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曆辰戊年冬月廿五日,文帝命定西候虎威將軍帶領二十萬大軍於帝京集結。攝政王蕭長恭為軍師,鎮國將軍孫啟於邊境接應,鎮壓以虎狼之勢而來的吐蕃大軍。
出征那一日,文帝祭酒於天地,祈求大周祖先保其平安歸來。
這日,帝京下了許久的雪停了,但天空還是霧蒙蒙的。天邊的烏雲也沉沉的壓著,讓人喘不過氣來。
“大周開國四百餘年,從未割讓一分城郭於外族,亦沒有在任何戰役中失敗。朕不求你們一舉拿下吐蕃,收服狼子野心的大單於,但求你們將他們趕回去,然後,平安歸來。”金鑾殿上,文帝看著丹墀座下肅穆而立的武將們,沉聲說道。
蕭長恭抬眼望去,那龍椅上的人被珠簾隔開,看不清神色。恍惚間就像被一道門隔開,那人在門後說著表裡不一的話。
出征前一晚,蕭長恭被留宿宮中。
文帝的臉被勤政殿的燭火照的扭曲了輪廓,這個帝王第一次顯示出了他的勃勃野心:“朕要你,殺了大單於。若你成功而歸,蕭家就可保百年榮耀,這攝政王的爵位,也可承襲千年萬年。”
這個承諾聽起來就沉甸甸很有分量。蕭長恭是凡人,聽到這個承諾時,他毫不意外地動心了。保住攝政王的爵位,延續蕭家的榮光,是他父親一輩子的理想。
然文帝多疑,詭譎,不似先帝和父親如同手足般親密,隻要蕭家一日在朝中把持著大權,文帝便一日都不會安心。
“臣鬥膽,求陛下立一個口諭,放於金鑾殿的匾額之上。”蕭長恭微微頷首,算是應下了這件事。
定西候的話猶在耳邊,但蕭長恭已經不在乎了。
“大單於赫連洺,是個舉世無雙的梟雄。我本無意取他姓名,我相信他也不是為了進犯大周,他不該死。我們此去,最好是弄清楚赫連洺究竟想要什麼,也算是讓吐蕃和大周百姓免於戰爭。”
文帝看著蕭長恭,嘴角勾出一個涼薄的弧度:“長恭,你和你父親真是一模一樣。”
“臣和陛下一樣,都是為了大周。但是,臣也希望護住蕭家,以免,悲劇重演。”蕭長恭毫不避諱的說道,直直對上文帝的眼睛,輕笑道。
文帝也不惱火,一揮手,便有內侍拿了黃絹來。
黃絹上,文帝親手書下旨意,蓋上了玉璽。“受命於天,既壽永昌”的八個字,算是讓蕭長恭懸在心上的石頭沉沉落下。
而今,出征在即,蕭長恭隻想看到一個人,卻久久沒有看見她的身影。
攝政王府。
莫雲卿在正屋中坐著,撥弄著一把七弦古琴,無波無瀾,無悲無喜。
正堂上“清芷榭”三個字規規正正,莫雲卿記得有人說過,這是蕭長恭親手寫了掛上去的。
零露在一旁捧著香案,欲言又止。
“有什麼話就直說。”莫雲卿勾了一下琴弦,古琴發出清越的響聲,繚繞不絕。
“王爺今日出征,王妃不去送送王爺麼?”零露低聲問道,很是不解為什麼莫雲卿根本就沒有去的意思。
莫雲卿看了眼烏沉沉的天色,沉默了片刻:“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巳時一刻,應該正在祭天。”
零露忙說道。
莫雲卿不說話了,抬手彈了一曲廣陵散。
殺伐果決的親生讓人聞之驚歎,屋外的寒鴉紛紛驚起,飛向了彆的院子,一直暗沉的天空好像也要被這親生給割開一個口子一般。
“備馬車,去城門口。”
蕭長恭望了許久,才看到那一個纖細瘦削的身影,穿著一件暗紅色的大氅,衝大軍走來。
定西候濃眉微蹙:“怎麼有女子過來?那是誰?”
手下的副官跑過去,攔下了莫雲卿,還算彬彬有禮的問道:“請問夫人是誰,從哪裡來,為何要到這裡?”
副官看著莫雲卿年紀尚輕,但的確是梳著已出嫁的發髻,才敢叫“夫人”。
莫雲卿不說話,零露便溫聲道:“回這位將軍,這是攝政王正妃,清河縣主。”
副官詫異,忙拱手行禮:“下官冒犯了,王妃這邊請。”
蕭長恭此時已經撫著輪椅過來了,副官便悄聲下去,給夫妻二人一個獨處的時間。
莫雲卿微微垂眼,看著坐在輪椅上的蕭長恭,兀的一笑,眉眼上沾著些微微的水汽,看上去晶瑩剔透:“你這就要出征了,我也沒什麼好送你,更彆提什麼護身符之類的。我煮了兩個紅皮雞蛋,保你平安。”
零露應聲拿出用錦袋裝著的尚還溫熱的雞蛋,遞給了蕭長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