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車沒車大不同。
這同樣是去公社, 胡杏花母女倆吭吭哧哧頂著太陽還在路上奔波,徐山徐莎甥舅二人已經一溜煙兒到了公社了。
至於胡杏花詛咒?
想屁吃!
咋可能!
徐山把車停在衛生院門口,說:“咱們是去看大夫嗎?”
其實, 他也不知道來公社乾啥, 但是他娘吩咐了, 這當兒子是肯定要聽的,總比下地強。
徐莎摳出五塊錢和兩張肉票,說:“我們分頭行動, 我去醫院,你去副食品商店買肉。這是二斤的肉票, 都買了肉,剩下的錢買些不要票的大骨頭豬蹄子什麼的,總之能買的就彆放過。剩下的錢回來交給我。”
徐山:“啊?”
他還沒擁有過這麼多錢。
徐莎掃他一眼, 說:“如果讓我知道你貪掉, 我這個做外甥女兒的倒是不能對你動手。”
正在徐山就要鬆了一口氣的時候, 就聽徐莎說:“我會告訴姥收拾你。”
徐山:“……”最毒婦人心。
徐莎:“你買完了之後去供銷社門口等我,進去找我也行。”
徐山:“……???”
徐莎看他疑惑的樣子,說:“買肉的人肯定比看病的人多吧?我肯定比你快。”
徐山一想也是這麼個道理, 他點頭,說:“行, 那我來背背簍?”
徐莎:“我來吧,我還要買東西, 趕緊的吧, 去晚了就賣光了。”
這一點也不誇張的, 徐莎昨晚都跟她姥取經了。這才知道, 副食品店啊, 可不是每天都有新鮮的豬肉的。但凡是有, 少不得也要排隊。像是徐莎隻有錢,那是買不到的,好在徐婆子攢了兩斤的肉票,這都被徐莎要過來了。
徐莎:“還不快去?”
徐山:“好嘞!”
也彆說一個晚輩小姑娘就能指揮他,這可是買肉的大事兒,徐山可萬萬不能耽誤。
天大地大,吃肉最大。
徐山嗖嗖的就蹬著車子奔著副食品商店去了,徐莎看著他的背影,進了衛生院,現在的人不興著看大夫,這邊真是沒啥人。反正,來都來了,徐莎果斷的又給自己額頭的紗布換了一個。
老大夫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以至於他自己都懷疑,這難道真是很大的傷口?他眼睛沒毛病,醫術也沒毛病啊!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這麼重視這麼點的小傷口,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不過,既然人家願意花這份兒錢,老大夫還是又包紮了一下。
不過,他也真誠的說:“你這個傷口,真的不用再來了。再來,傷口都已經長好了,我都不知道該咋給你換了。”
徐莎:“哦。”
這個理由,恐怕不能再用了。
她背著小背簍出門,大步流星的就往供銷社走。上一次來,她還是渾渾噩噩的,倒是也沒買什麼東西,這次出門,徐莎是沒打算放過的。
畢竟,人生最誠摯不過四個字:來都來了。
彆看徐莎手裡有錢,但是她其實沒有多少票,為數不多的隻有部隊分下來的糧票。除此之外就是她姥塞給她的一些,不過不管是部隊的糧票還是她姥塞過來的糧票,其實都臨期了。
現在的糧票,基本都是一年期。
大家節省,不到最後,都不肯用。
不過,徐莎根本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更是稱不上精打細算。而且,她覺得自己已經很會算計了,這糧票就要過期了,如果真是過期了,不是更虧?
買了才不虧呢。
徐莎雄赳赳氣昂昂的,直奔著櫃台就來了。
彆看徐莎瘦,但是她穿的不差啊,而且這大步流星的,倒是給售貨員唬住了,態度還挺好的:“你看點啥?”
徐莎瞅著櫃台,裡麵擺放的都是糕點和餅乾,品種不多,但是可能這日子過得有點苦,身子扛不住,以往看不上的餅乾,這個時候瞅見也覺得分泌口水呢。
徐莎:可憐我,守著一座城,吃啥都跟孕婦似的哇哇吐。
她果斷的問:“這幾個都怎麼賣?”
“這款方餅乾是七毛一斤,這款圓餅乾是八毛,蛋糕是九毛。”糕點櫃台,可不算是好賣了,如果不是為了走親戚,真的自家吃,很少有人會買。
畢竟,一斤肉也是九毛錢啊。
這一斤餅乾能敵得過一斤肉?
那不是可笑嗎?
不過徐莎倒是沒想到這一天,她抬頭,大眼睛亮晶晶:“不要票嗎?”
售貨員奇怪的看她,沒想到她連這個都不知道,但是又一想,許是人小,不常買東西,耐心說:“不要的。”這麼貴還要票,更不好賣了。
徐莎眼睛一亮,驚喜說:“那這兩款餅乾一樣來二斤,蛋糕……蛋糕也來二斤好了。”
徐山提著肉一進門,就聽到他外甥女兒豪氣的豪言壯語,他一個劈叉,吧唧一下,摔了個屁股蹲兒。徐莎一回頭,看到她舅,這人一手拎著肉,一手拎著豬蹄子和大骨頭,相當滑稽。
徐莎:“舅舅,你乾啥呢?這地也不滑啊。”
徐山:“…………………………”是地的事兒嗎?
徐莎隻說這麼一句,就回頭:“你稱吧。”
售貨員內心腹誹:果然沒看錯。
徐莎稱了蛋糕,放在了自己的背簍裡,就聽售貨員說:“四塊九毛錢。”
徐莎掏出五塊錢,換來一個一毛小票。心中默默感慨,都說六七十年代營業員鼻孔朝天態度奇差,其實,也不儘然啊。
徐莎又毫不客氣的買了鹽和糖。一包鹽五毛,一斤紅糖也是五毛,徐莎各自來了五包。白糖貴一點,七毛錢一包,徐莎也買了三包。徐山跟在外甥女兒身後,覺得心肝顫兒,他覺得,他娘知道虎妞兒這麼花錢,不會怪虎妞兒,但是饒不了他。
徐山小心翼翼,勸著外甥女兒:“虎妞兒啊,咱們差不多得了,不用買那麼多的。”
雖然買這麼多好東西是好,但是他這心裡,還是很慌的。
徐莎看他:“來都來了。”
她又轉悠到另外一個櫃台,好奇的問:“這個是什麼呀?”
營業員:“這是紅豆年糕,這麼著不能吃,回去蒸一下就可以吃了。最好是再撒點白糖。”
徐莎還真沒吃過這種年糕,她隻吃過韓式炒年糕,這種古早做法的紅豆年糕,還真是不常見,徐莎毫不客氣:“那給我來二斤吧。”
“這個且能放呢,都曬乾了,夏天也不太會壞。”
徐莎:“那來三斤。”
營業員:“好嘞。”
徐山苦哈哈著一張臉,跟在徐莎屁股後麵兒,碎碎念:“外甥女兒啊,咱差不多了吧。我覺得……”
徐莎眼看他這樣聒噪,實在是好煩呢。
果然男人碎嘴子起來,更讓人討厭。
徐莎突然想到自己還有糧票沒用,她掏出來,又格外掏了十塊錢,說:“你去買大米去,有大米買大米,沒大米買白麵。”
徐山:“……???”
徐莎蹙著眉梢兒的,凶凶的:“快去呀。”
徐山:“……哦。”
徐莎又轉了轉,再次買了一斤糖塊和一斤冰糖。
她的小背簍原來就有不少東西,現在又裝了一些,就顯得更多了,徐莎把小背簍放在身邊,坐在供銷社前邊的台階上。正在這時,就看胡杏花母女倆神神秘秘的拐進了一條巷子。
哦豁!
不用猜都知道,這是黑市兒。
徐莎探頭張望,不過倒是沒跟上去,黑市兒雖好,她卻用不上。
徐莎自己有外掛的情況下,沒打算去冒那個險,不至於,真的不至於。
雖然但凡是個年代文,都要描寫一撥黑市兒,但是既然是不允許,徐莎就曉得,這個風險肯定還是很大的。如果她沒有外掛,估摸著扛不住也得去。但是現在還有,就不做考慮了。
她換了個姿勢,等著她舅回來。
正在這時,就看到胡杏花他老娘從胡同兒裡出來,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是……望風?
徐莎撐著下巴回想劇情,胡杏花前世的時候,曾經學過做點心的,所以重生之後,她就憑借這個手藝賺得了第一桶金。據說,她的手藝相當不錯。還因為一手好廚藝俘獲了黑市兒小霸王的心,對她死心塌地。
其實平心而論啊,徐莎還挺想買點嘗嘗的。
畢竟,書裡描寫的太牛逼了,那是絕頂的珍饈美味!
然而,徐莎一想到她昨早抓了一手屎的情形,就對她做出來的點心索然無味了。真的,相當索然無味。
徐莎:“我果然還是餓的輕了。”
徐莎拍拍自己的衣服,站了起來,好在這個時候,徐山也蹬著自行車回來了,他車子上載著一小包麵,看起來十來斤。
徐山興衝衝:“快,把東西快放在……”
還沒說完,就看到了掀起的背簍蓋兒裡,是雜七雜八的這麼些東西……徐山一個大劈叉,堪堪抓住徐莎才穩住,他結巴:“你你你、買買買、買這、這麼多?”
徐莎看著一根繩子綁著的肉,說:“你歸整一點放,彆給毛巾油了。”
徐山:“………………………………”
他現在,就覺得腦子嗡嗡的。
“這這這……”
徐莎:“趕緊裝一裝,回家吃午飯啊!”
徐山:“我……”
他吞咽口水,反複想說點啥,但是又覺得,自己仿佛被一隻大手掐住了嗓子,捏著他的嗓子,拎著他不斷的甩來甩去,就如同一隻被摁住命運咽喉的鴨子,下一步就要被剁了。
徐山:“這……”
徐莎眼看她舅舅被刺激的整個人就要昏過去了,好心的說一句:“有錢的快樂,你想象不到。”
徐山:真·想象不到。
他低頭默默的整理,腦子裡如同漿糊。
勉強把所有東西都塞到籮筐裡,他是怎麼也敢讓徐莎背著了。
這裡麵有啥,有麵,有肉,有點心,有碗碟,還有糖鹽,這要是翻了車,那麼他覺得可能要小命不保。
徐山:“虎妞兒啊,這個舅來背吧。”
徐莎眨巴大眼睛,點頭:“好啊。”
她本來就不想背了,來的時候那是沒有辦法啊。
不過她也說:“那你背著這個,咋騎車?”
徐山:“……”
徐山很愁了。
這麼多好東西,要是他老娘買的,他得高興成什麼樣兒啊。但是這是徐莎買的啊!徐山現在已經不敢想自己沒有攔住徐莎,回家將要麵臨什麼了。
總之,就很可怕了。
他說:“要不,你騎車走吧,我背著背簍慢慢走。”
正好可以在路上想想對策。
徐莎看向了自行車,又看向了徐山,小臉兒繃的緊緊的,好半天,抿著小嘴兒,不樂意的說了實話:“我要是會騎車,還用你跟著嗎?”
徐山:“!!!”
徐莎:不會騎車,丟臉。
可是,這個自行車,不是現代那種啊。
這自行車高大不說,中間還帶著橫梁。
她其實也是會騎車的,但是不會騎這種二八大杠自行車。
徐山噗嗤一下笑了出來,眼看外甥女兒微微眯眼,立刻說:“咳咳,那什麼,你看這樣行不行。你從前邊背著背簍,然後一手抱著,另一手扶著我。我慢點騎,咱們湊合回家?”
徐莎鼓著小臉蛋兒,嗯了一聲。
本來想找個勞動力的,虧了。
不過,也隻能這樣了。
倆人在供銷社門口磨蹭了一會兒,胡杏花她娘倒是發現他們了,她警惕的看著這邊,就見徐家這倆人磨磨蹭蹭的,像是兩隻懶驢,磨嘰半天也不趕緊騎車走。
她真是急死了,生怕被看見。
卻不知道,徐莎早就看見她了。
兩個人磨磨唧唧,急的胡大娘真想上前奪過背簍砸了。就會這麼個破背簍,你們倆磨蹭來磨蹭去,到底是要乾啥!其實這也不怪徐山徐莎甥舅二人啊。
這背簍吧,背著和抱著,就是不一樣的,兩個人總是要調整個合適的角度吧?
徐山不經意的抬頭:“哎……”
胡大娘心裡一顫,緊張的抓緊了手裡的背簍,隻是很快的,她發現,徐山不是看向她。
徐山看向距離胡大娘不遠的一個男青年,他招手:“小江大夫。”
他飛快的揮舞手臂,十分的熱絡。
徐莎跟著看了過去,就見這人穿著一身黑,黑襯衫,黑褲子,很清瘦。
他推著自行車,聽到徐山的叫聲,似乎有些詫異的回頭,隨即客氣的淺淡一笑,開口:“山子哥,過來買東西?”
這人長得好,白皙,俊秀,乾淨,清爽。
年紀不大,戴著眼鏡斯斯文文的。
徐莎覺得,這就是典型的明星長相啊!
徐莎微微歪頭打量人,徐山倒是大嗓門:“哪兒啊,我這不是領我外甥女兒去換藥嗎?這想著反正來都來了,就買點東西帶回去。咱們過日子的忙,哪兒有那麼多時間總來公社,來一趟可恨不能給家裡缺的買全乎了。”
小江大夫的視線掃過徐莎的額頭,在她的紗布上短暫停留,彆開了視線:“是該好好看看傷口。”
徐山似乎反應過來什麼,立刻說:“那什麼,我們不是信不過你的醫術哈,就你知道的……女孩子家家的,總是對臉更在意一些,這要是落了疤,以後可不好嫁人了。再說,過來還能順便兒給家裡添置一些東西。嗬嗬,嗬嗬嗬。”
小江大夫和氣的很,好脾氣的微笑:“我曉得的,不至於多想。那我就先……”
徐山趕緊熱絡開口:“小江大夫,你回村嗎?你看你能不能載著我外甥女兒啊?我們這東西有點多,不怎麼方便。”
如果小江大夫願意載著虎妞兒,他就可以背著籮筐了,省事兒很多。
小江大夫詫異的看著徐山,說:“恐怕不太方便,我還要去一趟衛生院才能走。再說,我載她,不太好吧?”
他遲疑了一下,說:“畢竟,男女有彆,我倒是沒關係。隻不過對小姑娘不太好……”
徐山撓撓頭:“那倒也是啊……”
小江大夫大抵看出了徐山徐莎兩人的窘境,想一想,好心的說:“要不,你們等我一會兒。等一下咱們一起走,如果遇到實在沒人的路段,我也可以載一會兒人的。”
徐莎揪揪徐山的衣擺,搖頭拒絕,徐山趕緊開口:“那還是算了吧,我們自己慢慢往家騎,謝謝你啊!”
小江大夫推了推眼鏡,溫和:“不用謝,都是一個村子,不必客氣的。”
就在胡杏花老娘緊張的都要撓牆的時候,這甥舅二人終於磨蹭好了,上車走人。而小江大夫似乎也沒有停留,直接奔著醫院去了……胡大娘深深的鬆了一口氣,唾了一口。
其實,壓根沒有人關注她的。
徐莎坐在自行車後麵,回頭看向了小江大夫離開的方向,隨即轉過頭,問:“舅舅,他是誰啊?”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徐山嘿嘿嘿的笑了起來:“這是咱們村的小江大夫啊,他長得好看吧?”
徐莎點頭:“好看。”都明星臉了,能不好看嗎?
徐山差點一腳踩空,外甥女兒也太直白了,說:“這,這倒是也不能這麼說。”
徐莎淡定:“我又沒瞎說,他長得真挺好的。”
徐莎完全沒有沒臉紅不好意思,徐山佩服佩服。
他忽然想到:“你撞頭的時候,沒見過他?”
徐莎理直氣壯咧:“撞了就昏了,我哪兒記得他?”
徐山突然想到什麼,神經兮兮的趕緊說:“他是長得好看,但是你彆看上他哈。他不適合你。”
徐莎嘟嘟嘴,睜著大眼睛好奇的問:“為啥啊?”
徐山嘟囔:“等以後,你就知道了。”
徐莎最討厭這樣說話說一半兒藏一半兒了,她手指頭戳舅舅的背,說:“彆藏著呀,說嘛!”
徐山可真是好愁啊!
他這個侄女兒,真的跟村裡那些小妮子不太一樣啊。
徐莎還在戳戳戳,徐山無可奈何:“唉我去,你老實點,這要是摔了就完了。”
他惆悵又無奈,但是卻還是直說了:“他家上上下下,死的就剩他一個,連個幫襯都沒有。你看他長得不錯性格好工作也不差吧?但是你說家裡沒個幫襯哪行啊。就算不講究五角俱全,也不能光棍兒一個吧?彆說咱們村子了,就連周圍村子,都沒有給他說親的。一個是沒有幫襯,二來也是覺得不吉利。”
徐莎恍然大悟,哦了一聲。
現在這個年頭兒,還是很講究個多子多福的,寧願窮,也要生,孩子多才好,兒子多更好。你看婆媳是天敵,大多處不好。可是相親的時候,大家還是喜歡找父母都在的。寧願上麵有個婆婆壓製當家做主,也不會找這種光杆兒司令。
這觀點徐莎不能苟同,但是卻知道這是這個時期絕大多數人的想法。
攤手。
徐莎沒再多評論什麼,這時倒是發現徐山的車子騎得相當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