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紀大點的男人當真不含糊,說跪就跪,他拉著商販的褲腳,聲音悲戚,“大人您好人有好報,求您了。”
年紀小的男人眼含屈辱,但也跟著長輩跪了下去。
他手裡還拿著個肉包子,肉包子上有一排清淺的牙印,那包子白白胖胖、皮薄餡大的,黃橙橙的油浸出表皮,剁成碎末的肉擠在薄薄兩層皮之間,鼓囊囊一團,肉餡裡零星點綴著幾絲青蔥……
祁峟看了過去。
眼含不忍。
那顧客可憐,不過是吃個肉包子而已,便已經花光了父子二人所有的積蓄。
那商販也可憐,包子便宜,用料也紮實,錢也掙的艱難,一分半文的慢慢攢下來……
“去去去,彆耽誤我做生意。”
商販揮手,趕蒼蠅似的趕父子二人,“少吃半個饅頭也餓不死人!”
“害怕餓肚子,你們省著點花錢,隻買饅頭不就好了。”
“吃了肉包子,還想我讓我倒貼饅頭?”
“我是生意人,這賠本買賣誰愛做誰做,我不做。”
祁峁峁憤怒地捏拳,“這人忒壞!”
“小氣死了。”
“半個饅頭都舍不得。”
“我家金鈴鐺、銀鈴鐺每天吃的飯都不重樣。”
祁峴深以為然的點頭,“我家嬤嬤也是。”
祁邖卻不讚同兩位弟弟的話,“她們吃的飯不重樣,那也是你們剩下來的。”
“你們愛吃的蟹黃包、桂花藕粉糕,拇指生煎,她們吃過嗎?”
兩個小男孩不說話了。
祁峟看著三個小孩的交鋒,對祁邖的聰明伶俐更加滿意了。
人生來就不缺乏對弱小的憐憫與慈悲,可能看見所謂富者、所謂強者的無奈與心酸的人,卻是極少。
把甲乙的苦難轉嫁到丙丁身上,問題看似得到了解決。
卻不過是治表不治裡的自欺欺人的做派。
那上了歲數的男人對著商販持續不斷的哀求,“我弟弟大病痊愈,身體剛剛好全,正是虛弱的時候,郎中說需要吃點有營養的東西補補身子。”
“他斷了藥,喝藥錢省下來了,我這才狠狠心,掏出三文給他買包子。”
“大人您漸天在這片行走,你也知道,不乾活的丁役是沒飯吃的,我弟弟養病,這藥錢、飯錢花光了我家所有的積蓄。”
“但我身體好,力氣大,而且排的都是夜班,白日裡抽空去給員外、侍郎們做些力氣活,這錢很快就掙來了。”
“我給那逸風院劈了十天柴,他家大人卻出爾反爾,克扣了我的工錢。”
“這,哎。”
那商販一邊聽著老男人的悲催遭遇,一邊麻利地與人交談、賣包子。
他將熱氣騰騰的包子用油紙抓起來,輕輕折了幾個來回,形成漂亮的封口,將乾淨熱乎的包子遞給客人,“客官您慢用”。
“仔細著燙。”
待客人走後,這商販才對著那老男人說,“你弟弟身體好了,能繼續服役了,就有飯吃了,年輕男人嘛,餓一兩頓不是事。”
祁峟心裡吃驚,他原以為這兩人是父子。
畢竟兩人的發色、皺紋、差異實在過大。
那老男人不聽商販的安慰,繼續道:“這樣,這饅頭錢我先欠著。”
“您給我半個饅頭,我下次一文錢隻買一個饅頭,您看行不行?”
“不行”,商販也冷酷,“我這兒不允許賒賬。”
“都是小本生意,經不起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