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無情道(九)(2 / 2)

林驚微的眼眶陡然變得通紅無比,她想捂住江秋漁的嘴巴,讓她不要再說了,手臂卻重得抬不起來,隻能抖著指尖,身體僵直地站在原地,滿眼哀求地看著江秋漁。

江秋漁的眼裡重新浮現出了林驚微最熟悉的笑意,不是方才的冰冷恨意,也毫無厭惡之色,她眉眼彎彎,“驚微。”

“你要是真的想救我,就殺了我吧。”

“殺了我,我便就再不用受到控製身不由己,就能徹底解脫了。”

林驚微沉沉地喘息了一聲,唇縫裡艱難地吐出了兩個字:“我不。”

她怎麼能殺了阿漁?

沒人比她更希望阿漁能好好地活著。

即便是她死,她也不能傷害阿漁。

江秋漁抬手撫上她的眉心,指尖的血跡在林驚微的眉心裡點上了一顆鮮紅的痣,她的眼尾尚且殘留著林驚微抹開的口脂,這抹緋紅蔓延開來,襯得那張臉上越發明豔動人。

“我知道。”

“你是修無情道的。”

“反正我也難逃一死,就讓我再幫你最後一次吧。”

幫你,殺妻證道。

最後這句話她沒說,林驚微卻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的喉嚨裡溢出了一聲絕望的哀鳴,眼角的淚光終究沒能挺住,順著滿是血汙的臉頰流了下來。

那個說自己不會流淚的清蘅君,到底還是在江秋漁麵前落淚了。

江秋漁用指尖拂去她的淚珠,又急急地咳了兩聲,隨後才語氣虛弱地解釋道:“我的尾巴斷了,狐狸的尾巴乃是修為的化身,我的境界跌損得太厲害,此生怕是再無緣成仙。”

“反正我也逃不出去了,驚微。”

江秋漁好似想到了什麼,眼裡流露出了期盼和向往,她斷斷續續地說道:“我沒能走完的路……你替我走一走,也算圓滿。”

林驚微搖頭,努力抬起手,握住了江秋漁的指尖,她將自己僅剩的靈力全都送進了江秋漁的體內,卻仍是徒勞無功,江秋漁的傷勢太重,不是此刻的她能救回來的。

興許是林驚微的眼神太過絕望哀痛,江秋漁握著她的指尖,放在唇邊吻了吻,“我方才說的那些話,是故意騙你的。”

“你太傻了,我那樣罵你,你卻還要選擇護著我。”

林驚微勉強勾了勾唇角,“我知道,阿漁,我都知道。”

她知道江秋漁對她的恨裡,還有著盼她能好好活著的念頭。

江秋漁用自己的臉蹭著她的手指,眷戀不已,她低聲道:“你想讓我活下來,我也想讓你做高高在上的仙君。”

“我答應放鳳桉走的時候,你曾當著我的麵發誓,會替我做三件事,你還記得嗎?”

林驚微咬牙,赤紅的雙目定定地注視著她的麵容,“我不記得了。”

江秋漁的嗓音裡帶著幾分蠱惑:“我不需要你做三件事,你隻要做一件就夠了。”

林驚微掙脫她的手指,用掌心捂住了她的唇,勉強提起精神回答道:“彆說了,我不會答應你的。”

江秋漁抓緊她的手腕,強行拉開林驚微的手,神色狠絕地命令道:“殺了我。”

林驚微手指一鬆,浮月流光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她閉了閉眼,“阿漁,我不會傷害你的。”

“大不了我們一塊兒死。”

既然不能跟江秋漁同生,共死也算是個不錯的結局。

江秋漁哪兒能允許她就這麼死了,她用殘破的金絲縷勾起浮月流光,這把灰藍色的神劍安靜地躺在她的手心裡,並不掙紮。

器靈感受到了主人絕望痛苦的心情,灰藍色的劍身抖了抖,仿佛在跟著哀鳴。

江秋漁握著浮月流光的劍柄,狐狸眼深深地望進了林驚微的眼中,“那我就以主人的身份命令你,殺了我。”

她跟林驚微簽訂主仆契約後,從不曾以此強迫林驚微,頭一回借著契約逼迫林驚微出手,卻是為了殺自己。

眼見賀雲歧似乎已經緩了過來,正有出手的打算,江秋漁狠了狠心,催動了主仆契約。

林驚微隻覺得身體不再受自己的控製,她被迫從江秋漁手中接過劍,胳膊顫得厲害,卻仍舊違背了主人的本心,握劍對準了江秋漁的心口。

“阿漁。”林驚微滿眼痛楚,語氣裡有著濃濃的哀求,“不要……”

“我求你了,不要。”

劍身不停發抖,是林驚微的身體在對抗契約的力量,她想鬆手,可手指卻緊緊地抓住了劍柄,不曾鬆開分毫。

在場的眾人仿佛靜止了,俱是睜大眼睛看向這一幕,苗以蘇跟江芷桃踉蹌著衝了過來,“住手!”

江秋漁的眼皮微合,一滴清淚從眼角溢出,她伸手抓住了劍身,鋒利的劍刃瞬間劃破了她的掌心,鮮血直流!

江秋漁替林驚微穩住劍身,在她絕望的目光中撞了上去,浮月流光噗嗤一聲穿透江秋漁的心口,劍身頓時染上了溫熱的血跡。

【宿主!】

【滋滋——警告……】

滴答——

林驚微仿佛聽見了血珠滴在地上的聲音,她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如同看生死仇敵一般。

阿漁……

江秋漁的唇角溢出了一縷鮮血,她衝林驚微露出了一個淺笑,隨即抓緊劍身,又當著林驚微的麵,將劍拔了出來。

徒留心口上的一個血洞,證明方才一事並非眾人的幻覺。

林驚微竟然真的提劍傷了魔尊?!

他們未能聽清江秋漁跟林驚微說的那幾句話,隻能看見林驚微舉劍捅穿了魔尊的心口。

難不成清蘅君方才隻是在做戲?

她真正的目的,是為了取得魔尊的信任,從而趁機偷襲她?

林驚微的手背上還殘留著江秋漁的心頭血,她在賀雲歧欣喜的目光中驟然爆發,喉間發出了一聲哀傷至極的嘶吼,周身竟湧現出了一股充滿殺意的劍氣!

這股劍氣太過鋒利凜冽,竟逼得眾人不敢再靠近。

賀雲歧回想起林驚微的身份,激動的心情頓時冷了下去,眼裡露出了幾分忌憚之色。

其他人卻有些摸不著頭腦,這股靈力如此強大,就連在場的大乘期修士都不敢與之爭鋒,可林驚微不是隻有化神後期的修為嗎?

更彆說她方才還一副瀕死的模樣。

林驚微哪兒還顧得上其他人是如何想的?

她伸手接住江秋漁搖搖欲墜的身子,懷裡的狐妖輕飄飄的,仿佛下一刻便要化作清風消散了。

林驚微的眼淚不斷往下流,滴在了江秋漁的手背上,滾燙灼熱。

江秋漁撫摸著她的唇角,望著眼前悲痛欲絕的林驚微,她卻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淺笑。

“彆哭。”

她一咳嗽,又是鮮血不斷湧出來,聲音也變得斷斷續續的,“等我死後,我的驚微,就是四海八荒的第一人了。”

林驚微搖頭,淚水模糊了眼前江秋漁的麵容,她吻著江秋漁的指尖,啞著嗓子回答道:“我不會……”

若是阿漁死了,她也不會獨活。

江秋漁仿佛聽出了她的未儘之言,眉頭蹙了蹙。

她實在太虛弱了,境界跌落,心脈受損,哪一樣都足以要了她的命。

此時還能強撐著說話,不過是林驚微一直在為她輸送靈力,護住她的心脈罷了。

林驚微想為她殉情?

江秋漁沉默了半晌後,忽然伸出自己的指尖,勾了勾林驚微的手指,聲音輕得幾乎聽不清了。

“那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

“其實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在騙我。”

林驚微滿眼死寂地看著她,仿佛也跟著失去了生氣,全靠一口氣吊著性命。

她隻當江秋漁是想哄自己好好活著,並不答話,隻用指尖描摹江秋漁的眉眼,想要將這人的模樣深深記在心裡。

江秋漁知道她不信,強撐著精神想了想,又道:“你還記得我曾經跟你說的,我是受了心魔的控製,這才犯下了諸多殺孽的嗎?”

林驚微的眼睫顫了顫,隻聽江秋漁虛弱地笑了聲:

“那是騙你的。”

她微一搖頭,“阿漁,你彆說了。”

她不會信的。

江秋漁不理她,她咳出了一口鮮血,隨後才又補充道:“那根本不是心魔……”

“是係統。”

“我也不是魔尊,隻是個借屍還魂的世外之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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