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隻有廚房裡有水,可電也停了好一段時間了。明野打開水龍頭,幸好水還是溫熱的。
這種時候,就不能講究那麼多了,明野接了一盆熱水,放在在凳子上,又領著容見站到凳子前麵。
可容見本來就笨手笨腳,又披著過大的外套,行動很不便,想把頭發放進水裡都要嘗試好幾次。
明野怕他掀翻了盆,可已經沒有下一盆熱水了,他卷起袖子,“我幫你洗,好不好?”
這句話聽起來是詢問,實際上已經把手伸進水裡了。
容見沒有拒絕的機會。他自暴自棄地想,反正現在烏漆麻黑的,誰也看不到誰。
廚房是有窗戶的。天空上掛著半輪月亮,月光落在雪地上,又透過窗戶映亮了這一小片地方。
明野能很清楚地看到眼前容見的模樣,他背後披著厚重的外套,前麵卻還是隻有那件薄薄的浴衣,又因為俯□□,領口往下垂,露出大片大片的脖頸和鎖骨。容見的骨頭很瘦,穿著寬鬆時很有女孩子的樣子,可現在就不行了,從骨骼的形狀來看,是很明顯的少年體形。
可卻非常漂亮。
明野的目光停頓了可能有十秒鐘才離開。
也許是因為常年都不太見陽光,容見的皮膚很軟,而且很滑。雖然明野很注意不去觸碰,可總有意外的會碰到容見臉頰的時候。
其實這種程度的接觸算不上什麼,特彆是在同性之間,連親密都算不上,可容見還是有點臉熱。
他心裡想,可能是因為在這個世界,太少和彆人接觸,所以應激反應有點大。
天氣實在太冷,明野洗的很快,將容見的頭發從水盆裡撈出來,用乾毛巾擦了好幾遍,最後再裹住往上走。
容見不需要思考什麼,隻要順著明野的節奏抬腳就可以了。
明野將容見送回了房間,臨走前說:“我就住在旁邊,有事就叫我。”
明野的房間本來應該在二樓的另一邊的,可現在事出突然,需要互相照顧也是常事。
容見躺在床上,蓋好被子,先“嗯”了一聲,又慢慢說:“晚安。”
他感覺自己有點頭暈,提不起精神,反應很慢,似乎一閉眼就能睡著。
明野關上了門。他沒有入睡,因為很多事要處理。
等收拾掉殘局,明野再次推開了容見的門,他輕輕敲了一下,裡麵沒有反應,就能猜到容見已經睡熟了。不過容見的警惕性本來就很低,守著一個不能告訴任何人的大秘密,卻連在學校的課間都能熟睡。
明野走到床邊看了一眼就打算離開的,可容見的呼吸有些沉,又很急促。
他俯下.身,用手背貼了一下容見的額頭,燙的驚人。
又發燒了。
明野皺起眉,半抱起容見,摟在懷裡,想把容見搖醒,問:“難受嗎?”
他沒能維持偽音,聲音和往常很不同,很軟,又很委屈,啞著嗓子說:“難受。”
容見已經燒的有點糊塗了,清醒不過來,連說話都是依靠本能。
明野再問他什麼,也都是含含糊糊地回答,大概就像是那次喝醉酒的時候一樣,容見發燒了也很容易被問出真心話。
明野抱著一個滾燙的發熱體,輕聲問:“那你叫什麼名字?”
容見似乎對這個問題很疑惑,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我叫容見啊。”
他停頓了一下,又嘟嘟囔囔地抱怨,“還不許人叫這個名字嗎?”
明野沉默了許久,如果“容見”就叫做“容見”,那麼他一直以來的推論可能有很多錯誤,也許要從頭來過。
不過沒有關係。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事。
他隻是先要知道容見的真名,現在知道了。
容見燒的很厲害,意識模模糊糊,到現在還沒反應過來在被人套話。
明野有時候會很殘忍,比如現在,容見需要的是好好休息,可他還是在繼續逼問容見自己想知道的問題,如果一遍沒聽清,那麼他就問第二遍。
可有的問題,即使容見意識都不清醒,也依舊憑靠本能堅守。
明野問不出來。
於是,明野問了最後一個問題,他很難得會猶豫這麼久,才對容見問:“那為什麼會對明野,”
他的話在這裡短促的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這麼好。”
很明顯,現在的容見理解不了這樣斷成兩個短句的句子。
明野從來沒問過這麼近乎可笑的問題。
好或者不好是純粹的感性體驗,並不能量化,詢問出來的結果也沒有評定正確的標準。
可就是這樣無意義的問題,明野又認真地問了第二遍。
這次容見聽清了。似乎是個需要慎重思考的問題,連高燒中的容見都想了好久,才說:“他很好,是我要罩著的人。”
很主觀的回答,沒有列出一條令人信服的理由,卻足夠打動一顆未曾喜歡過任何一人的心。
這個答案似乎在明野的意料之中,又似乎在意料之外。
是隻有容見才可以說出來的答案。
而明野僅僅是需要一句話確定自己的心。
如果說明野曾經人生中最大的渴求可以量化為一,那他最多隻能想象到的是十會是什麼樣子。
可明野對容見的渴求是一百。
太多了,超過了明野可以想象的範圍,原來執行了三十年的計量標準也沒有辦法計算這種感情。所以明野一開始不能反應過來,他本能地覺得容見天真,可愛,會為他浪費時間,做以前不會做的事,容見是明野人生裡所有的好奇與意外。
而這些都是源自燒不儘的欲念,撲不滅的心火。
現在明野明白了。
他想要得到容見。
他喜歡眼前的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