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無情一貫很少出門,看著跟個大家閨秀似的,尤其深有殘疾,還有個讓人低估的BUFF,實際上四大名捕裡頭膽子最大手腕最狠的就是他。
錢莊假銀票的事兒也許本來還有點兒麻煩的,在宮九橫插一杠子把事情給攬過去,又被應全給抓了來之後,整件事情就變得簡單多了。
就宮九留在極樂樓的那幾個馬仔,無情對付起來還不是手到擒來。更不用說連宮九的馬仔都不如的那兩個始作俑者了。
這事兒基本就是留著給無情去鍍金的,白撿一樣的功勞。
就這樣,人家還不領情,居然還給他往深了刨?
還是專門照著他頭頂往下刨?!
應全看到傳過來的消息,都能想象到把消息傳給他的老酒那副看笑話的嘴臉。
不識趣,簡直太不識趣了!
應全決定遷怒地把整個兒神侯府都暫時拉黑。
逢年過節的臣屬要給皇上上供,皇帝也要給臣下賞賜。
這些事情一般都是應全在打理的。
就衝著無情敢對他的買賣動手的事兒,今年神侯府的年禮就肯定是些中看不中用的樣子貨了。
往年那些個什麼藥材好酒好茶好兵器之類的好東西肯定沒有了,沒、有、了!
“好好好,沒有了,沒有了。”
柴永焌乖乖點頭附和。
諸葛神侯的忠心毋庸置疑,他那幾個徒弟也都是忠心的。
但到底年輕人跟老狐狸的想法還是不太一樣。
這幾年柴永焌在朝中的權威日隆,應全行事的時候便也不需要太過小心翼翼,時而還會刻意露出些風聲來震懾一二。
諸葛神侯看得明白,也耐得住隔在界限之後不去碰觸。
這位老臣是個聰明人,也是個明白人,在柴永焌看來還有點兒矛盾。
一方麵愛惜百姓,一方麵又對皇帝極為忠心。
這個皇帝可不是特指他這個皇帝,而是針對皇室正統。
隻要他這個皇帝當得過得去,或者哪怕昏庸些但還不到倒行逆施的話,諸葛神侯都會護持到底。
從這一點看,柴永焌對這位老人是很放心的。
他那幾個徒弟可能鋒芒外露些,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像這種不過分的試探,柴永焌也不會放在心上。
就連應全在乎的也不過是損失的那兩個小錢而已。
這都是常年撈錢落下的病,就算現在家底已經厚實了,還是改不掉。
不過也好哄,柴永焌親自去買了個麵具給他,應全就重新高興起來了。
出來鬆口氣是真的,有正事要做也是真的。
兩個人是要去禁軍大營看一看收拾的結果如何的,又要趕著回宮赴晚上的大宴,並沒有在街上閒逛的功夫,而是坐著馬車出來的。
本來應全還有些小小的哀怨,好不容易兩個人穿上了新做好的“情侶裝”,卻因為坐車無法多顯擺一下,可謂衣錦夜行。
結果柴永焌半路叫停了馬車,下去給應全挑了個麵具,好歹是讓他多顯擺了一下,又有禮物可拿,頓時開心了不少。
除夕晚上有大儺,幾乎全部的人都會出來驅儺,各種祭祀慶祝活動通宵達旦,本應是一年之中最熱鬨的時候。
但今年的都城顯然冷情了許多,街麵上的百姓也有不少,在柴永焌連下了數道旨意安撫百姓,鼓勵恢複年節慶祝活動之後,做生意,采辦年貨,掛桃符貼春聯的人才重新多了起來,也還是難與往年相比。
百姓的神情之中猶有戰戰兢兢的不安之意,連喧鬨聲都小了許多。
其實那日宮中的變故並未傳出來,宮禁被應全數次清洗,時時緊盯之下已成鐵桶。
柴永焌不想泄露的消息就絕對傳不出來。
百姓被嚇成這樣,主要的鍋還在龐統和顧惜朝的身上。
這倆那天跟皇城中的柴永焌遙相呼應,在禁軍大營中一通關門打狗,殺了一個血流成河。
整座大營空出了三分之一,傅宗書最信任的心腹黃金鱗被龐統直接砍死在刀下。
血腥味之重可想而知。
龐太師說要去替龐統齋戒上香也不是說說而已。
更何況這才不過是個開始。
朝中那些個滿口仁義道德實則背後各有“主人”的言官才不會管什麼前因後果,老辣的龐太師已經可以預見什麼失察啦,嗜殺啦之類一係列的罪名都會那些個長舌頭的家夥們被扣在他寶貝兒子腦袋上。
不過他老家夥還沒死呢,沒那麼容易讓那些家夥得逞。
已經在朝中默默無聞了十幾二十年的老太師已經做好了為兒子舌戰群儒的準備。
不過龐太師也知道,有柴永焌這皇帝當靠山拉偏架,就是他不跳出來,他兒子最終也吃不了虧,隻是一片慈父之心不能忍小人多嘴而已。
柴永焌是知道龐統一個不留的做法的。
若是一般的皇帝,就算這些都是為了平亂,對龐統這種殺星多少還是會有心結。
可柴永焌就不是一般的皇帝啊。
對於那些被殺死的禁軍,柴永焌其實......沒什麼感覺。
禁軍又不是廂軍,那可不是隨便就能進來的,待遇也遠不是一般的軍士可比的。
為了保證皇帝的安全,這些年應全費勁心力撈銀子養兵。
不管是日常吃的肉,裝備的軍械,發出的軍餉,沒有一樣虧待過他們。
這樣還會被蠱惑跟著傅宗書黃金鱗他們撞南牆要把衣食父母從龍椅上拉下來的白眼狼,難道他還要當孝子賢孫供著不成?
柴永焌可沒有那麼多的善心。
他是皇帝,看的不是一個兩個,也不是一百個兩百個百姓,而是整個兒天下。
有多餘的善心,他還不如拿去撫恤那日鎮壓叛逆中犧牲軍士們的家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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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軍大營是龐統的地盤。
龐統跟個獅子似的盤踞在這裡,還是個從前當過特/務頭子的獅子,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
柴永焌和應全所乘的馬車並沒有帶著宮中的標記,抵達的時候龐統已然帶人出來迎接了。
也不是列隊歡迎那種大場麵,柴永焌和應全都輕車簡行的來了,龐統自然不會那麼沒有眼力價,他帶的隻有顧惜朝一個人罷了。
傅宗書倒了,顧惜朝這雙麵間諜也就不用再做了。
傅宗書以為他塞了兩個人到禁軍早已把龐統架空,局勢十拿九穩。
殊不知米飯跟包子打架的時候,顧惜朝把衣服一脫,他是個粽子啊。
倒是黃金鱗不知怎地對此並沒有十分驚訝,好似他早就對此有所預料了,半句多餘的廢話都沒說,直接就開打,最終被龐統斬於刀下的時候遠遠看了拚殺中的顧惜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平靜地閉了眼睛斷了氣。
明明是被背叛功敗垂成,卻既沒有遺憾,也沒有怨憤。
這套文藝的讓人(特指顧惜朝)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的說辭是出自龐統之口。
顧惜朝當時正在專注搏殺叛軍七進七出,根本就半眼都沒分過去給對掐的黃金鱗和龐統。
對黃金鱗的死顧惜朝一點兒不驚訝。
黃金鱗的武功跟顧惜朝不相上下,劍走偏鋒的話顧惜朝的贏麵說不定還大點兒,敗於輕鬆壓著他打的龐統之手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有什麼好關心的。
這種心思顧惜朝肯定是不會說給龐統聽的,於是龐統這口醋就吃大發了。
他可不像應全似的,吃醋就能作妖,還有人哄。
顧惜朝是屬死鴨子的,想讓他說軟話,轉世投胎之後說不定能實現。
龐統沒人哄,這口醋下去已經變成胃酸了。
顧惜朝被他揪著這點兒事顛過來倒過去地叭叭也煩了。
莫名其妙!
黃金鱗有小道消息說是傅宗書的私生子,隻是一直沒有實據,比龐統都大了十來歲,就算保養的還成,又是練武之人老的慢,那也是顧惜朝喊個叔都可以的年紀了,能跟他有什麼關係?!
這種事就連想想都覺得惡寒,龐統還上綱上線搞得十分真情實感。
來回幾次顧惜朝也怒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黃金鱗的事兒還沒掰扯完呢,又來了個傅晚晴,龐統就算是徹底炸毛了。
柴永焌和應全下了車,看這倆人的站位和表情就知道這倆是在冷戰沒跑了。
對視一眼,倆人心底的八卦欲/望蠢蠢欲動。
低調地在營中走動了一下,見肅殺血腥之氣雖未消散,營中的氣氛卻已經安定下來,眾人都按部就班地各行其是,隻留清洗不掉的殘餘血跡和暫時空出的營房能證明數日前發生的血戰。
柴永焌看得心中滿意,對龐統和顧惜朝二人寄望更深,順帶著八卦之心也更小鹿亂撞了。
一本正經地先把正事問了,又三言兩語地打發了顧惜朝去取名冊,還把應全送過去跟他一起去。
老夫老夫交換個眼神。
——拖住他。
——沒問題,問出來回去跟我細說。
——那當然。
電光火石就來了個黑暗的PY交易,然後各自帶開。
應全跟著顧惜朝去整理資料,彙總細節。
柴永焌跟龐統打聽八卦,咳,不對,是聽取口頭報告。
然而說沒兩句,惡趣味的皇帝陛下就圖窮匕見地開始打聽。
“朕見愛卿與顧卿頗有尷尬,可是有何緣故?”
柴永焌問的也是理直氣壯。
龐統既然有將才那肯定不能浪費,將來要送去軍中當中流砥柱的,最好能接下太平王的班。
顧惜朝擅長兵法,雜學精通,武藝也高超,是再好不過的軍師人才,這倆人又有舊,正好送去一道建功立業。
有什麼不愉快的,說出來趕緊解決,解決不了也可以讓他愉快一下嘛。
柴永焌固然演技高超,龐統也不是第一天認識他,心知肚明這位就是想要看戲。
放在平常以龐統的脾氣懟上兩句都正常,這會兒他也是真的需要個樹洞吐吐酸水,找人出出主意什麼的,便當真開口了。
柴永焌聽完之後頭一個反應——啊,怎麼最近大家都流行吃醋嗎?
接著又想,跟他家小鷹犬比起來,龐統這兩口醋吃的真是合理多了。
黃金鱗這個什麼死前“深深一望”之類是不是牽強附會的且不提,傅晚晴這個“情敵”對龐統來說真是如鯁在喉,還不是一天兩天,戳得他都快化膿了。
傅晚晴是傅宗書明麵上唯一的孩子。
就算是個女兒,分量本也應夠重。
奈何傅宗書看似對她如珠如寶,要什麼都給,不要的也給,實際上也就是那麼回事兒。
傅宗書一輩子的心思都花在怎麼往上爬上了,前半輩子要位極人臣,後半輩子要龍椅皇位,哪有那麼多心思放在一個女兒身上,還是一個用處不大,跟自己不怎麼一條心的女兒。
傅晚晴要是笨一點兒,日子過得可能會開心很多。
偏她雖然自幼金尊玉貴地被嬌養大,卻真的不笨,眼界可能不寬,敏銳度還是夠的。
她對她爹來說可能沒有那麼重要。
她爹私底下可能圖謀不軌。
這兩個發現已經足夠讓傅晚晴痛苦了。
都說嫁人相當於女人投第二次胎。
若是能趁早選個好人選嫁出去,以本朝罪不及出嫁女的規矩,傅晚晴還是有可能從泥沼中脫身的。
可這條路也走不通,甚至還讓傅晚晴更加痛苦。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啊。
作為傅宗書的獨女,傅晚晴的婚姻就很有意義了,至少能為他牢牢捆住一個得力助手才是。
於是幾經考驗,傅宗書相中了顧惜朝。
那個時候顧惜朝已經被應全給撿回來了,隻是為了潛伏到傅宗書手底下當二五仔,他生把自己的身世扯出來當把柄遞到了傅宗書的手裡。
就衝這股狠勁兒,也是條漢子。
握著這個堪稱致命的把柄,其實傅宗書就算是握住了顧惜朝的命脈,根本也不用再把女兒許配給他這麼浪費資源。
也是趕巧了,傅宗書百忙之中發現了自家女兒情竇初開,對象竟然是死對頭家的徒弟——鐵手。
這還了得!
有鐵手這麼一襯托,顧惜朝頓時成了個矬子裡的大個兒。
傅宗書當機立斷,要給顧惜朝和傅晚晴訂婚。
顧惜朝骨子裡頭其實有股子執拗的偏激,若非遇到應全在先,極大可能真的就鑽了牛角尖一條路走到黑了。
可是他遇到了應全,被給了一條崎嶇之後可達光明的正路,也就不用把自己逼到絕境。
他是臥底沒錯,也最好能讓傅宗書信任他,但要為此搭上一個無辜女子的終身......顧惜朝還是有些底線的。
實話是,他心裡頭戳著個人,他過不去心裡那個坎兒。
可這也不由他做主。
答應了,能得到傅宗書的信任,才會進一步將他安排進禁軍,有機會能接觸到傅宗書一派的核心。
不答應,一個不小心便是前攻儘棄。
不等顧惜朝下狠心呢,傅晚晴就先找上門了。
聽說傅晚晴心裡也有人(為什麼要說也呢),顧惜朝頓時鬆了一口氣。
本來傅晚晴說好要去求傅宗書放棄這個決定,誰知道女人心海底針,一轉頭傅晚晴就改主意了,眼淚八叉地來求顧惜朝跟她定親。
一問,原來是鐵手明確地拒絕了她。
這算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傅晚晴絕望又灰心,與其被父親胡亂許給不知道什麼人,還不如就嫁給顧惜朝,至少這是個溫柔的好人。
顧惜朝就懵逼了。
然而他並不想娶啊!
可他得博得傅宗書的信任啊。
正左右為難,正好趕上皇帝給禁軍頭目大換血。
這時機稍縱即逝,趕緊一個蘿卜一個坑地占位要緊,也顧不得什麼訂不訂婚了,抓緊把顧惜朝跟黃金鱗給找機會塞了進去。
訂婚的事後來便也不了了之了。
隻是這事兒在龐統這兒可沒過去。
他連黃金鱗多看顧惜朝一眼都忍不了,對傅晚晴這麼一個差點兒名正言順跟顧惜朝定了親的女人那還能忍?
不誇張地說,連聽到這個名字龐統都炸青筋。
一次兩次地揪著不放,終於把顧惜朝給惹毛了才不敢再提。
這次傅宗書出事,傅晚晴事先毫不知情,又跟往常一樣失魂落魄地在神侯府左近等著能不能見鐵手一麵,竟然逃過一劫,沒被抄家的隊伍給逮住。
傅晚晴也是個厲害的姑娘。
居然生生藏了兩天沒被人找到。
但她出不了城,早晚會被找到,傅宗書又已下獄。
走投無路,知道鐵手是個多麼有原則的人,傅晚晴既不願意在他麵前丟臉,也不願意拖累他,並沒有去找鐵手,反而摸到了禁軍大營來找顧惜朝碰運氣。
大概是運氣用光了,傅晚晴沒見到顧惜朝,直接就被龐統給逮住了。
“情敵”見麵,分外眼紅。
龐統從來都不是個什麼憐香惜玉的人,直接就讓人把傅晚晴該送哪送哪去了,才不會讓她來牽連顧惜朝。
不過這醋壇子算是徹底打破了。
不是說那個訂婚隻是權宜之計,傅晚晴心裡有人嗎?
那她怎麼不去找自己的心上人,反而要來找顧惜朝?
顧惜朝對傅晚晴又是怎麼個意思?
萬一真見了,會不會真的幫她?
一堆一堆的問題在龐統心裡跟一群食人魚一樣啃噬肺腑,不問出來簡直吃不下睡不著。
本著有問題就要解決的原則,龐統這次一定要顧惜朝給他個明確的答案讓他安心。
可顧惜朝是屬死鴨子的啊。
而且龐統前頭犯的那些事兒在顧惜朝這兒根本就沒掀過去呢,這就扭過頭來惡人先告狀了?
顧惜朝也炸了。
龐統是打舍不得打,罵舍不得罵的,隻能自己憋得心肝脾肺腎一起疼地跟顧惜朝冷戰。
於是就有了柴永焌和應全看到的這個不尷不尬的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