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多情債(八)(2 / 2)

青霜殿中的布置一應換了新的,紅綢和燈籠高高掛起,整個魔宮都被染上了耀眼的紅色。

江秋漁坐在梳妝台前,周圍圍著幾個麵容較好的侍女。

這一幕格外眼熟,讓江秋漁也生出了一種錯覺,仿佛她跟林驚微從未經曆過分彆。

姣玥替她整理著身上的嫁衣,聲音裡帶著明顯的哭腔,“尊上,您開心嗎?”

江秋漁在鏡子裡看清了她的臉,姣玥雙眼通紅,替她整理衣衫的手指顫了顫,心裡很不平靜。

二十年前江秋漁死的時候,姣玥並未親眼看見,過後卻聽人說起過。

據說魔尊死前還穿著嫁衣,她渾身是傷,鮮血染濕了衣衫,狼狽不堪。

姣玥隻聽這寥寥數語,便心痛欲裂,此時再次看見江秋漁身穿嫁衣的模樣,她的心裡不由得湧上了一股恐慌感。

江秋漁彎起唇角,眉眼裡滿是明豔的笑意,“開心。”

姣玥深吸了一口氣,“是屬下多慮了。”

江秋漁沒說什麼,其實她心裡很清楚,不隻是姣玥,恐怕就連林驚微的心裡也深藏著幾分不安,隻是那人慣會在她麵前裝冷靜,江秋漁看破不說破。

她深知有些事情光憑嘴巴說是沒有用的,隻能用行動來證明。

吉時已到,江秋漁在姣玥等人的陪伴下,一路往伏岐殿而去。

林驚微就站在大殿正前方,不等江秋漁走近,她便幾步走上前來,一把握住了江秋漁的手。

江秋漁感受到了她指尖的涼意,她抬眸望去,林驚微的嘴唇都快抿成一條直線了。

這人果然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般淡定。

這回少了許多前來觀禮的賓客,氣氛卻更加熱鬨自然,林驚微牽著江秋漁走上台階,兩人在契約石前站定。

江秋漁還記得上一次,自己在契約石上做了手腳,在她死遁之後,她與林驚微所結的生死契就消失了。

這次所有的東西都是林驚微親手準備的,江秋漁也壓根沒想過再做些什麼,其實她也緊張的厲害,心口砰砰直跳。

耳邊響起了禮樂聲,江秋漁深深地凝視著林驚微的眼眸,林驚微也定定地看著她。

有那麼一瞬間,江秋漁忘了自己身處何處,眼裡隻有林驚微的身影。

她想要的從來都不多,她隻想自由而快樂地活著。

從前江秋漁以為,自由便是一個人無拘無束,瀟灑肆意地行走天涯。

如今她才明白,其實有一個人陪在身邊也很好,人終究是畏懼孤獨的。

江秋漁感到慶幸,在自己筋疲力儘之後,還能遇到一個讓她願意付出所有信任的人。

或許她跟林驚微真就是命中注定的道侶,不管兩人在何時相遇,都會為彼此感到心動。

江秋漁正感慨著,林驚微悄悄捏了捏她的指尖,淡漠的眉眼裡藏著無儘的喜悅,她的視線始終落在江秋漁身上,片刻不曾移開。

江秋漁回過神來,抿唇笑了笑,伸手劃破自己的指尖,將血珠滴在了契約石上。

與此同時,林驚微也將自己的血滴了進去。

契約石光芒大作,代表了契約結成。

林驚微伸手抹去江秋漁指尖的血跡,那道傷口變成了一條粉色的疤痕,她握緊江秋漁的手,輕聲喚道,“阿漁。”

林驚微有很多話想說,可話到嘴邊,卻隻有簡單的兩個字。

這一聲呼喚中蘊含了濃濃的情意,江秋漁聽懂了,她與林驚微十指緊握,無聲地安撫著林驚微的情緒。

林驚微深吸了一口氣,不等下麵的眾人再說些祝福之詞,便驟然彎腰抱起江秋漁,身形一閃,消失在了眾人眼前。

眾人:……

姣玥勉強露出了一個笑容,“殿下方才吩咐過了,一切隨意,不必拘禮。”

星瑩也趕緊應聲道:“啊對,青霜殿那邊暫時不需要人伺候,咱們自個兒慶祝就行。”

江秋漁也愣了一瞬,回過神來時,已經回到了青霜殿內。

林驚微麵不改色,讓她坐在桌前,隨後當著江秋漁的麵倒了兩杯酒,將其中一杯遞給江秋漁。

雖然她的表情依舊平靜冷淡,動作間卻透著幾分迫不及待,江秋漁忍俊不禁,伸手接過酒杯,“你也坐。”

林驚微在她身邊坐下,兩人手臂相交,彼此靠的很近,江秋漁垂眸看向手中的酒杯,正準備一飲而儘時,林驚微忽然開口道,“阿漁,你有沒有怪過我?”

自重逢之後,林驚微與江秋漁都有意避免提起從前的事情。

以前發生了太多事情,早已分不清誰是誰非,江秋漁覺得不重要,畢竟人永遠隻能往前看,她無法改變過去。

林驚微也知道,再去計較過去的恩怨是非,早已沒有必要,但她心中難免還是多了幾分忐忑。

阿漁是真的想跟她成親嗎?

還是……隻是為了讓她再次放下防備?

燭光下,江秋漁的麵容越發明豔動人,她不躲不避,直直地望進了林驚微的眼裡。

“那你呢,你是不是還在怨我?”

林驚微抿了抿唇,“我……”

她永遠不會恨江秋漁,相比起怨,林驚微心中更多的是不安。

隻是這些話,林驚微說不出口。

江秋漁歎了口氣,“驚微,我要是真的不願意,過去輪回的那幾百年裡,我就不會告訴魔尊,她有一個名為林驚微的道侶。”

林驚微神色微怔,江秋漁趁著她愣神的功夫,一口飲儘了杯中的酒。

她晃了晃空酒杯,“該你了。”

林驚微不再多想,雙眼微闔,仰頭喝下了杯中的酒。

她放下空酒杯,麵頰上浮現出一抹紅暈,暗紅的眼眸凝視著江秋漁的臉頰,嗓音浸了酒意後,莫名多了幾分溫柔繾綣,“你之前跟我說,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江秋漁懂了,剪下自己的一縷發絲交給她,等林驚微鄭重地將兩人的發絲編織在一起時,江秋漁忽地笑了一聲,“之前的我也還留著。”

林驚微倏然抬眸看向她,江秋漁攤開手掌,掌心裡多了一顆圓潤的明珠,大約雞蛋大小,裡麵隱隱透出縷縷絲狀物,正是兩人的發絲。

林驚微的心口緊了緊,聲音乾澀,“阿漁……”

江秋漁不等她說完,便收起手中的珠子,站起身來,手指輕輕搭在了林驚微的肩上,“你還記不記得,我們一起看的話本子……”

“裡麵有一個,夫人和狐妖的故事。”

她讓林驚微看這個,可不是為了破壞氣氛的,相比起糾結過去,她們更應該珍惜當下。

有些話不必多說,江秋漁相信林驚微明白她的意思。

林驚微繃緊身子,緩緩呼出一口氣,伸手勾住了江秋漁的細腰。

紅燭微晃,青霜殿內,鈴鐺聲又響了一整夜。

——

此時,清河劍派內。

自從二十年前那場大戰過後,賀雲歧的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雖說如今他仍然是清河劍派的掌門,可他早已不管事,大部分時候都在洞府中閉關修煉。

青竹峰內蕭條一片,竹葉落了滿地,卻無人打掃,微風吹得竹葉沙沙作響,看不見一絲人影。

兀地,一隻穿著黑靴的腳踩在了竹葉上,那人目標明確,徑直走向賀雲歧所在的位置。

大殿內,賀雲歧猛地睜開眼,丹田內頓時湧上一股灼燒般的疼痛,他的臉色格外難看,從前還能稱得上俊美的臉早已露出了蒼老之相,眼角布滿了深深的細紋。

賀雲歧捂著自己的胸口,哇的吐出一大口鮮血,還沒等他直起腰,便聽見了一陣輕笑聲。

“嘖嘖,賀掌門,許久不見,你怎的如此落魄了?”

賀雲歧趕緊抬頭望去,看清來人長相的那一瞬間,他的臉上露出了震驚之色。

“是你?!”

賀雲歧的境界跌損嚴重,早已不是從前那個半隻腳踏入仙界的修真界第一人,他心頭又驚又怒,虎落平陽被犬欺,連付星逸都能來嘲笑他!

“你怎麼進來的?”

雖說清河劍派的實力早已不比當初,但護山大陣仍在,斷不是付星逸能夠任意闖進來的。

賀雲歧暗暗調動自己的靈力,心中充滿了警惕。

付星逸出現在此,絕不隻是為了來嘲笑他。

賀雲歧心知這人的身份並不簡單,自那場大戰之後,付星逸便失去了蹤跡,賀雲歧還以為他早就死在了林驚微手中。

“我怎麼進來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啊,賀掌門。”付星逸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裡的憐憫刺痛了賀雲歧的眼。

賀雲歧握緊拳頭,有心想給付星逸一個教訓,卻發現自己的靈力像是忽然消失不見了似的,絲毫不受他的控製!

賀雲歧心中大驚,他緊盯著付星逸的眼睛,“是你!”

付星逸長歎一聲,“你還真是沒用。”

賀雲歧被他這句話氣得差點兒暈過去,可付星逸接下來的話,卻讓他驚恐地睜大了眼睛。

“重來了那麼多次,你還是輸在了林驚微手中。”

賀雲歧早已不比當初,他不再是那個不動聲色,心思深沉的賀掌門,日日被痛苦和絕望折磨,賀雲歧早忘了該如何掩飾自己的情緒。

他的所有反應儘數落入付星逸眼底,付星逸勾了勾唇角,“我給過你那麼多次機會,可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賀雲歧的嘴唇顫了顫,“你,你到底是……”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個念頭,因為太過荒謬大膽,賀雲歧甚至不敢多想。

付星逸在桌前坐下,他好似沒有發現賀雲歧的臉色有多難看,自顧自地說道,“我還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魔尊沒有死。”

賀雲歧聽見這話,頓時氣血翻湧,又被氣得吐了血。

魔尊沒有死?!

他費儘心思奪取魔尊手中的神器,卻次次都以失敗告終,這回更是被自己的徒弟打成重傷,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身體逐漸衰敗。

賀雲歧心中的怨恨自是不必多說,唯一讓他感到痛快的便是,林驚微為了魔尊背叛他,可魔尊最終還是死在了他手裡。

此時付星逸卻告訴他,魔尊沒有死?!

賀雲歧的眼前陣陣發黑,所以隻有他一個人落得如此下場,林驚微跟魔尊還活得好好的?

付星逸見他一副恨到極點的模樣,不由得滿意地笑了笑,“賀掌門,你真的甘心嗎?”

他的聲音裡帶著蠱惑的意味,賀雲歧卻來不及分辨清楚,他咬緊牙關,“甘心?我怎麼能甘心?!”

付星逸眸光微閃,“勝負未定,你還有機會。”

賀雲歧看著自己蒼老的手,“我這樣,還能有什麼機會?”

付星逸:“我可以幫你。”

賀雲歧猛地抬頭看向他,付星逸衝他笑了笑,“隻是以我如今的身份,行事不大方便。”

“我聽說你還有三個徒弟。”

“除了晝凰山的鳳桉之外,還有兩個男弟子,一個名為桓和,一個名為傅長琉,對吧?”

賀雲歧穩了穩心神,“你想怎麼做?”

付星逸拍了拍手掌,“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簡單。”

“就看賀掌門舍得哪個徒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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