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進了十一月, 日色晚得越快,涼意越甚。
錦和苑中燒著地龍,倒覺還好, 炕上皆是暖和和的,叫周韞一躺上去, 就懶散倍升。
她已稱病許久,未去請安,這日, 傅昀起身後, 轉身回頭看向她,伸手將她拍醒,周韞迷迷糊糊地睜開眸子, 剛探出手臂, 就是一陣涼意,忙忙給收了回來。
她倒抽了口冷氣, 困意散了一般, 迷糊地看向他:
“爺叫妾身作甚?”
傅昀看著她一係列的動作, 無奈, 彎腰將被子替她掖了掖, 周韞臉頰無意識地在他手背上蹭了蹭。
傅昀一頓,似心下微動,有些話堵在喉間,就不知怎得要說出口。
相較於平日裡她可以賣嗔撒嬌, 他更是喜歡她這般無意識的動作。
周韞等了一會兒, 沒等到她開口,眸子似眯似闔,軟軟咕噥了一聲:“……爺?”
傅昀回神, 手指蹭過她臉頰收回,他低聲說:
“你的身子也該好了。”
話音甫落,滿室皆是一靜,周韞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瞌睡頓時皆散,她攏著錦被靠牆坐起,嬌軟之態褪儘,冷著一張姣好的臉頰:
“爺是何意思?”
猝不及防的,她眸子中竄出一抹怒意。
她不過幾日沒去給莊宜穗請安,莊宜穗都沒叫人來催,他倒是好,催得仿若她是沒去給他請安一般。
傅昀一噎,雖知曉提起此事她會不高興,誰知她脾性會這般大,他拉過人,沉聲說:
“再有幾日,就是貴妃生辰,你那日可是不要去?”
周韞聞言,下意識脫口而出:“憑甚?”
她姑姑生辰,她憑甚不能去?
傅昀氣笑了:“你是想那日突然病好了?”
頓了頓,他沉著眸子,說:
“你不喜她,不愛去正院,本王皆可依你,但你既裝病,就做好功夫,莫叫人看出破綻一堆。”
許久,見榻上女子垂了垂眸,捏著錦被的手指許有些白,傅昀心下一軟,他一字一句提點她:
“周韞,她是父皇親賜的正妃。”
即使貴妃,再如何得寵,待皇後表麵功夫皆做得甚好。
聖上自己可不遵規矩,卻不喜旁人不守規矩。
周韞被他說得好煩,也盛了些委屈,咬唇說:
“去便去,爺至於這般早就吵醒妾身?昨日那麼多時間,爺不同妾身說,偏要現在說,妾身看,不待正妃如何妾身,妾身都要被爺折磨死了。”
淺淺的抱怨,含著些撒嬌,即使後半句的話有些不著調,也叫傅昀心生驚詫。
周韞瞥了他一眼,冷嗬:“爺當妾身這般不講理?”
“隻要爺同妾身好好說,妾身何時聽不進了?”
她仰著白淨的臉蛋,睡意尚未褪儘,眼尾泛著嫣紅,脖頸鎖骨尚殘留著些許昨日的痕跡,傅昀看得一頓,堪堪移開眼,丟了一句“那你且再睡會兒”,匆匆轉身離開。
待辰時請安時,正院中坐滿了人,周韞到的時候,話頭皆說了一圈。
周韞見眾人愣住,心下不耐,作甚都這副模樣,她既沒派人告假,自是會來請安。
她徐徐上前,臉上透著些笑和豔色,扶著時秋的手,不緊不慢地行了一禮:
“妾身給王妃請安。”
說罷,周韞打眼掃了一圈室內,輕聲似抱怨:
“王妃怎得都不等妾身?”
話音甫落,洛秋時不著痕跡地抬了抬眸,覷了她一眼,差些笑出來。
也不知她哪來的那麼大臉?自己請安遲到且算了,還想叫旁人等她?
莊宜穗也被她這話一堵,偏生要維持大度的作態,冷了眸,臉上的笑寡淡:
“本妃當妹妹今日依舊病著。”
她咬重病字,莫名透著諷刺,既說是稱病了,又何故侍寢?
這些日子,王爺可沒少去錦和苑。
想起傅昀,莊宜穗稍稍擰了擰眉,心中藏著的那絲怨氣,也不知該對著誰。
周韞沒理會她的明嘲暗諷,撫著額站起來,眸子彎著笑,一邊還在漫不經心地說:
“妾身本昨日身子就近乎大好,是爺心疼妾身。”
心疼她什麼?
她話隻說一半,叫人忍不住去遐想,遂後禁不住地沉了一張臉。
滿室的人見她一身嬌態,沒幾人能心平氣和地笑出來,殊不知周韞說這話時,自己也是一頓,險些說不出口。
若非傅昀催促,她今日也不會來。
甚的心疼她。
不過看著莊宜穗倏地寡淡的神色,周韞就心情大好,抬帕掩了掩唇瓣。
周韞剛坐下,提花簾子就從外被掀開,婢女輕步進來:“主子,徐良娣來請安了。”
周韞一頓,眯了眯眸,倒是趕巧,她今日來請安,連帶著徐氏的身子也養好了。
思緒紛擾間,徐氏被人小心翼翼地護著走進來,周韞看得眉心微攏。
徐氏臉色微白,和她剛入府時第一次見到的模樣相差甚大,她如今瘦得厲害,下巴越發尖細,一張小臉如今不過巴掌大小。
她堪堪服身時,連莊宜穗都稍變臉色,叫人扶起她:
“徐妹妹怎得今日過來了?你懷著身孕,身子不好,還是不要到處亂跑的好。”
徐氏羸弱抿唇一笑:
“妾身一直未給王妃請安,心中愧疚不安,今日能起得身,自是萬不敢耽擱。”
當下,就有人下意識地朝周韞看過來,待瞧見周韞豔色盎然的臉上,又堪堪埋下頭。
周韞仍舊笑著,隻不過眸色淺淡,和徐氏的模樣一比,她所謂不適,顯得忒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