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針的雞蛋收下去了,換上了一隻用玻璃罩子倒扣起來的老鼠。
這是一隻擅偷家糧的普通經典款老鼠,長得肥碩壯實,和可愛半毛錢關係沒有,須須挺長,一路耷拉到地上。
它這幅尊容,很難讓人產生同情心。
所?以除了身處任務、很容易跟這樣任人宰割的小動物共情的玩家之外?,其他遊客看得興致勃勃。
降頭師抄起銀質小剪子,刷地裁下一縷鼠須來。
鼠須綁在三根特殊的茅草上,用燭火引火燒了,散發出一股奇特的味道來。
在煙霧騰起的瞬間,降頭師就將燃著的茅草尖尖,順著玻璃罩子上一個半枚指甲蓋大小的通氣孔插·了進去。
降頭師的嘴唇一翕一張,誦念著複雜難解的咒語。
老鼠在透明的玻璃罩子內,被稀薄的煙霧隱隱遮蔽住了身形。
它小幅度抽動著尖細的鼻子。
漸漸,它的眼神內聚起了貪婪狂熱的光。
它直起上半身,細小的雙爪蜷縮在胸前,瘋狂地抽動著鼻子,宛如一個人類世界裡?的癮君子。
當吸入了足量的煙霧後,它居然舉起了雙爪,開?始在玻璃罩子內……跳舞。
那種舞動沒有絲毫意義,隻是單純的狂熱。
它像是古代祭祀中的一員,以舞蹈努力傳達出對這謎之煙霧的崇拜。
它瘋狂地轉著圈,直到一頭撞到玻璃罩子上,咚的一聲,再沒了聲息。
司儀介紹道:“這就是奇幻降。”
奇幻降,顧名思義,能夠讓生物導致幻覺的降頭。
南舟舉手提問:“那麼,會看見什麼呢?”
南舟猜它可能看到了奶酪之神。
司儀的心情被那根突然冒出來的針搞得極差,看到又是這個多話的年輕人找事,他?眉頭一皺。
……他自有對付這些不信邪的刺頭遊客的辦法。
他?低頭用帶有濃重?本地口音的泰語對降頭師說:“他?不相信您施展的本事,他?覺得是假的。”
一旁的江舫微妙地蹙了蹙眉。
但他?想了想,沒有說話。
那乾癟枯瘦地裹在鬥篷裡的降頭師抬一抬眼皮,看向南舟。
這時候,南舟才看清他?的眼睛。
那眼珠泛著紅褐
色的,像是枯木珠子僵死在了眼眶內。
南舟坦然地與他?對視。
可惜,降頭師很快轉開?了視線。
認真學生的南舟仍然沒有等來他的答案。
被便宜老師冷落了的南舟也不介意,仰著頭繼續聽講。
降頭既然是帶有表演性質的,當然是挑見效快、效果突出、群眾喜聞樂見的。
……比如和合術。
當兩撮貓毛和著一種被搗碎的蟲脂在紅泥小匣裡燃燒起來時,兩隻中咒的小貓當場媾和起來。
這個的確熱鬨有趣,贏得了滿堂掌聲。
對這個降頭感興趣的觀眾不在少數。
司儀很滿意這場的效果,慣例的推銷環節當然也是少不了的。
凡是想要大師協助施和合術的,每人12000泰銖。
如果覺得價格太貴,也可以自學成才,在本次表演結束後,將有降頭師親筆撰寫的指導手冊販售。
因為大師覺得和在場各位遊客有緣,所?以隻要3000泰銖就能拿下。
其他遊客倒是有真動了心的,開?始窸窸窣窣地掏錢包,數有沒有兌換足夠的泰銖。
坐在前排的三個窮人因為沒有錢,心平如鏡,無?動於衷。
看到他們仨一毛不拔、但是樂於找茬挑事的樣子,司儀更加堅定了要?整他們一番的決心。
終於,演示過用頭發插在土裡?、可以讓杯子裡?長出花朵的鮮花降,以及能把金鐵腐蝕出一個窟窿的金蠶降後,他?們到了壓軸環節。
司儀放棄了那用泰語和英語混合的神秘式介紹方法,用曲裡拐彎的中文腔調介紹:
“現在,我們要挑選一位客人,來體驗我們最神秘、也最恐怖的——飛頭降。”
“我們需要?一位充滿勇氣的客人來參與這個環節。”
因為他的中文也頂多是四五分的水準,再加上憋不住得意的笑,尾音四處劈叉,聽起來非常陰陽怪氣。
他?看向南舟,笑道:“請這位……好奇的客人,上來體驗一下?”
李銀航聽話風就知道不妙。
南舟八成是被這個司儀當成那種故意找茬的人了。
……這是要給他?下馬威呢。
因此,當南舟起身時,她忙抓住了他?的西裝褲邊,連連搖頭。
江舫卻輕輕用剛才攤位上買的折扇壓住了李銀
航的手背:“讓他試試。”
李銀航有些著急:“可是……”
江舫:“你覺得他?會怕嗎?”
李銀航:“……”對喔。
司儀能聽懂他?們在說什麼。
他?不說話。
他?就笑嘻嘻地看著這三個人裝逼。
他?見過太多不信邪的客人了。
反正,當那形態各異的腦袋飛起來、作勢叨向人的麵門時,沒有一個找事兒的人不當場慫蛋,嚇得失聲尖叫或者破口大罵的。
甚至還有被嚇得當場失禁的。
場麵必然十分精彩。
南舟並不關心司儀的那些小九九。
他?走到大師麵前,低頭同大師對視。
降頭師對南舟平伸出枯瘦如猴爪的手掌,手心上托著個烏黑油亮的平凹口小石盅。
他?嘰裡咕嚕地說了個短語。
南舟看向司儀。
司儀在旁幸災樂禍地翻譯:“大師請您給出身上的一樣東西。頭發、指甲、唾液……如果您想要更好的效果,一滴指尖血最好。”
這也是司儀隨口一說。
畢竟他?沒見過哪個正常遊客,為了驗證一個無關緊要?的收費表演的真假,就真敢往自己指頭上戳、給自己放血的。
但很可惜,他?今天沒碰上正常人。
南舟想了想,跨出幾步,走到台後,取走了最初表演蛋內藏針時漂在水麵上的一根針,又?折返回了降頭師身前。
他?舉著針尖,平靜地指著降頭師掌心裡?的小盅:“就滴在這裡??”
司儀:“……”
他?略略站直了身體。
人都說無?知者無?畏,可對未知的東西毫無?敬畏,那就是純粹的作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