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先祖文韜武略,卻也心係溪南故地,將溪南的全部田產收入捐給溪南百姓鋪路灌田,甚至將訓練有素的淮家軍上交給了中央朝廷。”
“怎的爵位傳到第五任淮南王頭上,他就做不出一件值得稱讚的人事呢?”
景王爺訥訥,一言不發。
依他的意思,淮南王爵承載著無上的榮耀,淮南王府子嗣單薄,便是斷子絕孫了,爵位也該傳遞下去。
沒了兒子傳給女婿,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
“那範氏少年得誌,又是突然撿了這天大的餡餅,年少氣盛些,也……”
“年少氣盛?”
夏妍譏誚地重複景王爺的話詞,“範氏承爵的時候二十有七,第三任淮南王薨逝的時候都不曾有這般歲數!”
“這……”
景王不說話了。
兵部尚書趙琅也開口,“便不談論範氏的作為,單論他做的事……”
“這曆任淮南王,縱使有滔天的本事,那也是對朝廷忠心耿耿的!”
“絕不存在忤逆聖意的可能。”
祁峟終於開口,他懶懶地掃視諸臣,“這便是了,淮南王的繼承人可以平庸、但必須忠誠。”
“收繳地稅填充國庫是造福人民的事情,範氏卻不樂意;解放無辜被拐賣的奴隸,也是有利民生福祉的事情,他依然不樂意;分出宅地安置奴隸更是積善行德的好事,他卻為此大發雷霆……”
“如此自私涼薄、不忠不義的小人,怎配居高位笑蒼生?”
王鶴亭王晚成父子倆心思活絡,立馬順著祁峟的話往下說,“陛下所言甚是。”
“淮南王爵位清正,世代賢明,淮南王爵非君子不得承襲。”
吏部的幾位小官進言,“範氏多次當街縱馬、恃強淩弱,曾在花滿樓與竇禦史家的小公子爭奪花魁,因不滿花魁與竇小公子情誼相和,公然打死了兩人。”
“他還強奪農婦手中的金器,以‘高貴器物,豈容粗鄙之人玷汙’為由頭,打死了持有金器的老嫗,將器具據為己有,後經京兆尹查證,老嫗手中的金器出自哀帝陵墓,是明柯將軍發下的慰問金,老太太唯一的兒子死在戰場上,兒子性命換來的金器竟然成了老母的催命符。”
“範氏實在可恨,怎配高坐王位。”
夏妍平和的眉頭緊緊蹙起,他怎麼敢的,那可是戰士身死的慰問金!是老太太安身立命的依據,她拿著那金器,可換取米麵油數許、可換來一口體麵的棺材和一處可以容身的居所……
那是兒子對母親最後的孝順,是朝廷對百姓最後的仁慈……
祁峟也震怒,他的確吃驚於範氏的壞事做儘,他本以為範氏最多是對妻子刻薄,可軟飯硬吃的男人,能對親生兒子痛下殺手的男人,他又怎麼可能對外人和善呢?
以王爺自居的高人一等的貴族,又怎麼會把賤民庶民放在眼裡,當作同類呢?
畜生是不會物傷其類的。
祁峟本就下定了廢王的決心,臣子的諫言隻不過是堅定了他這份心。
他一想到這範氏頂著淮南王的旗號招搖過市,他就心裡作嘔,但一想到時至今日,淮南王依舊舒舒服服地坐在王府裡,美人環繞著伺候,數之不儘的金錢化作無儘的奢侈器物……
他半生富貴,一生順遂,享受過王朝最頂尖的供奉,品嘗過人世間最昂貴的幸福,他妻兒子女成群、美人環肥燕瘦。死在他手下的亡魂卻不過是世間最可憐的、生存尚且艱難的芸芸眾生。
活著沒人記掛、死了沒人收屍,被一卷草席扔在亂葬崗的可憐人……
那喪子的老嫗何錯之有?
那與官家公子情投意合的花魁又何其無辜?
愛人者人之天性。
愛而不得是最尋常不過的遺憾。
為了一枚金簪、一名美人,使自己的手上沾滿陌生人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