣消散,人族和妖族死後卻還留有屍體存在。

這些人即便是死,雙眼也不曾合上,直勾勾地盯著水鏡外的江秋漁。

鮮血四濺中,慘叫聲越發明顯。

林驚微的呼吸沉了沉,她閉上眼,不去看這過於血腥可怖的一幕。

師尊到底是在做戲,還是真的完全不顧弟子們的死活?

江秋漁沉著臉看著這一幕,她知道要不了多久,禾鶯便會佯裝不敵,放賀雲歧等人進來,到那時,她就該親自應戰了。

江秋漁想到這裡,又瞥了一眼林驚微,依照自己的人設,冷聲質問道:“若是真有對上的那一天,你選我還是選你的師門?”

林驚微睜開眼,深深地看著她,“選你。”

江秋漁正要再說什麼,丹田內忽然傳來了一陣灼燙感,她瞳孔一縮,伸手抓緊了林驚微的衣袖,卻仍是抵不過那一陣眩暈感,雙眼一閉,暈倒在了林驚微懷中。

林驚微抱緊她的身子,顫抖著唇在她額上落下了一個輕吻,聲音極輕:“沒事的,阿漁。”

無論何時,我都會選你的。

她不再去看水鏡裡的畫麵,抱起江秋漁,身影很快消失在了伏岐殿內。

——

卯時六刻,天剛破曉,禾鶯最終不敵賀雲歧,敗在了他手中,北境徹底淪陷。

眾人雖然經曆了幾個時辰的激烈戰鬥,卻依舊精神高昂。

人群中,賀雲歧與禾鶯對視了一眼,一切儘在不言中。

他振聲道:“各位道友,咱們一鼓作氣殺入魔宮中,為那些枉死的人報仇!”

眾人高聲應和,殺氣震天!

唯有苗以蘇皺了皺眉,心裡不無擔憂,阿漁到底是怎麼想的?

希望一切能順利按照阿漁的計劃進行吧。

她此時還不知道,江秋漁所計劃的並非逃生,而是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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