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鄲,城門前。
看熱鬨的人已經圍了過來,範雎算是感受到了趙人對秦人的憎恨和仇視。
那憎惡帶著詛咒的目光,很難想象趙政這麼小的孩子是如何在這樣的環境成長的。
“來使出示文書。”趙國官吏冰冷的聲音響起。
範雎心道,真正的考驗來了。
範雎依舊回了一個三晉官禮,然後道:“文書在路上丟失。”
“我們一行人進入趙國後,趙人野蠻且無理,這一路上多次對我等進行阻攔攻擊。”
“在一次衝突中,負責出使的官員和隨從被衝散,全部生死不知。”
“所攜帶的物資和文書也一並在衝突中遺失。”
算是一種控訴。
眾人都不由得一愣。
趙人會如何對待入境的秦人,也合理。
原來,前來出使的秦人並非眼前一人,而是路途上走失了,而走失的秦人更危險,多半是凶多吉少。
這人能來到邯鄲城門前,估計也是曆儘了千辛萬苦,看看路途上都被白霜感染了,這人小時候肯定窮得沒有衣服穿,被白霜感染後就開始奇裝異服。
負責接待的趙國官員名叫褚長曲,十分乾煉的中年人,屬於趙國朝廷新晉官員,不然這苦差事也輪不到他。
怎麼說呢,邯鄲上下沒有一人待見秦國人,都期盼著給來人難堪。
但這難堪十分講究,若掀起了秦趙兩國的大戰,他褚長曲恐怕也會被人攻堅,自身難保。
但沒想到,秦人居然自己將把柄遞了上來。
褚長曲冰冷著臉:“無文書者,不得入城。”
一國出使的官員,被拒之門外,顏麵儘失,國體抱恙,邯鄲上下定然十分滿意。
但又合情合理,誰讓他們出使的官員丟了文書,總不能隨便來一人自稱是秦國使臣他就是了?
這等折辱,即便是傳到秦國,秦國人也挑不出刺來。
倒是這使臣,回到秦國,恐怕重罪難逃。
範雎不慌不忙,而是另擇話題,非是他大膽,而是這一路上已經練習了無數遍:“我等這次覲見趙王,一是為我秦國公子,我秦國公子尚幼,獨自一人在趙,恐多有不便。”
本來趙政不是獨自一人留在趙國,但憤怒的趙人將那些官員隨從全部腰斬了。
“二是有要事和趙王商議。”
褚長曲拂動了一下長袖:“無論有何要事,且等你尋到出使文書再議,若無文書,有何證據證明你就是秦國使臣而非他國細作冒充,又有何資格麵見我王。”
說完就要讓人關閉城門,拒之門外,大快人心。
這事情,他乾得漂亮,關鍵是秦人自己將刀子遞了上來。
範雎大聲道:“且慢。”
“褚大人若是此時拒了我,褚氏滿門以及今日值守城門的這些士卒,皆難逃死罪,甚至株連親族的大罪。”
褚長曲老練的臉都愣了一下,可笑!
什麼樣的大罪能株連他滿門親族,甚至連值守的這些士卒都難逃一死?
這秦國人滿口誆言。
但不知道為何,卻讓他停下了步伐,一臉不滿的回頭。
範雎大聲道:“我聞趙人自學習胡人騎射之後兵強馬壯。”
褚長曲心道,這事天下皆知,他趙國鐵騎的彪悍如今誰人不知,有誰不害怕他趙國鐵騎奇襲跨境,就算長平之戰他趙國大敗,但那秦國可敢繼續追擊他們一步?
範雎繼續道:“但你趙國所養馬匹的強壯,真趕得上胡人所養馬匹?”
褚長曲:“……”
這的確是趙國一塊心病,他趙國學胡人騎射,最重要的自然是馬匹,但無論他們的馬場如何飼養,所養馬匹無論是耐力體格都差胡人馬匹一大截。
他們重金請了很多養馬人,無一例外都無法解決這一問題,即便是使用胡人的種馬,胡人的小馬駒,但隻要是在他趙國的土地上飼養,最終都會差上一籌。
找不到任何問題的根源所在。
範雎繼續道:“趙人亦學習胡人吃羊肉喝馬奶,但你趙人可真的趕得上胡人的強壯?”
褚長曲:“……”
胡人野蠻彪悍,是草原上的雄鷹,人儘皆知,他趙人孱弱,所以學習胡服騎射的同時也一並學習了胡人的一些習慣,比如飲食習慣,以期待讓趙人變得更加的強壯。
但飲食習慣的改變哪有那麼容易,聽說有些趙人兵家子弟,一聞到馬奶味就嘔吐不止。
褚長曲疑惑地看向範雎,無論是強壯的馬匹還是趙人的體魄,都直指趙國強大的根本,這秦國使臣此時提及這些是何用意?
範雎說道:“而我正好有將馬匹飼養得和胡人馬匹一般強壯的方法,以及讓趙人更快地適應新的飲食習慣的方法。”
範雎來到邯鄲城門前,自然想好了必定進城的對策。
隻要他讓趙人看到他的價值,足夠大的價值,大到即便是所有趙人憎恨他,但也不得不打開城門讓他進去的程度。
到時他身份的真假,對趙人來說其實也就不那麵重要了。
範雎的聲音輕言細語了一些:“褚大人,你若此時阻我,趙王會作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