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舒寒讓人換了錦被,屋中更是放了好幾顆鮫珠,將屋子裡照得金碧輝煌,華麗奢侈。
她安排這些事的時候,林驚微就坐在桌前,手中捏著瓷白的茶杯,一語不發地看著屋外,不知在想些什麼。
人是趙舒寒親自邀請來的,但趙舒寒對上如今的林驚微時,心中也覺得慎得慌。
那道玄色的身影隻需坐在哪兒,便能給人一種極強的壓迫感,屋內的婢女們就連走路都不敢發出聲響,生怕驚擾了這殺神。
林驚微本就是寡言少語的性子,如今更是拒人千裡之外,一雙暗紅的眼眸就跟從地獄裡爬出來的索命的厲鬼一般,把趙舒寒嚇出了一身冷汗。
“清蘅君,你隻管在府中安心住下,若是有什麼需要的,便讓人來尋我。”
林驚微不說話,隻抬眸看向她,眸底的情緒深不可測。
趙舒寒後背一僵,“你還有什麼需要的嗎?”
林驚微用指腹摩挲著茶杯的杯沿,她好似回想起了什麼,神色越發詭譎難辨,“我與師妹許久未見,不知趙城主準備將她們安排底發寒。
她仿佛透過這些鮮血淋漓的傷口,窺見了某種深藏在黑暗之中的,濃稠潮濕的情意。
趙舒寒頓時打了個冷戰,不敢再看,轉身大步離開了。
好不容易處理完此事,趙舒寒又聽下人來報,說鳳桉姑娘來了,正在院外等她。
“鳳桉?”
她這個時候來找她做什麼?
趙舒寒揮了揮袖,麵上揚起笑容,“請鳳桉姑娘稍等片刻。”
鳳桉跟趙舒寒站在院外等她,莫紫盈正在裡邊兒,鳳桉不好進去,江折露卻沒有顧忌。
“等待會兒事情說完之後,我進去瞧一瞧她。”
好歹在府中同住了好幾年,許久未見,江折露還真有些想莫紫盈。
畢竟趙舒寒從前的四位姨娘中,隻有莫紫盈的脾氣最好。
鳳桉點點頭,“隨你。”
隻是她心中稍有疑惑,趙舒寒派人請她們過來,為何她自己卻不在院中?
趙舒寒匆匆趕來,遠遠地便瞧見了鳳桉與江折露,她的腳步慢了下來,笑著招呼道:“鳳桉姑娘,折露。”
鳳桉衝她抱了抱拳,“趙城主。”
江折露笑嘻嘻地拍了拍趙舒寒的肩膀,“恭喜你抱得美人歸。”
趙舒寒抿唇笑了笑,眼底的笑意真實了幾分,“多謝。”
江折露問她:“你這會兒不去招呼客人,叫我們過來做什麼?”
趙舒寒疑惑地皺了皺眉,她何時派人去尋鳳桉與江折露了,不是這兩人主動來找她的嗎?
趙舒寒腦海中的思緒飛快轉動,麵上卻是不顯,笑著應下了此事,“有點事情想問你們。”
她領著鳳桉與江折露進了自己的書房,隨後才輕聲問道:“方才我在後院聽下人說,清蘅君與人起了爭執,不知是怎麼回事?”
江折露便將方才之事告訴了她,末了還打了個冷戰,“你沒瞧見清蘅君當時的樣子,真是嚇死人了。”
趙舒寒眸光微閃,“那位霜霜姑娘沒事吧?”
江折露搖了搖頭,“她畢竟跟二十年前的那人長得有幾分相似,清蘅君答應了不殺她。”
趙舒寒不得不多想,“是這樣嗎……”
方才清蘅君特意提醒她,讓她把鳳桉等人也安排到桃月館,莫非,就是為了這位霜霜姑娘?
趙舒寒還不曾親眼見過霜霜,心裡頓時對她生出了幾分好奇,“這位霜霜姑娘的容貌,當真與那人有相似之處?”
江折露見鳳桉不說話,隻好點了點頭,“對,不過還有一人,也跟那人長的起碼有六分相似。”
趙舒寒愣了愣,“誰?”
“就是那位臨水宗的洛姑娘。”
趙舒寒已經知道了,方才正是那位洛姑娘阻止了清蘅君。
起先聽見這話時,她還在心中疑惑,清蘅君為何願意聽這位洛姑娘的話,現在她明白了,原來還是因為她的那張臉。
“怎麼會有兩個人……”
即便是並不知情的趙舒寒,也察覺到了不對勁,這未免也太巧了,霜霜姑娘和洛姑娘的長相,究竟是巧合,還是彆有用意?
清蘅君又是怎麼想的?
江折露沉吟片刻,見趙舒寒和鳳桉俱是露出了思索之色,又補充道:“我在那位洛姑娘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種極熟悉的氣息,興許她也是狐族。”
江折露知道自己的實力不高,但她向來相信自己的直覺,當初她能一眼看出江秋漁的身份,現在自然也能看穿這位洛姑娘。
“據我所知,狐王也姓洛。”鳳桉同江折露對視了一眼,兩人的腦海中都閃過了什麼。
江折露點了點頭,“不錯,且這位狐王正是魔尊的小姨,她與當年的那位洛前輩是姐妹。”
鳳桉和趙舒寒都聽過這段往事,魔尊乃是半魔半妖血脈,她的母親自願背叛妖族,跟隨上一任魔尊前往雲照大澤。
“如此說來,興許這位洛姑娘同那人還是姐妹。”
所以她們兩人的長相才會如此相似。
“那這位霜霜姑娘,又是何人?”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猜不透這其中的真相。
最後還是鳳桉率先開口道:“我跟她交過手,她絕不止元嬰中期的修為。”
“她也是修劍的,本命劍名為似雪。”
鳳桉描述了一遍似雪的模樣,江折露與趙舒寒紛紛搖頭,表示從未聽說過。
趙舒寒想了想,還是沒把林驚微方才的那兩句話告訴鳳桉與江折露,她隱約明白了什麼,卻又不敢說出口。
林驚微修為高深,興許她們三人的談話早被她聽了個一清二楚,在一切明了之前,趙舒寒不敢妄下斷論。
桃月館內。
林驚微的手中握著一把灰藍色的長劍,劍身上隱有黑霧繚繞,相比起從前的耀眼奪目,浮月流光的光芒暗淡了不少。
它從神器墮落為魔器之後,便一直是這副模樣,陰氣森森的,一瞧便是飲足了血的陰邪之物。
林驚微用帶傷的手指撫摸著浮月流光的劍身,唇角微翹,好似陷入了美夢之中,她喃喃道:“似雪……”
阿漁是不是也在用這樣的方式想念她?
霜花圖案,素白衣裳,名為似雪的本命劍……
她心裡也是有她的,對嗎?
——
江秋漁彎腰撿起一朵落在石子路上的芍藥,這朵芍藥的花瓣碎成了泥,可憐巴巴地耷拉著,仿佛經曆了狂風的席卷。
江秋漁用指尖撫摸著芍藥的花瓣,她仰頭看向四周,後花園裡一片安靜祥和,絲毫看不出之離開了。
江秋漁知道,趙舒寒不會再派人來尋她。
過後,果然再沒人來請江秋漁前去桃月館。
江秋漁在屋內睡了一覺,醒時已經是傍晚了,天邊的最後一抹雲霞消失之後,城主府裡亮起了燈火。
江秋漁打著哈欠坐起身來,透過木窗,窺見了天邊的幾顆星子。
她正準備翻身下床,耳邊忽然聽見了一陣悠揚的琴聲。
斷斷續續的,聽得不甚真切。
江秋漁仔細辨認了一下,這琴聲應該是從蕭竹院外傳來的。
是誰在院外彈琴?
——
水榭裡。
鳳桉吞了吞口水,看著對麵的林驚微,頗有些小心翼地問道:“師姐,你叫我來,是為了……”
林驚微一手拎著酒壺,一手捏著酒杯,斟滿酒之後,將酒杯遞給鳳桉,微涼的聲音隨風飄散,“敘舊。”
鳳桉又驚又喜,受寵若驚地接過酒杯,隻覺得這股酒香格外誘人。
她何德何能,能喝到師姐親自斟的酒!
她無話可說,又不願意就此沉默下來,隻好沒話找話,“師姐,這是什麼酒啊,聞起來好香。”
林驚微今日也不知是心情好,還是難得被鳳桉勾起了一點兒久違的師姐妹情誼,她瞥了一眼鳳桉,耐心地回答道:“醉春風。”
鳳桉聽過醉春風的名頭,她酒量不大好,怕自己喝醉了,不敢貪杯,可林驚微卻時不時地朝她的酒杯瞥上一眼,仿佛在催促她似的。
鳳桉總覺得自己要是不痛快地喝下去,便是對不起師姐親自斟的這杯酒。
她深吸了口氣,端起酒杯一飲而儘。
林驚微拎起酒壺,麵不改色地替她倒了第二杯。
鳳桉喉嚨裡火辣辣的,“師姐,我不行……”
林驚微抬眸掃了她一眼,鳳桉頓時安靜了,默默將自己的酒杯往前推,“我是說,我自己來,怎麼好勞煩師姐?”
三杯過後,她眼睛一閉,腦袋砸在了石桌上,醉的一塌糊塗。
手中的酒杯在桌上滾了幾圈後,啪嗒一聲砸在地上,碎成了幾片。
林驚微坐在她對麵,慢悠悠地咽下杯中的酒,滾了金線的袖邊沾染了酒液,透出一塊濕痕。
水榭四周的輕紗隨風飄動,林驚微的身影隱在其中,看不清她臉上的神色,隻能聽見一道極輕的聲音飄了出來。
“我的阿漁……”
江秋漁也正是在這時,踏上了前往湖邊水榭的石子路。
遠遠地,她聞到了一股被風裹挾來的酒香。
是醉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