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是一個很聽勸的人,他找了一個很安全的地方躲了起來,四周都是竹林,就隻有中間一塊空地,那是一塊石頭,竹子沒辦法紮根,所以才有這麼個天然的藏身之處。
沒什麼地方比這裡更隱蔽了。
和真的兔子不一樣,他不需要探出腦袋,伸直耳朵,他要做的隻是把一根刀片一樣的東西舉起來,時不時轉動兩下。
這玩意兒叫刀片式定向聽音器,可以聽到幾百米外的聲音,一般用來竊聽彆人房間裡麵的談話,不過對他來說,更大的用處是把其他方向的聲音隔絕開。
此刻刀刃的方向正朝著小鎮。
“功課看過了嗎?明天又要上課了,彆到時候發現有什麼沒做。”“彆看電視了,快睡覺去。”“白天是怎麼回事?敲鑼打鼓的。”“我有一對a,你還有什麼牌?”“你尿好了嗎?我也快憋不住了”“……”
各種各樣的說話聲傳進了他的耳朵裡麵。不過和以前各種聲音同時湧進來不一樣,這一次他能夠聽到的是他想聽的聲音。
突然他聽到一陣熟悉的說話聲:“老四,你說那兩個人真得是開發商嗎?會不會是條子?”
“感覺不像,我跟著的那個人一看就是新畢業的大學生,那個老板也不像條子,說是痞子反倒更容易相信,不過那個大學生在土裡挖到了一樣東西,他帶來的貓一下子撲了過去,卻被他踢開了,他說那玩意兒是鬆露,看上去倒也挺像,這麼說來,後麵那座小山真的是塊寶地?”
“有這個可能,你看樂石周圍那麼多鄉鎮,那麼多山頭,為什麼就咱們這裡的野生動物最多?抓了一窩又生一窩?這裡麵肯定有道理的。”
“我們怎麼辦?那個開發商會不會妨礙到我們?萬一我們的生意暴露了……”
“你說是現在的生意賺錢?還是房地產賺錢?”
“那當然是房地產賺錢,不過就算開發起來也沒我們什麼戲,人家開發商肯定拿大頭,然後市裡麵拿小頭,彆忘了人家是市委請來的。”
“說得沒錯,不是我們碗裡麵的東西,再好也沒用。你召集幾個人,讓他們翻著花樣鬨,要補助費,要拆遷費,要移地費。”
“不如弄幾塊骨頭,造幾座墳,遷墳可是大事,鬨起來又是沒底的,到時候見血都有可能。”
“你可以試一下,不過控製一點力度,彆真鬨出大事來,就像你剛才說的,那個開發商一身痞氣,又是市委請來的,搞不好人家黑白兩道都有背景,萬一惹急了,人家不動白道,動黑道,你怎麼應付?”
“那怎麼辦?”
“真那樣倒好了,山裡的野味也用不著運出去,直接就有了銷路,而且還能多搭上一條線。”
江寧靜靜地聽著,他可以肯定小四就是一直跟著他的易科長,另外一個人好像是鎮長,他和苟德生的猜測果然沒錯,這兩個人就是偷獵者一夥的。
突然,一陣汽車發動機的聲音從底下傳來,那聲音離得太近,又太響,所以過濾器沒起到作用,直接傳進他的耳朵裡麵。
現在已經很晚了,怎麼會有車過來?來的還是一輛卡車, 而且這輛卡車連大燈都不開,擺明了有問題。
江寧轉了一下手腕,把手中的刀片對準發動機聲傳來的方向。
過了片刻,發動機關了,有人從車上下來,然後是開鎖聲,鐵門和鎖鏈摩擦聲,緊接著一扇鐵門被打開了,之後是開燈的聲音。
他看到了微弱的燈光。
燈光是從一座孤零零的小平房裡麵透出來的,那房子在小區邊緣,離這座小山包的南坡挺近。
又有人從卡車上跳了下來,至少五個人,他們石階拾級而下,那腳步聲還帶著一絲空洞幽深的回音,看來底下是地下室或者隧道。
“快搬,快一點。”隨著一聲吆喝,鐵籠子碰撞的聲音,鳥獸的慌亂的叫聲響成了一片。
江寧明白了,怪不得白天的時候那位易科長異常緊張,一直盯著他,他到哪裡就跟到哪裡,原來藏野生動物的地方就在這座小山包的下麵。
對這些盜獵者,他並不感興趣,既不想阻止,也沒有報警的意思。
“滴裡搭拉,咚咚……”手機的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在這寂靜的深夜,在這片無人的小山頭上,突兀地響起的手機鈴聲絕對把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
“有人。”“快,把人給抓起來,彆讓他跑了。”“放狗,讓狗去追。”
最後那句話讓江寧心裡一緊,沒有哪隻兔子喜歡狗,兔子和狗是天敵。
他得跑路了。
他正琢磨著要不要先把衣服脫了再跑,突然心頭升起了一股寒意,那感覺就像小學和初中的時候,上課看,卻發現老師就站在身後。
根本用不著腦子去想,江寧往前猛地一撲,整個人一下子就竄出去了。
幾乎是前後腳,他剛才蹲著的地方傳來了“叮”的一聲輕響,那塊石頭上爆起了一連串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