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岩把視線看向蘇蕎初他們,“……你們這些年來過得好嗎。”
蘇蕎初:“還可以。”
宋華薇同時開口,“我們過得不好。”然後她還補充了一句,“之前過得很不好,家裡斷糧斷炊,日子差點就過不下去了,後來有媽媽努力,慢慢的才好了。”
對媽媽的維護溢於言表,“你呢?這些年來想必過得不錯吧?”
蘇蕎初看過去,眼裡有著不讚同,她的情緒過於激動了。
宋華薇這才閉上嘴巴不說話了。
宋華薇知道,媽媽在呢,但是媽媽不是那種會開口說委屈的人,這要是讓他們以為過得很好,那媽媽不就吃大虧了,她要把媽媽的辛苦說出來。
現在他們的日子是過得好了,但是她一直還記得,小的時候她餓的不停的哭,她還不懂事,說自己餓,然後媽媽把她的口糧讓給了她,自己就靠喝涼水忍了過去,她那時候還小,彆的事都不記得了,就這件事情記得很深。
那之後,她也學會了忍耐,再餓,她也要控製住自己不要跟媽媽鬨。
家裡就那麼點糧食,再鬨,也不會讓糧食增加,隻會從媽媽的口糧裡麵硬扣出來,她多吃了一點,媽媽就要少吃一點。
媽媽是大人,還要乾活的,她少吃了,身體會熬不住。
彆人家是爸爸撐起一片天,而他們家撐起這片天的一直都是媽媽。後來兩個哥哥長大了一些,也能幫著媽媽做一些事了。
宋華薇年紀最小,很長一段時間,她的天全都是媽媽,然後慢慢的有了大哥二哥,從始至終就沒有爸爸這個角色的存在。
“對不起。”宋岩道歉:“我是一個不合格的丈夫,也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在你們最需要我的時候,我缺席了。”
他知道那個時候有多難,尤其是他們剛搬到大豐大隊的時候,那應該是最難的日子,背井離鄉,家當全都在洪水中消失,家裡有沒有頂門戶的青壯年男人,一家人靠什麼生活?
蘇蕎初:“都過去了,咱們日子都往前看,聽說你回去之後掃墓了,掃的是誰的墓?”
說起這個,宋岩覺得自己大腦發漲,“……我找的是張家妹子,張菊花,原來村裡就剩她是我認識的,我算是看著她長大的,她帶著我去了一座山頭,說她幫你們收斂了屍身,因為怕發病,都燒成了骨灰,一家人都在,分成了兩個墓,父母一個,你和孩子一個。”
蘇蕎初點頭,“果然,我們當初離家的時候也是跟她說了,說如果有人來找,告訴他我們去了哪裡?看樣子她並沒有把這話帶到。”
如果帶到了,肯定就不是現在這個結果了。
很顯然,問題出在張菊花身上。
蘇蕎初:“看來這裡還有彆的事,這需要我們找她才能得到答案了,可以說一下你當初出去做什麼了嗎?我們一直以為你出事了,原來這是個誤會,要是爸媽知道你還活著,肯定會很開心。”
宋岩因為張菊花起來的那股氣就像是一個吹滿了氣的氣球出現了一個小孔,氣慢慢的泄了出去,“嗯,是啊,爸媽要是知道了肯定會很開心。”宋岩嘗到了嘴巴裡的苦澀,她說的開心,隻有爸媽,沒有她自己,她把他們分開了。
宋岩解釋:“我當時在執行任務,不方便公開,我接下那個任務的時候以為是個短期任務,後來,出乎意料,耗時很長,而且我受傷了,也失憶了,洪水就是在我受傷的這段時間發生的,等我養好了傷,回來的時候,就是張菊花帶我去了墳墓前麵,我受傷這件事情,司令知道,具體什麼任務不能說,我受傷這件事情的經過老司令最清楚。”
老司令默默的點頭,“他幾次搶救,差點就救不回來了,因為有傷到頭部,他有一段時間失憶,後來傷好了,他的記憶才恢複了,這點我可以作證。”
蘇蕎初輕輕歎了一聲,目光中有著讚歎,“身為一個軍人,你很了不起,我們所有人有現在的和平安定,都要感謝你們。”
宋岩喉嚨一堵,他的大腦無比清晰的意識到了這個事實,蘇蕎初,他當初的妻子,現在已經完全把她剝離了他妻子的這個身份。
莫飛蝶死死的捏著手,青筋都跳了起來,她聽到了什麼?
她聽到了宋岩的解釋,她聽到了他的後悔。
他說對不起,那她呢?
她莫飛蝶呢?
她跟了他這些年,他把她放在哪裡?就是讓她看他的道歉嗎?更可笑的是,蘇蕎初的這個冷淡態度,她費儘心思得來的,在她眼裡卻是可有可無?!
老司令和李照也看得分明。
很顯然,蘇醫生根本沒有考慮過和宋岩重歸於好,不然不可能是這個態度。
蘇蕎初,“等這邊事了,我們一起去一趟吧,找張菊花要個說法,那些墓碑也要把我們的名字去掉。”
他們明明還活著,她這樣做太惡心了,不管張菊花出於什麼理由,都不能掩蓋她的惡意。
宋華陽他們幾個都沒說話,他們也把媽媽的態度看得分明,而在昨晚,他們一家已經談過了,媽媽的意思是各走各路,她不可能跟宋岩再重歸於好。
對方變了,她也變了,經曆了這麼多事,他們已經不適合在一起。
她這麼長時間沒有再婚,不是因為他,她享受現在的生活,不想改變。
但是他們幾個,媽媽說不會阻止他們相處,那是他們生父,在他出事之前,他是一個好父親,出事之後,對方以為他們已經去世了,或許是有不夠上心的原因,但不至於反目成仇。
他們年紀也不小了,可以自己做主,媽媽尊重他們的自由。
同樣的,宋華陽他們也尊重媽媽的自由。
媽媽不想和爸爸再破鏡重圓,他們也覺得彆扭,不管爸爸做的官有多大,他們最難的日子已經過去了,他還另外有了妻子,有了孩子,他們現在日子也過的不錯,以後他們自己會努力,不奢求去沾什麼光。
宋岩啞聲:“好,去找她,問問她,到底是為了什麼,爸媽葬在哪裡?我也要去看看他們。”
“在大豐大隊。”蘇蕎初的話題轉而到了一直當隱形人的莫飛蝶身上,“第二次見麵,你好,我是蘇蕎初,莫同誌,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你認出了我,我可以知道你是怎麼認出我的嗎?”
莫飛蝶的臉色蒼白如雪,她扯了扯嘴角,“……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麵,沒有錯,但是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我不知道你是誰。”
“不知道的話,你看到我跟見了鬼一樣,是為什麼?我長得不像鬼吧?還是說,莫同誌你心裡有鬼。”如果說跟宋岩的交流平淡如水,跟莫飛蝶說話的時候就是笑中帶刺。
蘇蕎初根本不認為莫飛蝶是清白的。
莫非蝶心猛的一跳,聲音也變得有些尖銳起來,“你在胡說什麼?誰心裡有鬼!”她求助的看向宋岩,“你要相信我,我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什麼,我和她之前就見過一次,我們之前也沒有交集的機會,我怎麼會認識她。”
蘇蕎初歎息:“對啊,就是這樣,所以我才希望莫同誌能幫我解答,你到底是怎麼認出我的?看到我的時候很心慌吧?”
宋岩恍然,這就是她去部隊裡一直黏著他的真相?他看著莫飛蝶,他從來都沒有了解過這位枕邊人吧,她是從哪裡知道的,按理來說,她不可能知道。
李照也想起來了,那時候宋岩帶著莫同誌過來這裡辭行的時候,他們有提起過蘇醫生,結果很快話題就被莫飛蝶給帶到了彆的地方。
這是心虛。
麵對蘇蕎初的咄咄逼人,麵對宋岩審視的目光,莫飛蝶失望了,這個男人在這種關鍵時候一聲不吭。
他沒有維護自己。
她可以解釋的,他要相信自己啊!
莫飛蝶眼淚掉了下來:“我說過理由了,我以為你是我一個去世的朋友,才會被你嚇到的,信不信由你。”
蘇蕎初很自然的點頭:“我確實不信,你不願意說就算了,也能猜到,那麼,莫同誌,你知道你大哥做了什麼嗎。”
重頭戲來了,一下子氣氛就變了。
宋岩臉上愧疚一閃而過。
如果不是被發現的早,在他眼前的就是她的屍體了。
莫飛蝶暗吸了一口氣,終於抬起頭,直視蘇蕎初:“這是汙蔑!我不知道證據是怎麼來的,但是我大哥不可能做這樣的事!”她說的十分肯定:“他一直遵紀守法,我相信,遲早能證明他的清白!”
莫飛蝶咬死了不認,她一定會繼續想辦法,幫大哥脫離出來,她相信父親也不會不管的,父親也有人脈,現在要是認了就麻煩了。
蘇蕎初微笑:“原來這樣啊,果然是這樣啊,那,你認識秦燃嗎?巧了,這個人也是來自石城,你不會不認識他吧。”
莫飛蝶:“……你想說什麼。”
她感覺到了旁邊宋岩的凝視,
宋岩也認識秦燃,當然知道他們是認識的。
蘇蕎初:“他來鴻雁公社的理由也是探親,然後他進了監獄,你有沒有去探望過他?他為了他身後的人,可真是情深義重,也不知道他看到自己的父母妻兒為他哭泣,有沒有感到後悔。”
莫飛蝶:“……”
她感覺宋岩的視線更強烈了,蘇蕎初這是什麼意思,暗示她和秦燃有什麼嗎,她怎麼可能看得上一個掌櫃的兒子,以前他隻是她家的下人!
“看樣子莫同誌又要說不知道我在說什麼了,”蘇蕎初:“那你認識張二石嗎?他現在也在監獄,隻可惜他們不在同一所,不然肯定有共同話題,不過也沒關係,另外一位莫同誌或許會有這個緣份,你說是吧。”
莫飛蝶:“……”
原先她的臉色蒼白,現在變成了白中帶青,看樣子快要氣厥過去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王梨花用力的抱著懷裡的虎頭,這才控製住自己,她差點忍不住拍手叫好。
此時此刻,在她眼中婆婆是電影裡的主角,姓莫的就是那個注定會被主角打倒的反派,婆婆臉上帶笑,聲調平穩,就這麼一句句淡淡的逼問,就讓反派黯然失色,氣的說不出話,隻有喘氣的份,看得人直呼痛快,就跟她之前聽書時那什麼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一般,婆婆,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