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舟身上罩著?老警官的薄外套,躺在用數張椅子拚起的臨時?床鋪上,睡得鼻尖微微沁汗。
朦朧中,有隻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南舟雙眼?還在交睫中,體內的應急機製乍然啟動。
他慣性地在黑暗中擒住對方手?腕,雙指下扣微壓,要用巧勁卸下對方手?腕。
對方卻也不?是等閒之輩,察覺情勢有異,一腳飛起,嘩啦啦踢翻了?他腰身往下的兩張椅子。
南舟腰力奇好,並?不?像常人一樣側身滾動躲避,單腳踢凳借力,高高彈起,雙腿微分,絞住來人頸部,鷂子一樣輕靈地翻跳到他頸上,狠狠一甩——
跳,絞,甩,倒,在一秒內一氣嗬成?。
這早就是南舟的肌肉記憶了?。
他在《永晝》裡?,就是這樣活下來的。
在肌肉蘇醒後幾秒,小豹子一樣蹲踞在一片狼藉中的南舟才成?功睜開眼?睛。
……他向來不?擅長在睡眠後快速整理思路。
他先看到了?賀銀川,再看到了?屋裡?環繞著?他、軍容嚴整的兩隊軍人,最?後看到站在休息室門口、滿麵惑然地望著?他們的老警員。
南舟困頓地望著?他們,心中疑惑。
……好多人。
賀銀川甩了?甩手?:“嗬。”
他的手?腕正以一個不?大正常的角度翻折著?。
南舟呆了?一下,意?識到自己似乎惹了?禍:“……啊。”
賀銀川急忙解釋:“沒事兒沒事兒,我習慣性脫臼。嗨,早些年不?大愛惜身體,給自己造成?這德行了?,跟你沒關係哈。”
為了?表示沒事,他動作異常麻利,哢地一下把?自己的手?腕接了?回去。
南舟看向其他軍人。
他們也在靜靜打量自己。
氣氛一時?凝滯。
忽然,一曲慷慨激昂的《本草綱目》rap在寂靜狹窄的休息室內炸響。
南舟保持著?麵無表情的樣子,被嚇了?一跳。
老警員愣了?愣,四下裡?望了?望,才發現那嗡嗡的震動和洪亮的鈴音來自自己褲袋裡?的手?機。
他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來不?及細看來電者,便急匆匆掛了?電話?。
掛
斷電話?後,老警員略抱歉地對他們點?了?點?頭,把?手?機塞回原處。
誰想,不?到10秒鐘,鈴聲再次響起。
他“嘿”了?一聲,重新掏出手?機。
可這一眼?望去,他就挪不?開眼?了?。
屏幕上一明?一滅的名字,活活把?他變成?了?一具泥雕木塑。
老警員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按下接通按鍵的。
“……喂?”
電話?那邊聒噪得緊,每一個聲音都在重複著?同樣無意?義的“喂喂喂”,摻雜著?激動的哭叫和呼告。
那邊的人輕聲說了?一句話?,似乎是怕嚇著?他。
可是,那聲音被無數歡喜的聲音淹沒了?。
“媽媽,媽媽——我回來了?,我要回家,我——嗚——我想吃你做的醬湯……”
“是我,嗯,我回來了?,我在C城,女兒也在我身邊。……好好的。我們都好好的。”
“老大!老大你在哪兒?……我們在哪兒?”
眾聲鼎沸。
這逼得電話?那邊的人不?得不?提高了?聲調:“爺爺,我!”
這下,就連南舟都聽到了?。
李銀航滿懷喜悅的聲音透過信號從千裡?之外寄送而來:“我,小銀行!”
屏蔽信號的基站關閉後,每個人都在撥打電話?,都在儘力抬高聲調,好將?自己的喜悅無儘放大。
李銀航已經在第一時?間聯係過了?父母,本來怕老人家受到的情緒衝擊太大,想等到回去再慢慢跟爺爺講。
可是周遭的喜悅是會傳染人的。
她等不?及。
老警官舉著?手?機的手?微顫了?顫,皺縮的眼?角潤濕了?。
他的小銀行。
戶籍都是他親手?辦的小銀行。
但?很快,多年從警的經驗,讓他迅速冷靜了?下來,並?穩準狠地抓住了?重點?:“剛才我聽到有人講,你在哪邊?”
他頓了?頓,看向了?南舟:“……C城?”
另一邊,賀銀川也沒跟南舟含糊:“怎麼樣,跟我走吧?”
南舟把?老警員的外套拎在手?裡?,仔細地理了?理皺褶,披在一把?還立著?的椅子的靠背上:“去哪裡??”
賀銀川:“去看江舫。”
隻用四個字,賀銀川就不?費吹灰
之力,成?功誘拐了?一隻紙片人。
臨走前,南舟走到了?老警員麵前,乖乖提交了?昨天自己聽話?吃泡麵後擬寫的檢討書。
字跡鋒折有力,言辭懇切認真。
是可以擺出去做模範檢討書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