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六月底,離七七年高考還有一年零五個月,專心複習的話肯定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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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蔣書蘭的女兒?來頂她的班?”
國營百貨銷售部主任嚴文博推了推眼鏡,嚴肅著臉仔細察看範晴雪的資料,確認過合乎規定要求的最低高中或中專的學曆後,點點頭,“
你跟我到人事部辦手續吧。”
“謝謝嚴主任。”
範晴雪展顏一笑。
夏日午後悠長的時光與明媚的笑靨交錯,他能聞到少女發間的香。
他不動聲色地繼續推了推鏡框。
嚴文博是省城國營百貨店長的公子,工農兵大學畢業後直接被安插到臨景市國營百貨做主任。
來臨景市一年了,他委實看不上這個小地方,物資稀缺,經濟滯後,市民的精神麵貌不佳,灰頭土臉的,滿大街的黑藍灰,沒有一點亮色。
休假回家時嚴文博經常跟父母抱怨在條件艱苦的臨景市待不下去,母親總是心疼地大把掏錢掏票補貼兒子,但是父親嚴雷板著臉大聲嗬斥,勒令他沒事少回家,好好在下麵工作。
省城國營百貨多少人盯著呢,隻要嚴雷前腳把嚴文博塞進去,後腳他店長的位置就能被擼下來。店裡的店員不是省·委·省·辦的親戚就是各大國營工廠廠長副廠長的親戚,沒有關係的擠破頭也擠不進去,那麼多雙眼睛盯著嚴雷,巴不得他犯錯好讓自己的人接替他當百貨大樓的店長。
不敢行差踏錯,嚴雷不得不把兒子安排到下麵的市裡。熬幾年資曆,做出點成績,簡曆上才好看,到時候再往上調也就沒人說閒話了。
嚴文博氣的心口疼,最後甩門出去了,賭氣幾個月沒回家。
回到工作崗位,嚴文博看哪兒哪兒不順眼,愈發挑剔。那些愛管閒事老愛讓他相看對象的三姑六婆全被他輪番損了一遍,相看的女孩無一不被他批評的一無是處、貶低得一文不值,笑著來的哭著跑走。
從那之後,倒是沒人再不懂眼色的觸他黴頭,他也樂得清靜。
就憑那些女孩的姿色,說媒人也敢往他身邊送,真以為他胃口好,不挑食啊。
本以為這座小小的城市也就這樣了,沒想到竟然讓他遇見了一個能驚豔時光、溫柔歲月的姑娘。
陽光傾灑下來,她綴著清淺笑意的黑眸靈氣逼人。
嚴文博喉嚨動了動,聲音像卡在嗓子裡發不出,隻得假裝優雅的起身,默默帶範晴雪去隔壁的人事部。
暗戀的人罕見的來到自己的辦公桌前,魏馨連忙整理一下衣領,順手摸摸過肩的麻花辮,確定抹過桂花頭油的辮子油光水滑且香氣濃鬱後,站起身笑臉相迎。
“嚴主任,今天怎麼有空大駕光臨?真是有失遠迎。”心知嚴文博是大學生,家世不凡,魏馨為了迎合他的喜好,故意咬文嚼字,賣弄成語,時不時鬨出笑話。
嚴文博衝笑得恨不得露出牙床的魏馨點點頭,然後偏頭向後看。
隻見一個皮膚白嫩的女孩麵容恬靜地從嚴文博身後走出,魏馨的笑漸漸淡了下去,“這是?”
一個小妖精!誰家放出來的?不知道建國後不能成精的嗎?
這下好了,競爭對象又多了一個。
雖然嚴文博有時嘴毒到沒朋友,可架不住他家世好、學曆高、工資多、人又長得人模狗樣,儼然成了小半個臨景市中年婦女心中最佳女婿人選,同時也成了眾多少女心中騎著白馬的王子。
少女們幻想他有一天會突然牽起自己的手,走在晚霞如火的長街上,隻對著自己一個人溫柔,對彆的女孩依舊不假辭色,自己則在她們羨慕嫉妒的目光中,甜蜜微笑,與他一起走到世界儘頭……
咳咳,魏馨當然也做過這種綺夢。
第一眼看見範晴雪,魏馨心中便警鈴大作。
難道她就是自己宿命中的對手?
嚴文博不管魏馨的頭腦風暴,把資料往她桌前一推,“她是我們銷售部蔣書蘭的女兒,來頂蔣書蘭的班,你把手續辦一下。”
蔣書蘭出車禍的消息在國營百貨內傳遍了,魏馨自然知道。不過蔣書蘭去世空出來的位置,她的頂頭上司朱主任也
盯著呢,還有她的好朋友丁慧。
丁慧在百貨商場當了三四年的臨時工,好不容易盼到這麼個轉正機會。聽說她已經在找朱主任的媳婦去疏通關係,要是日後知道名額被她的小姑子截了胡,還不得氣死啊。
再者,小妖精還是不要放到嚴主任眼皮子底下比較好。
自古美色誤國,褒姒、妲己之流的妖女害人不淺,在她們身邊的男人哪有一個好下場。
為了嚴主任不被迷惑,她必須站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