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 徐莎躡手躡腳的出門。
她謹慎的四處看,確定兩邊還都掛著簾子,這才鳥悄兒的來到雞窩。
兩隻老母雞窩在雞窩, 徐莎警告:“你們要敢叨我, 我就把你們燉了吃肉。”
她死死的盯著兩隻老母雞,深吸一口氣, 鼓足勇氣,把手伸了進去,放下兩隻蛋。
老母雞:“咯咯咯咯。”
徐莎超凶:“不許出聲兒!”
老徐家這兩隻母雞還是很像樣的, 幾乎每天都會貢獻兩顆蛋, 徐莎過來這麼幾天, 每天早上都能看到她姥撿雞蛋, 所以徐莎不敢放多, 一隻雞多下一顆蛋, 還能說它是天賦異稟。
你要是下十顆,就恐怖了。
這也不符合生長規律啊, 所以徐莎雖然拿出了蛋, 卻也隻能每天偷偷放。
她火速的撤回房間, 默默的祈禱兩隻老母雞能夠“乖巧”的給雞蛋謔謔的臟一點。誰能想到有一天, 她還要嫌棄雞蛋太乾淨。這也沒辦法啊。誰讓剛下來的雞蛋都沾著雞屎呢。
但是要說讓她手動上屎, 徐莎是瘋了也做不到的!
隻能,扔雞窩祈禱母雞了。
果然,沒多一會兒, 徐莎就聽到她姥起床開門的聲音,徐莎也作勢剛起床, 揉著眼睛出門洗漱。
徐婆子:“虎妞兒你怎麼起的這麼早?”
徐莎軟糯甜美:“今天要上班呀。”
上輩子和這輩子, 這可是徐莎第一次上班。
她倒不是借口, 真的屬實挺激動。
要不然,也不能早起,徐莎洗過了臉,站在院子裡抻胳膊腿兒,說:“姥,來,跟我鍛煉。”
這幾天的鍛煉,徐莎倒是一天也沒有耽誤的。雖然徐婆子和古大梅找理由偷懶,但是徐莎每天早上倒是照例廣播體操與跑步。並不偷懶。
徐婆子趕緊說:“我給你做早飯,咱吃蛋羹。”
徐莎點頭:“好。”
又說:“我想吃煮雞蛋。”
徐婆子笑著應了:“好好好,你想吃啥,姥都給你做。”
徐莎笑彎了眼,她此時正在做伸展運動,眼睛不住的瞟著她姥,賊兮兮的,果然很快的,就聽到她姥激動的聲音:“呀,出息了出息了,咱家雞出息了。”
徐莎趕緊故作驚奇問:“怎麼啦?”
徐婆子驚喜的叫:“今天下了四個蛋!”
正好趕上古大梅打著哈切出門,一聽這話,一秒精神:“什麼!!!”
她飛快的衝向了徐婆子:“四個?”
這一看,真是四個,都在徐婆子手裡呢。
徐莎也探頭一看,心裡多少放心幾分,雖然她後放進去的還是明顯看得出乾淨一些,但是也不算是十分的突兀。沒辦法,突然多了兩隻蛋,雞也好奇啊!
滾來滾去,可不就臟了嗎?
徐莎放下心來,開始跑步:“一二一!”
這個早上,因為多出來的兩顆蛋而變得格外美好。
徐婆子:“給虎妞兒單獨煮一個雞蛋,剩下的三個,都打了**蛋羹。”
一下子吃掉四個雞蛋,這可是旁人想也不敢想的,要是徐莎不在,她也不會做出這個決定。但是誰讓心情太好呢。徐婆子決定奢侈一次。
再說,她不肯奢侈的話,虎妞兒也一定要分給她,倒不如,吃一次。
古大梅娘家那頭兒比徐家這邊還窮很多的,所以格外的仔細,乍一聽到婆婆要把四個蛋都吃了,仿佛被雷劈了一樣。滿眼的不可置信。
她喃喃自語:“咋能這麼浪費呢……”
這話你說多氣人,徐婆子瞪她:“覺得浪費你就彆吃!”
古大梅肩膀一縮,討好的笑,說:“娘,我瞎說呢,我就是心疼……我來乾活兒,我做早飯,您跟虎妞兒一起鍛煉。”
徐婆子:“……”你個雞賊的,以為我願意鍛煉嗎?
古大梅:“……”呼,我來做飯就不用鍛煉了。
徐莎:“來呀,動起來!”
古大梅:“我做飯。”
徐婆子:“我喂雞,它們下了四個蛋,得表揚。”
倆人立刻作勢忙碌起來,徐莎眨巴大眼睛,同情的看著她們,說:“好忙哦,都沒有時間鍛煉了。”
徐婆子&古大梅:“嗬嗬,嗬嗬嗬。”
徐莎跑了一會兒,覺得院子裡伸展不開,索性就跑出了門,繞著他家的房子跑步。徐莎外公外婆是當年逃荒來此地投親的,所以房子自然不在村子最中心的位置,反而是在邊緣。
不過這樣也有這樣的好,他家這邊住的很零散,這邊幾戶人家都有點小距離,這有好處也有壞處。但是現在其實很安穩的,所以自然還是好處更多。
就算家裡吃的好一點,也不會特彆引人注目。
徐莎跑了好多圈,倒是也沒碰見什麼人,一大早的,誰家不忙碌?
她跑的氣喘籲籲,自己又拉了拉筋,緩和著回到院子裡。這時全家都起來了,已經準備吃早飯,徐莎說:“你們先吃,我換個衣服。正好也緩口氣兒。”
先吃?
這咋可能?
一家子坐在桌前等徐莎,等徐莎換好衣服過來,這才動筷子。
要說老徐家的條件,在這個村子裡算是上不上下不下,要說好吧?其實也沒太好,徐山是個男人,但是他隻拿七個工分,偶爾還要請假。徐婆子年紀大,是五個工分,年紀大不比年輕人,不是有心也總有不舒服要請假的時候;而他們家最能乾的古大梅也是七個工分。所以他家滿打滿算的工分,不算是頂頂多。
但是要說條件不好,那絕對是中等偏上。他家工分不算多,但是勝在,沒有拖累。四個人三個大人都能拿工分,而小妞崽才兩歲,正是最不費糧食的時候。所以就說這個工分,就能讓他們家吃個七分飽了。
可不要小看七分飽,在這樣的時代,能吃七分飽,絕對就是相當不錯的人家。
而徐秀沒有去世的時候,她和徐鴻偉的工資一共是九十塊出頭,他們每個月會寄十塊錢給徐婆子,偶爾也會給一點票。所以即便是算上買油鹽醬醋,加上添置一點糧食,徐婆子一年也能剩下個六七十塊。
要說,徐婆子手上真是該有點錢的,然而事實上呢,古大梅生妞崽的時候是摔倒早產,當時已經有些難產,產婆不敢動送了醫院的。當時生孩子加上補品,就花掉了三百多。
這在這個年頭是大數目了。
但是如果不補,古大梅的身子保不準就廢了,於情於理,徐婆子都沒不管兒媳婦兒。而這件事兒也說明,有點存款是多麼的重要。所以徐婆子還是很仔細的。
他們家的夥食,就跟村裡的大多數人家一樣。
要不然,也不能一家子精瘦精瘦的。
不過,自從徐莎回來,這夥食倒是變了,一下子產生了質的飛躍。像是平常的早飯,就是一個餅子一碟鹹菜或者涼拌野菜,這就是全部了。但是現在竟然是細糧還有蛋。
當然饅頭是沒有他們的份兒,隻有徐莎有,可蒸的雞蛋羹他們都有份的。
不僅如此,今早一人還有一碗大骨頭湯。
雖說是昨晚的剩菜,但是這個沒有油水兒的年頭這就是頂頂的好東西。
徐山感慨:“要是一直能吃的這麼好,該多好啊。”
徐婆子:“你做啥白日夢呢!”
徐莎想了想,說:“稍微吃好點也對,其實這不是浪費,反而是賺了。”
這話要是這麼說,大家就不懂了,齊刷刷的看她。
徐莎覺得,要說道理好難哦。
當年她的班主任,怎麼就能做到叭叭叭講那麼多大道理的呢?真是羨慕啊!
她努力掰扯道理:“吃得好就會身體好,身體好不生病,這是不是省了?身體好乾活兒就能多,這是不是賺了?身體好出去辦事兒,人家看你五大三粗,都會客氣幾分,麻煩是不是也少了?所以啊,你看,好處多多。”
徐莎好努力好努力,才掰扯出這麼多優點呀。
徐家人倒是若有所思,這不太附和他們傳統的想法,但是好像也有點道理。
徐莎也沒強迫他們一定要立刻就聽自己的,畢竟大家之所以這麼摳這麼省,還不是日子苦造成的?要是但凡過得好,誰願意苛待自己呢。
徐莎轉換話題,說:“來,吃藥!”
她說:“打蟲藥是最後一次,鈣片以後早上吃。”
要說吃藥,家裡人還真是開心的。
這哪裡是藥,跟糖一個味道,平日裡就算有糖,他們大人也不會吃,都是省給孩子的。現在光明正大的“吃藥”,哪裡能不開心?
徐山眯著眼睛,享受的說:“萬萬沒想到有一天,我能愛吃藥。”
這話得到大家有誌一同的認可。
古大梅:“這哪裡是藥,這是仙丹!”
徐莎:你們開心就好!ovo
既然決定上班了,徐莎倒是沒耽擱,跟徐婆子問清了大隊部怎麼走,一家子鎖好了門一起出來。
這個徐莎倒是不怕的,畢竟她剛回鄉,才上班一天就傷了,現在記不住大隊部也不奇怪。
大隊部在村中央打穀場的旁邊,而周遭還有一個糧倉,就是那個差點被徐山挖了牆角的糧庫。這邊距離老徐家不算近,但是村裡就這麼大地方,要說遠也遠不到哪兒去。
徐莎走到岔路口和徐家人分手,自己一個人來到大隊部。
大隊部一大早就有人了,門開著的,徐莎抬頭挺胸,像是一隻驕傲的小公雞。這是她,第一天上班!
一個正在掃地的小夥子抬頭:“你找……徐同誌啊。”
畢竟不熟,打過招呼,倒是不知道說什麼了。
徐莎:“早上好。”
她客客氣氣的打了招呼,隨即問:“我的位置在哪兒來著?”
小夥子趕緊說:“這邊。”
他領著徐莎來到辦公室,這邊辦公室有五張桌,兩個在窗口,另外三個在另一側靠牆的位置。兩張桌子對放,另外一張是單獨的。窗口已經坐了一個人,三四十歲的中年男人。
他聽到動靜看過來,也挺詫異的,說:“徐同誌你怎麼過來了?”
頓一下又覺得這麼問不合適,補充說:“你這是全好了?”
徐莎嚴肅又認真:“我還成的,沒全好,但是也不能不上工。既然上級領導安排我來做婦女主任,我就得肩負起自己的責任。做好自己該做的工作。”
徐莎大義凜然,不過吧,她消瘦單薄的身材和白淨的小瓜子兒臉還真是讓這個話沒有什麼說服力。
可是,不管多麼沒有說服力,誰也不至於說什麼難聽的話。
中年人笑:“那倒也是,你坐。”
他指了一下自己對麵的位置,徐莎撓撓頭,沒忍住輕聲問:“我、我怎麼稱呼您啊?”
她趕緊說:“我本來就初來乍到還沒熟悉,結果又撞了一下……”
中年人理解的說:“我是民兵隊長,方衛國。你叫我老方同誌。”
他又主動給徐莎介紹了剛才的小夥子:“這是村裡的徐乾事,你還記得嗎?他是你外叔公家的大孫子。算是你遠房表哥了。”
徐莎最搞不清楚這些親戚關係,但是還是板著小臉兒點頭,表示自己記在了心裡。
小夥子說:“我叫徐立。”
徐莎點頭:“徐表哥好。”
短暫時間,徐莎搞清楚了,這個村委會,一共七個人。
其中包括,陳大隊長、王會計,民兵隊長方衛國,徐莎這個婦女主任,還有兩個乾事,小徐小陳。除此之外,還有一個負責計分的女同誌黃妙嫦。
大隊長和王會計都是單獨的辦公室,剩下三個人是一個辦公室。
除此之外,隊裡還有一個資料室和一個小倉庫。
大隊長也沒想到徐莎這麼快就上班了,臉上堆著笑意,十分憨厚真誠:“這咋不休息幾天呢?你這也算是工傷。隊裡不給你補貼也就算了,連休假都要克扣,那可真是沒有人情味兒了。”
大隊長這麼真誠,徐莎自然也真誠呀。
她是沒有這些“大人”會演戲,但是沒吃過豬肉沒看過豬走嗎?
徐莎甜甜的笑,說:“工作是萬萬不能耽誤的,我這多請一天假,那活兒就得多堆積一天。既然婦女能頂半半天,那麼婦女工作自然是重中之重。我怎麼能因為自己的小事兒,而耽誤大事兒呢。”
大隊長:“……………………”
婦女工作,有個屁的事兒。
不過他還是帶著老農民特有的憨厚微笑:“這倒是,小徐同誌真是一個熱愛工作的好同誌啊。咱們大隊,就缺少小徐這樣的好同誌。”
徐莎:“我是好啊,我如果不好,領導也不能安排我做咱們大隊的婦女主任。不過我再好,也得有好領導慧眼識珠呀。公社的領導是好領導,大隊長您也是好領導。隻有好的領導,才能發掘下屬的優點。”
大隊長聽到這話,眉眼都是笑容。
誰不愛聽好話呢。
商業互吹,要的。
他說:“你這話說的對,我這人能做這麼多年大隊長,社員們最曉得,我是為大隊操碎了心,鞠躬儘瘁死而後已啊。”
這兩個人這樣吹,聽到方衛國頭皮發麻,他說:“我去地裡看看。”
大隊長:“好,對了,你去山邊兒溜達看看,我昨個兒去公社,聽說靠山屯兒有野豬下來了,謔謔了還沒長成的莊稼。咱們大隊雖然距離遠一點,但是也不好說的。”
方衛國正色起來,說:“行,我這就過去。”
關係到莊稼和安全,就不是小事兒。
大隊長想了一下,說:“等一下,我還是跟你一起去吧。”
村裡的活兒就是這樣,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徐莎雖然來了,但是要說婦女工作,那其實沒有多少。畢竟,除了上級交代的工作。其他的事情,大家也很少會找大隊解決。
所以說上次白蓮花那個事兒,還真是徐莎趕得寸勁兒了。
雖然上工了,但是徐莎並沒有什麼事情,她有點百無聊賴。不知道為啥,徐莎感覺到自己這個狀態,就想到他家一個鄰居,街道辦窗口工作斜眼看人陰陽怪氣的老大姐了。
好的,今晚就去她家!
而現在徐莎毫不懷疑,這麼工作下去,自己一定會變成這個棺材臉樣兒,不,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徐莎果斷主動出擊,她問:“村裡,誰打媳婦兒比較厲害?”
徐表哥徐立乾事一愣,筆下的紙就打了個滑兒,忐忑著問:“你、你想乾啥?”
徐莎認真:“作為婦女主任,我當然要保護婦女的權益啊?我得把誰打媳婦兒記下來。哦對,你曉得誰家婆媳關係差,有惡婆婆或者惡媳婦兒嗎?哦哦哦,還有,有誰家虐待小女孩兒?”
徐乾事覺得自己這汗啊,一茬茬兒就下來了。
不知道為什麼,他就覺得,這個遠房小表妹大概是要搞事兒。
彆看彆人說她多麼柔弱無助小可憐兒,但是徐乾事心裡還是不怎麼相信的,他爺就是徐莎外公的親哥哥。當年徐莎外公外婆逃荒來上前進村兒,也是投靠他們。
彆的不說,作為自家人,他從小兒就聽他奶念叨他叔奶,曉得他叔奶的,咳咳,表裡不一。
再看徐莎,徐乾事覺得自己還是比旁人清醒幾分的。
他好聲好氣的說:“其實咱們不用管這些的。做好上級交代的任務就行,村裡這些雞粑粑事兒,他們不來找,你也不用管的。這些事兒從來都是管不出個好賴,還惹的一身腥。”
一旁的陳乾事點頭附和,他說:“小徐說得對,你這麼柔弱,真摻和進那些老娘們裡,才是吃虧呢。”
陳乾事說完了,笑了出來:“這你們都姓徐,我這一叫小徐,感覺叫了兩個人。”
徐莎淺淺的笑,說:“彆人叫徐乾事的時候,我也覺得他們叫兩個人。”
按理說吧,一般婦女主任,大家都是叫主任。但是徐莎年紀太小了,看著實在是沒有什麼氣勢,大隊長幾個人第一天就叫了徐莎“徐乾事”。但是倒是忘了,他們大隊兩個姓徐的。
徐莎:“那你們直接叫我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