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周韞倏地朝外跑去,不經意打翻宮女手中端著的水盆,濺了一地水漬。
如此同時的正殿中。
聖上剛摟著珍貴妃進了內殿,乎覺珍貴妃的身子幾乎軟在他懷裡。
聖上心中一驚,忙忙垂頭去看,就見剛剛還一臉溫柔的女子此時臉上褪儘了血色,猝不及防地,聖上有些失了分寸:
“阿悅!”
殿內一片驚慌,茯苓更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娘娘——”
珍貴妃身子一晃,忽地攥緊聖上的衣袖,她艱難地抬眸,哀哀地喊了一聲:
“皇上、咳……咳咳……皇上……”
聖上無措地扶住她,她身子倏地一僵,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後,她嘴角漸漸溢出血絲。
聖上盯著那抹殷紅,渾身頓住,刹那間目眥欲裂,摟緊懷中人:
“阿悅,阿悅!你怎麼了?太醫呢!宣太醫!”
珍貴妃軟身癱在地,她艱難地仰頭,看向環著她痛苦不堪的男人,眸子中閃過一絲恍惚。
她年少時,巧遇他。
她不知他身份,他屈尊降貴蹲地為她穿上鞋襪,句句溫柔囑咐。
她也曾少女懷春,紅著臉念著京中某世家公子模樣生得真好,可自那日後,她心心念念皆是他。
可他是帝王啊!
從那年選秀重開,她就深知,他是帝王啊!
他先是帝王,才是她的夫君。
珍貴妃仰著頭,淚珠子不斷地落,她攥著他,喊他:
“皇上,皇上!……裘郎!”
未進宮前,他次次見她,哄她喚他裘郎。
如今有隔十年,她未曾這般喊過他。
“裘郎啊!裘郎!你騙我!咳咳咳……你負我啊——”
那年他說,他若進宮,他不再納後妃,必會一心一意待她。
她滿懷期待進宮,是他說,高處孤寂,無人陪他。
自進宮後,她沒再見過長安城的繁華,沒再逛過她最愛去的錦繡閣,沒見過她曾心心念念著的江南錦繡風水……
她將這一生皆數賠在他身上!將自己困在這一片四方的天地間!
可他沒做到他承諾的那樣!
他沒做到!
世人皆說聖上待她好,可她心中怨啊!
怨那年他承諾時太美好,字字誠懇,叫她上了當、受了騙!
自此餘生數十年,困在這苦悶的紅牆中,她拖著殘破的身子,未曾有一日輕鬆!
她怨了數十年!
可她不得說!
她哭得撕心裂肺,心中藏了數十年的怨念幾乎儘數哭了出來,這一聲似耗儘了她全部的力氣。
她仰著頭,身子輕顫幾下,眸光似要渙散,緊攥聖上的手指也漸漸鬆開。
聖上緊抱著她,聽她一句裘郎,一句負她,字字怨念狠狠釘在他心中,砸得他甚疼,疼得呼吸似都停了一瞬。
他眸子通紅,抱著她的手都在顫抖,一聲暴怒:
“太醫——”
周韞匆匆慌亂地跑進雎椒殿內殿,入目即視一幕,險些叫她當場昏過去。
她雙腿一軟,直接癱軟在地。
身後跟過來的時秋和時春驚呼一聲,跌在地上,才堪堪扶住周韞的身子。
“主子!”
周韞被這聲驚呼終於叫得清醒些,她堪堪抬起頭,淚流滿麵,淒淒叫了一聲:
“姑姑——”
她手撐地,爬起來,踉蹌爬到殿中央,撲跪在珍貴妃身旁,她看著珍貴妃嘴角的殷紅,渾身一頓,腦海中頓時嗡嗡作響。
怎麼會這樣?
不是說身子好轉,可以下地了嗎?
方才不是還在梅林作畫!撫著她腹部,說期待她孩子誕生嗎!
隻這短短的片刻功夫……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殿中的人跪了一片,埋著頭,眸中含淚,聲聲哀澀,滿殿悲腔。
太醫匆匆趕來時,被殿內的情形一驚,連行禮都顧不得,連忙替貴妃診脈。
待一碰脈象,太醫就是一怔,額頭愣是刹那間溢出了冷汗。
聖上眸子中皆是暴戾:
“愣是乾什麼!貴妃若有事!朕要你們整個太醫院陪葬!”
都說帝王無情,可她是唯一一個,他用儘手段弄進宮的人。
他知他負了她,可依舊不會放過她。
他要她陪著他。
從前陪著他,以後也要陪著他!
聖上抱緊貴妃,眼底皆是偏執,這一生,他想要的東西太多,可想要的人,隻有她一個罷了。
她不會有事的!
他不允許她有事!
不過須臾,後宮各殿妃嬪皆數趕到。
太醫院在值的太醫也儘數到了雎椒殿,諾大的雎椒殿此時也被站得滿滿當當皆是人,儘管如此,卻無一人敢發出聲音,皆大氣都不敢出。
皇後進來時,見聖上如此,剛出聲安穩:
“皇上,您彆急——”
“閉嘴!”
一聲怒斥,聖上紅著眸子斥向她,絲毫不曾給她留顏麵。
皇後一怔,見他這副模樣,似又想起十數年前,貴妃小產時,他也如此,聽不得一絲進言。
若非那次,百官跪於太和殿前不起,恐那次後宮要血腥多日。
周韞捂住唇,淚流滿麵,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她呆滯地看著聖上下吩咐。
短短時間內,雎椒殿已被拖下去數人,血腥味漸漸傳來。
滿殿的妃嬪皆是驚心動魄,前些日子還敢大放厥詞的餘嬪,此時臉色煞白,恨不得藏起來,不要讓旁人發現她。
聖上緊盯著床榻上的貴妃。
許久,他堪堪出聲:“昨日你們不是說貴妃的情形在好轉,現在為何會如此?”
方太醫是太醫院之首,先前貴妃的脈象就是他報上去的,他也是聖上的心腹,此時也小心翼翼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