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峟心裡陡然多了煩躁,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
他迅速拜彆了大司農,調轉車架就去了京兆伊辦公的府邸。
他打算親自會會王曄,仔細瞧瞧這個姓王的究竟乾了什麼好事,能讓京城的百姓如此愛戴他……
分地放奴運動正熱烈展開,京兆府人滿為患,正上方的官椅空缺無人——穿著橘紅色官袍的京兆尹王曄大人正遊走在衣衫樸素的人群中間。
“這位老伯,您彆著急,您住在東市,這兩日先調查西市的人口戶籍,下個月才能輪到您們東市呢!再等等吧,土地會有的,自由也會有的,不差這幾天。”
“這位阿娘您先彆哭,您夫君是賀府家生子,您是被人販子拐來的難民,那您和您的孩子,都是可以分到土地離開賀家的。”
“什麼您想跟您夫君在一塊?彆急彆急,您先彆哭,會有辦法的,我想辦法讓您夫君也跟著出府。”
“實在不行我幫他贖身。”
“這位阿姐您也彆著急,就算您沒爹沒娘沒夫君沒孩子,您也可以過得很好的,什麼一個人住害怕?沒事,我會安排你們小姑娘住一塊的!我讓戶部的人把你們的土地劃在一起,你看行不行!”
京兆尹的聲音溫柔清亮,帶著獨屬於少年人的爽朗陽光,可是,可是,他這辦事效率……,雖然他是一個很接地氣、很沒官威的好人,但這辦事效率,祁峟實在沒眼看。
祁峟頗感滑稽,他穿著這樣顯眼的衣服,站在京兆府的大門外麵,這麼金光燦燦、龍裡龍氣的裝扮,居然沒一個人注意到他。這群哭天搶地的奴隸、忙暈了的官吏,居然全都沉浸在自己的心情裡,完全顧不到大門外的風景。
祁峟突然萌生了挫敗感。
他扭頭望向小柚子,小柚子正看著那群即將自由的奴隸發呆;他又扭頭望向暗一,暗一正死死盯著他的後腦勺,兩人措不及防的對視,祁峟……,祁峟心裡尷尬。
暗一不懂他的尷尬,隻道:“陛下有何事吩咐?”
暗一這聲音夠大、夠響亮,很快就吸引了周圍人群的關注,京兆府的百姓、官吏回過神的,瞬間跪了一片。
並不整齊的“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雜亂響起。
祁峟:……
他腦仁疼。
但暗一這嗓子也確實如了他的願:他終於走進了眾人的目光,不再是被忽視的背景板似的存在。
祁峟昂揚著頭,邁著金光閃閃的霸氣步伐,神情倨傲地走進大殿,主動走到空懸的官椅上坐下。
坐穩後才開口,“眾卿平身,往後你們見了朕,也無需下跪。”
“啊?”
“哈?”
剛站起來的小官小吏、平民百姓聞言再次跪了下去。
腿軟快過腦子的那種。
庶民不跪皇帝?
這比稚子不跪家父還要過分!
祁峟心情談不上好也算不上差,他無奈歎氣,摘掉了頭上兩斤重的金帽子,聚攏的頭發瀑布般散開,他也渾不在意,開口解釋道:“兩條腿兩隻眼的人還跪來跪去的,顯得某些人真高人一等似的。”
眾人心裡吐槽:皇帝就是高貴,當官的就是高庶民一頭,種地的就是比生意人高貴,士農工商的界限,從來都是涇渭分明的!
祁峟像是能看透他們的心聲,懶散解釋道:“嗨呀,我這樣不學無術、目無尊卑、好吃懶做的小人僥幸當了皇帝。”
“這怕是我透支了八輩子的機緣福氣。”
“你們少跪我,就當是替我積德行善了。”
“我可不想死後下了地獄,被黑白無常扔進油鍋裡烹飪煎炸。”
眾人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