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將靖國公扶坐在上首位置,親自給他端茶。
靖國公開門見山地問:“你們真要退掉映玉和瑜哥兒的婚事?”
聞言,長平侯夫妻倆互視一眼,不免有些心虛。
“爹。”靜安郡主定了定神,溫聲道,“現在事情已經這般,咱們又能如何?而且映玉那孩子也選擇了左家的賠償,那不如退婚罷。”
接著又將左家的賠償是什麼和他說了說。
靖國公擰著眉,“真的?那孩子真的選擇左家的賠償?”
長平侯夫妻倆紛紛點頭,為了證實他們的話,讓人去秋藜院將褚映玉叫過來。
褚映玉過來時,臉上戴著麵紗。
她上前給靖國公請安。
靖國公盯著她的臉,“你這臉怎麼了?”
聽到這話,長平侯夫妻倆不禁提起一顆心,靜安郡主正要開口,便見褚映玉已經將麵紗解下,露出臉上的傷。
靖國公愣了下,生氣道:“何人敢傷你的臉?”
姑娘家的臉麵何等重要,居然被傷著了,萬一留下疤痕,以後還有何臉麵見人?就算靖國公一個大男人,也知道女子容貌的重要性,絕對不能傷著。
褚映玉像是被嚇到了,小聲地說:“是、是母親不小心刮到的。”
“不小心刮到?”靖國公看向女兒。
靜安郡主十分惱怒,真是恨不得將長女的嘴堵住,覺得她就是生來克自己的,早知道她如此不孝順,當年就直接溺了她。
“爹,我是不小心的。”靜安郡主道,“這孩子不聽話,女兒當時太生氣了,下手沒分寸,不想她自己躲開時,反倒傷了她的臉。”
長平侯也在旁邊附和,隻是臉上的神色多少有些尷尬。
靖國公疑惑,“你打她作甚?”
靜安郡主麵露遲疑之色,“這……”
若是說實話,免不了要提起他們逼長女選擇的事,但不說實話,又沒辦法解釋為何打她。
一時間,靜安郡主體會到什麼叫進退兩難,對褚映玉越發的怨恨。
“爹,是這樣的……”
靜安郡主正欲找個借口,卻被靖國公抬手阻止,他看向乖巧地立在一旁、安靜無聲的褚映玉,“映玉,你來說!”
褚映玉緩緩抬頭,看了一眼神色難掩緊張的父母,說道:“外祖父,母親讓我選擇,是繼續履行和瑜表哥的婚約,還是要左家的補償,我兩樣都不想選,母親便生氣了……”
見她真的說出來,靜安郡主氣得不行,恨不得打死她。
長平侯也越發的尷尬,心裡也埋怨這女兒不孝順,這種事是能往外說的嗎?
靖國公頓時大怒,指著長平侯夫妻倆,“你們、你們居然……”他一把拍著桌子,生氣地道,“你們當初是怎麼答應的?你們說會好好地將她養大,絕對不會、不會……”
長平侯夫妻倆皆不吭聲。
褚映玉默默地看著這一幕,心裡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雖說這世間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應該愛自己的孩子,可是像她的父母這般,也不可多見,明明都是他們的孩子,為何他們能疼褚惜玉和褚瑾玉,卻不能疼疼她呢?要疼就一起疼,不疼就所有孩子都不疼。
以前她就忍不住一直猜,一直想,可惜上輩子直到她死前,也沒明白。
現在,看外祖父氣怒之下,倒是透露了些許端倪。
靖國公氣得不行,不去看那兩人,轉頭看褚映玉,看到她臉上的傷,神色緩和幾分,多了些慈愛。
“映玉,你是不是不願意退婚?”他寬慰道,“你告訴外祖父,若是不願意,那就不退,外祖父讓瑜哥兒娶你!”
褚映玉沒回答,隻是問:“左家姑娘怎麼辦?”
“一起娶!”靖國公說。
褚映玉心頭一冷,就算知道外祖父更疼褚惜玉他們,對自己隻是一個有血緣關係的後代,仍是被他的態度傷到。
她咬了咬唇,“外祖父,能不能讓瑜表哥隻娶我一個?我、我不想……”
靖國公看著她,說道:“映玉,聽話。”
褚映玉扯了扯嘴角,“外祖父,我實在沒辦法接受瑜表哥除了我外,還要娶彆的姑娘,而且左家姑娘的身份擺在那裡,她是不可能作小的……”
“你們可以兩頭大!”靖國公說道,“你放心,這事我會去和左家說。”
褚映玉的心一沉,終於確定,外祖父是鐵了心一定要她嫁孟瑜山。
原本隻是孫子的婚事,他是當祖父的人,自有作父母的操心,這些何須他來操心?還特地走一趟,親自來問自己。
外祖父的行為實在怪異,但也能說明其中的問題。
“爹,這嫁娶之事,哪裡有兩頭大的道理?”靜安郡主忍不住了。
大周朝可沒有平妻的說法,大戶人家要是弄出個平妻,可是會讓人笑話的。
靖國公不以為意,“是妻是妾,不過是個名份罷了,那是做給外人看的,等映玉嫁過來,有我在,不管她是什麼,誰都不敢小瞧她!她就是瑜哥兒的媳婦,我們孟家的媳婦!”
聽到這話,褚映玉渾身發冷,一股戾氣徒然而生。
她深吸口氣,“外祖父,我不願意!”
靖國公愣了愣,吃驚地看著她,“你不願意?你為何不願意?瑜哥兒不好嗎?你若是嫁過來,你舅舅、舅母都會疼你,外祖父也能護著你……”
褚映玉真想笑,惡心得想吐。
是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這麼理所當然?還是外祖父是個特殊的?
以往她真的不知道,原來威嚴的外祖父是這樣的人,與其說他是疼她,才會想讓她嫁給孟瑜山,不如說他是為了什麼目的。
褚映玉很想問清楚,但她也知道,他們不會告訴自己。
從小到大,她的世界就像個牢籠,似乎從她出生起,自己就被困在牢籠裡,身邊的所有人負責盯著她、監視她,隻要她稍有些異動,就會被訓斥,然後讓她守規矩,如果她不聽話,隨之而來的便是禁閉和懲罰。
她就連交個朋友,都會被盯著。
褚映玉臉上一片麻木,“外祖父,我不願意……”
靖國公皺著眉看她,就像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長平侯小心翼翼地說:“爹,映玉既然不願意,您就彆逼她了,其實左五郎也挺好的。”
“是啊。”靜安郡主附和,“左五郎今年十八歲,和映玉的年齡相近,聽說明年他要參加武舉,說不定能考個武狀元呢。”
左老夫人會提議讓左五郎娶褚映玉,也是因為前頭的孫子不是已經成親,就是定親了。而左五郎的年紀和褚映玉相近,加上左五郎確實長得好,容貌俊朗,武功不俗,年紀輕輕便進了禁衛軍,是個極為優秀的少年郎。
既然說要補償褚映玉,左老夫人斷沒有坑人的道理。
靖國公沒理女兒和女婿,他認真地看著褚映玉,沉聲道:“你考慮好了?”
“考慮好了。”
好半晌,他歎了口氣,說道:“你和瑜哥兒的婚事,是你祖母當年提出來的,我也答應過她,隻要我活著的一日,就會護著你,讓你衣食無憂。”
褚映玉怔了怔,眼淚差點就掉下來。
她哽咽道:“是映玉辜負了祖母的一片慈愛之心。”
心裡卻想著,你既然答應祖母要護著我,為何平時看都不看我一眼,隻疼惜玉和瑾玉?
靖國公確認褚映玉的意思後,沒有再說什麼,朝女兒和女婿說:“既然如此,明日你們便去府裡退婚罷。”
長平侯和靜安郡主自然高興地應下。
靖國公離開後,褚映玉回到秋藜院。
她坐在暖炕上,抱著手爐,麵無表情地看著窗外枯寂蕭條的雪景,麵色冷然。
“小姐……”寄春端了一杯熱茶過來,憂心忡忡地問,“國公爺剛才找您有何事?”
褚映玉道:“沒什麼事。”
寄春自然不信,她家小姐現在的模樣太冷,看著不像沒事的樣子。
褚映玉朝她笑了笑,“真沒事,隻是讓我確定某些猜測罷了。”
“什麼猜測?”寄春不解。
褚映玉不語,隻是想著,他們一定瞞了她什麼,這事父親知道,母親知道,外祖父也知道。
除了這三人,旁人應該是不知道的。
或許這便和她從小就被他們嚴厲管教有關。
以前她不懂,隻覺得周圍的人對她極為嚴厲,是怕她的規矩學不好,出去讓人笑話。
這次外祖父親自走一趟,終於讓她明白,他們對她嚴厲,不過是想要關著她,困住她,讓她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按著他們的心意成長。
如果她嫁給孟瑜山,不過是從一個牢籠到另一個牢籠。
他們並不在意她過得快不快樂,隻要給她吃飽穿暖,衣食無憂,保證她活著便行。
褚映玉看向寄春,說道:“寄春,你能聯係啞婆婆嗎?”
寄春不解,“小姐,您要找啞婆婆做什麼?”
“想問她一點事。”褚映玉道,“當年在青州,啞婆婆照顧咱們良多,我想感謝她一番。”
寄春聞言,也沒有懷疑,便道:“那我等會兒去問問。”
褚映玉從匣子裡取出這個月還沒用完的月銀,讓她拿去打點。
隻是寄春剛出去不久,就一臉沮喪地回來。
“小姐,我問了人,沒人搭理我。”寄春苦著臉,“我原是想托當年和咱們一起從青州回來的魯大娘幫忙聯係啞婆婆的,但魯大娘說她很忙,還說小姐您不如去找夫人,讓夫人使人去找啞婆婆。”
褚映玉默默地聽著,並不意外。
七歲那年被父母從青州接回府裡後,她就再也沒聽說過青州的事,因為她娘不準她去打聽,便沒人敢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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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長平侯府正式去靖國公府退婚。
這也是雙方說好的,由女方來退婚,多少能保全一些褚映玉的臉麵。
不過世人都知道褚孟兩家退親是怎麼回事,覺得誰退親都一樣,反正褚映玉是嫁不成孟瑜山,加上她的年紀大了,以後還不知道怎麼辦呢。
關於左老夫人答應給褚家的補償之事,並沒有向外透露,是以世人也不知道褚左兩家的約定。
左家也是等了幾天後,才讓人去靖國公府商議左明珠和孟瑜山的婚事,希望兩人儘快完婚。
至於長平侯府,則是靜悄悄的,目前沒什麼動靜。
大戶人家都是要臉麵的,不至於褚家這邊剛退婚,馬上就給褚映玉和左五郎定親。
總得要有一個時間緩衝。
恰好現在褚映玉傷了臉,不適合出現在人前,就算要和左五郎相看,也得等她臉上的傷恢複再說。
長平侯夫妻倆商量過後,決定這事等到年底再說。
反正現在最重要的是小女兒和七皇子的婚事,長女的婚事可以延一延。
聽說左孟兩家議親後,褚映玉便去找靜安郡主。
“你想去寺裡住一段時間?”靜安郡主擰著眉,滿臉不讚同,“現在天氣這麼冷,外頭哪裡比得上府裡舒服?”
她覺得這女兒是腦子壞了,在這種天氣去寺裡祈福。
褚映玉道:“現在外麵的閒言碎語定然不少,女兒心裡難受,不如到寺裡祈福,避一避。”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也十分在理。
去寺裡祈福,還能有個好名聲。
靜安郡主仍是搖頭,“你想祈福,家裡有佛堂,去佛堂便是。若是想避開外頭的風言風語,也可以去莊子住段日子,咱們府裡在香山那邊有個莊子,離香山寺也近,不若你去莊子裡住段時間,去寺裡上香也方便。”
褚映玉定定看她半晌,然後應下。
回到秋藜院,褚映玉讓人收拾東西,準備去香山那邊的莊子。
不久後,一個車隊浩浩蕩蕩地出發。
褚映玉坐在馬車裡,掀起車簾看了看隨行的人馬,心裡的某種猜測再次印證。
因有靜安郡主提前讓人來通知,等褚映玉到莊子時,莊子裡的院落已經收拾好,過來便可以入住。
一路坐車過來,雖然隻用了小半天,仍是冷得不行。
寄春和寄冬服侍褚映玉上了暖炕歇息,怕她再次生病。
隻是褚映玉沒想到,她剛到莊子沒幾天,就聽到關於褚惜玉與榮親王世子在昌樂公主舉辦的賞花宴私會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