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豐三十三年, 二月初三,珍貴妃被葬入皇陵。
那一日,長安城皆飄白綾。
哀哀澀澀似遍布滿城, 金棺所到之處,皆是跪拜。
周韞不得下榻, 如今在雎椒殿內遙遙地看向皇陵的放向, 時秋走進來,擦了把眼淚, 低聲說:
“主子, 娘娘和王爺已經出宮了。”
傅昀趕回京的,本就是為了送貴妃一程,這一趟, 他必是要去的。
周韞枕靠在床榻上,閉上了眸子, 她似平靜地問:
“安排好了嗎?”
她話音甚輕,似剛出口就散了,可淚珠子卻漸漸落下。
時秋看得心中一酸,她偏過頭,咬著牙說:
“主子放心,茯苓姑姑說, 一切皆安排妥當!”
周韞深吸了口氣, 她側頭,強壓住心酸和愧疚。
她看了眼手中的紙條,將其遞給時秋, 平淡地說:“毀了。”
時秋知曉這是何物,忙接過來,扔進炭盆中, 待紙條燒得沒有一絲痕跡,她才起身退回周韞身邊守著。
宮外。
聖上固執地要親自送貴妃入陵,任旁人如何勸阻,都不聽言。
皇後當時氣得渾身發抖,昨日夜裡,坤寧宮傳來消息,皇後病了,不得下榻。
這消息是真是假,眾人心中明了。
可誰也不會說些什麼。
即使聖上,也仿若真信了皇後的話,沒有深究。
畢竟,聖上送行,其餘皆要同行,可皇後才是正宮,讓她去送貴妃入陵,不亞於將她臉麵扔地上踩踏。
她能做出裝病,來躲避送靈,已然是憋屈在心中。
隊伍中,聖上走在最前麵,身後是一眾皇子後妃,除了聖上外,其餘人皆低著頭,不管真假,臉上都一片哀傷。
忽地,這時,從後方跑過來一個奴才,到金棺時,他腳忽地一崴,身子傾斜,眼看著就要撞在了抬金棺的宮人身上。
惹起一陣驚呼。
“小心——”
前方聖上和傅昀等人剛回頭,就聽見“砰——”一聲,後方金棺倒了一地,砸壓在一側的宮人身上。
頓時叫幾個宮人臉色慘白。
這一岔子,叫送行的人皆提起心來,倏然皆跪了一地,瑟瑟不敢出聲。
一片混亂,金棺中的陪葬物散了一地,滿目琳琅。
可待眾人看清棺中情景,空氣中頓時陷入一片死寂。
離得近的幾人呼吸一凝,陷入呆滯,好不容易回神,忙驚恐地低下頭。
傅巰呼吸稍淺淡些,他袖子中的手緊緊握起,眸子中的平靜溫和第一次被打破。
傅昀也是一愣,反應過來,他幾步跨上前,翻過那陪葬物,扒著金棺找了半天,渾身頓時僵在那裡。
另一側,聖上的臉色陰沉得可怕。
隔了好半晌,茯苓似才堪堪回過神來,她顫著手去翻棺材,聲聲帶泣:
“……娘娘?”
她翻遍棺材,也沒找到應該躺在金棺裡的那個人。
她驚恐著,回頭去看聖上。
聖上垂眸去看她,似將怒意皆壓下,他看似平靜地一句:
“貴妃呢?”
送貴妃入陵,而貴妃卻不在棺中,貴妃呢?
茯苓似陷入瘋魔中,不斷在翻找著金棺。
在一旁的傅昀看不下來,伸手攔住了她,板著臉,聲音冰冷:
“茯苓姑姑!”
茯苓渾身一僵,似清醒過來,她忙忙爬了幾步,爬跪在聖上腳邊,眸子皆恨和慌亂:
“皇上!快找娘娘啊!”
聖上似抬了腳,傅昀眸子一變,跨步不動聲色地將茯苓擋住,垂頭,冷聲說:
“父皇,如今要緊是先尋到珍母妃的屍身,這歹徒既這般齷齪連屍身皆盜,若是起了何心思——”
他倏地啞了聲,說不出後麵的話。
聖上終於回攏了一絲理智。
貴妃的屍體一直有人看著,是今日放才閉棺,若是被盜,也隻有今早的那會兒功夫。
聖上倏地回神,上前一步,厲聲:
“來人!即刻回宮!”
“傳朕旨意,讓禁軍領命,即刻搜查整個長安城,務必找到貴妃!”
他陰沉著聲,一字一句:
“一旦發現何人私藏貴妃,滿門抄斬!”
茯苓聽著這幾道命令,她哭聲似頓了下,又似沒有,隻餘埋頭痛哭。
不過片刻,整個長安城隻剩肅條安靜。
聖上快步回宮。
茯苓還跪在金棺前哭著。
傅巰鬆了袖子中的手,他斂眸,深深地看了眼茯苓的背影。
驀然,他無聲輕笑了聲。
下一刻,他甩袖離去。
宮中,禁軍快馬加鞭地將聖上旨意傳回宮中,禦前伺候的人,領著宮人和一隊禁軍四處搜查宮殿。
周韞聽見動靜時,就知曉事情成了。
殿門被敲響,宮人恭敬的聲音響起:
“側妃娘娘,奴才奉聖上旨意,搜查後宮。”
周韞躺在榻上,錦被蓋得嚴實,她說:“進來吧。”
搜宮的是禦前的人,對周韞這個貴妃的侄女,也甚為客氣。
周韞卻擰起眉,不安地問了一句:
“公公,可是出了何事?”
那公公一頓,遲疑著不知該不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