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宴後,顧妍和國公府的馬車一同從宮中回府。
剛回府,就聽說,老夫人傳見她。
顧妍準備回院子的動作一頓,鬆下拎著裙擺的手,心中歎了口氣,無視了一旁顧嬌看過來的視線,輕聲細語:
“帶路吧。”
一路朝老夫人的院子中去,往日甚為熟悉的景色,顧妍並未多看。
這條路她曾常來,不過在二叔家搬進來後,她就甚少過來了。
日色有些暗,小徑旁的樹上掛著紅燈籠,將眼前的路照得清清楚楚,不會讓人看不清。
還未踏進合禧院,顧妍就聽見顧老夫人的聲音:
“妍兒進來吧。”
顧妍抿出一抹笑,走進去,行禮後扶住老夫人的手,驚訝道:“時間不早了,祖母怎麼還沒有休息?”
顧老夫人搖了搖頭:
“還不晚。”
顧妍輕垂了眸子,隻聽這一句,她就知曉,顧老夫人有話和她說了。
自二叔成為國公爺後,她很久沒有和祖母這般親近地說過話了。
顧妍知曉,祖母並非不疼她。
父親和二叔都是祖母的親生兒子,祖母又向來偏疼看重她父親,父親在世時,祖母待她也比待顧嬌要好。
可二嬸不喜她,她往日過於富貴了,總有些人看不順眼。
如今在二嬸手下討生活,祖母若是偏疼她,反而會讓二嬸越發不喜她。
這些道理,祖母和她掏心掏肺地說過。
顧妍也是信的,卻也隻信一半罷了。
現在所有一切的轉變,不過是因韞兒成了皇後罷了。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看透這一點後,就沒甚好期待的,也沒甚好傷心的了。
顧妍安靜地等著老夫人接下來的話,果然,她不接話,老夫人沉默會兒,終於開口:
“妍兒,你也及笄兩年了,前些日子,你二嬸來說,想給你相看親事。”
“祖母想著你年齡也不小了,遂就應了你二嬸。”
顧妍腦子一陣嗡嗡地響。
身為世家女,她早就有了為家族聯姻的準備,可是父親在時,告訴她,她是府中唯一嫡女,萬事皆以她心意為準。
後來,她就和裴府定下了親事。
而如今,父母去世,裴府悔親,她的親事也被二嬸捏在了手心。
顧妍掐緊了手心,保持著清醒,可即使如此,她依舊失聲好久。
終究是從小看著長大的嫡親孫女,老夫人於心不忍:
“當初讓你進宮選秀,就是想讓你為自己謀個好前程,以你父親的功勳,隻要你進殿選,何愁沒有好親事,可你——”
老夫人堪堪停了聲,她人脈廣,知曉的也比旁人多。
顧妍為何會落選,旁人不知,她會不知?
她不知一次罵顧妍傻,和她那父親一個德性!做事不考慮自己!
顧妍垂頭不語。
老夫人特意在這時將顧妍叫來,就是為了給她打個預防針,怕到時二房和她說這事時,她反應過於激烈。
顧妍模樣和其父親甚像,老夫人一見她,就想起長子,心酸不已。
她知曉,她這孫女,看似恭順溫柔,卻性子最為倔強。
隻是往日有人寵她,如今沒了,她這性子也就得改!
老夫人忍著心疼,和她說:“皇後娘娘和你素來交好,如今那位得勢,你二嬸不會在親事上過於為難你的。”
顧妍知曉,她親事過於難堪,二嬸落不得什麼好名聲,對顧嬌幾位堂妹也沒甚好處。
所以,她信祖母的這一番話。
顧妍不知要說些什麼,她一日舟車勞頓本就甚乏,如今更添了幾分疲累。
腦海中男子殷紅的眸子一閃而過,顧妍心疼地掐緊手心,她聽見自己說:
“……妍兒聽祖母的。”
得了這個答案,老夫人本該鬆了口氣,可是瞧著顧妍好似刹那間丟了魂般的神情,她這口氣,著實鬆不了。
她心中唾罵著裴府不是東西。
顧妍回去的途中遇到了顧嬌,顧嬌倚在涼亭中,顯然是在刻意等著她。
顧嬌一身粉裳,杏眼桃腮,說不出的鮮妍嬌色。
顧妍還未走到涼亭,就見她托著腮,不緊不慢懶洋洋地開口:“姐姐去過祖母院子中了?”
不待顧妍回答,顧嬌就歪頭看向她:
“看來姐姐是知曉了。”
顧妍不知她是何意,作甚大半夜在這兒等著她?
“夜深寒涼,二妹特意等我有何事?”
顧嬌臉上掛不住,頓時訕訕地擰緊秀眉:“少往臉上添金,誰特意等你了?”
顧妍沒甚心情和她爭,抿唇點了點,就打算略過她離開。
可顧嬌卻是不讓,拉住她不許走。
顧妍身心疲憊地喊了聲:“二妹!”
顧嬌一怔,似看出她臉色不對,有些無措地鬆開她,遂後又堪堪地咬緊唇瓣:
“你凶什麼凶,我就拉你一下,又沒作甚!”
顧妍一時無言,隻能好聲好氣地和她說:“我今日很累了,明日再和你說可好?”
“可、可你……”顧嬌眸中似閃過一絲委屈,“你今日去見周韞時,就精神充沛!”
話音剛落,夜間涼風就款款襲來,顧嬌打了個冷顫,遂後餘光瞥見顧妍穿得更為單薄。
她跺了跺腳,憤恨地瞪了她一眼,呸了一句:
“騙子!”
說完,她就轉身跑開。
在身後,顧妍有些頭疼地撫了撫額,知嫿在一旁扶住她,埋怨道:“這夜間這般冷,二小姐作甚這時攔住小姐。”
至於顧嬌那句“騙子”,知嫿沒往心裡去。
二小姐總是這般莫名其妙的,讓人摸不清頭腦。
顧妍朝顧嬌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堪堪吩咐了一句:“讓人給曉涵提個醒,備些醒酒湯送給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