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跟她餓了幾天之後看見玉米餅子一樣，愛吃嗎？不愛吃的，但是還是會狼吞虎咽，這是虧的。
徐莎覺得，自己總結的挺到位的，她問：“你原來生活在山上，多久下來一次啊？”
江楓似乎有些好奇她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不過還是如實回答：“差不多一個月一次吧，每個月下來買一些生活用品。”
為了“守孝”，他買衣服也都會選擇黑色的布料，所以才導致，他是村裡唯一一個會總是一身黑的人。那沒辦法，他沒有淺色的衣服。
早些年倒是有，但是已經不合穿了。
這些年，他長高了，也比以前壯了一點。
這話，都是在江楓的內心，如果說出來，徐莎真是要震驚了，現在這個比排骨舅舅稍微強一點，可是也是很清瘦的啊。天知道這人以前是瘦成什麼樣。
不過好在，江楓都是內心戲。
而徐莎聽說他一個月下山一次，也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果不其然。
他的微笑，不是真誠的微笑。
哦不，是相當真誠的微笑。
不過，不針對麵對的人。
徐莎也是個內心戲比較足的人，就是，自己一個人可以演一個“武林外傳”，就，幾十集的情景喜劇，那是可以的。胡思亂想了一帕。
徐莎咳嗽一聲，說：“我們再拿點什麼出去？”
江楓：“這一點需要需要體力的？你不是說讓我來乾體力活兒嗎？”
其實，徐莎需要好多好多東西改善生活，但是真的往外拿，又是不可能的。
最起碼還得個九年吧。
改革開放，她才敢真的大膽起來。
徐莎實話實說：“其實我不知道該拿什麼，你看呢？”
江楓好奇的四下看，說：“這裡好像特彆好。”
對徐莎來說，這裡是普通的小商品批發市場，但是對江楓來說，這裡簡直是豪華的不成樣子。這就是幾十年的認知差異。
“其實，我覺得暫時也沒有什麼必須要拿出去的，不如我們四處看看？”
他是真的難掩好奇，才能說出這樣的話。
徐莎：“行啊！”
她突然想到一茬兒，說：“哦對，我可以弄點比較硬實的厚布料，我想讓我舅媽再給我做幾雙鞋。她做些真是超級好的，可舒服了。”
徐莎說話間低頭就看向了江楓。
江楓的鞋子……很破舊。
黑色的布鞋已經洗的發白，邊緣也帶著毛烘烘的毛邊兒，可見磨了很久。因為下雨的關係，他的鞋子已經濕了，看著更狼狽。
徐莎：“……我覺得，你也需要一雙鞋。”
徐莎是有話直說的，江楓也沒什麼不好意思，他說：“那行，走，我們去看看。”
徐莎帶著江楓繞到另一側，這邊有一些賣鞋的攤子，徐莎蹲下就翻找起來，問：“你穿多大的？”
江楓：“41碼。”
徐莎：“喏，這雙布鞋就是。”
她翻出來三雙，都遞給了江楓，抬頭看見江楓的視線裡落在其他的皮鞋上，說：“你需要的話就找出來。我幫你帶出去。”
你看看咱這人品，就是大氣。
徐莎並不覺得幫江楓帶東西出去有什麼不對，也不會完全把這個城市當做自己的。因為她跟江楓說的話，不是忽悠，而是確實真摯的認為，他們不拿，其實才是一種浪費。
拿出去改善生活，那就是很有意義的一件事兒。
不過江楓倒是搖頭，他說：“我不用的，我就是好奇的看一眼，這種不適合我，太紮眼了。”
徐莎：“那好吧。”
徐莎也不是一個會糾結或者多想的人，既然江楓拒絕了，她也不管這個，自己繼續翻找，江楓：“你找什麼？”
徐莎：“我找幾雙我家人能穿的。雖然我舅媽很會做鞋子，但是這個東西哪兒有嫌多的？”
江楓：“那邊有一卷毛氈，能做鞋嗎？”
他還記得徐莎想找布料的。
徐莎霍的抬頭，問：“哪兒呢？”
江楓指了一下，徐莎看到在這一排賣鞋的對麵，是一些家居小商品，桌布啊，出入平安地墊兒啊，毛氈啊！
徐莎：“這個好！”
她也不知道這個行不行，但是如同熊瞎子摘苞米，也不管攤了一地的鞋子，立刻就直接跑到對麵兒的攤位了，江楓沒怎麼接觸過徐莎這個年紀的小女孩兒，哦不，準確說男孩兒也少接觸。
他沒有什麼朋友的。
不過看著徐莎這樣朝氣蓬勃，江楓也覺得心情變得特彆好。
他一個人孤單怕了，就是喜歡和徐莎這種時時刻刻都能精力十足，喜歡搞事兒的人待在一起。
江楓含笑看著徐莎，徐莎倒是如同一個倉鼠一樣，在米缸裡竄來竄去。
這毛氈子不是什麼好東西，一般人家也用不到，不過徐莎倒是認識，就他們家鄰居那個摳門的李大爺，就喜歡在炕上鋪一層毛氈子，這對年輕人沒什麼市場，但是一些比較守舊的老年人還是喜歡用的。
徐莎說：“這個很有年代感，我可以把它帶出去。”
江楓：“這個有點大，你如果放在家裡肯定是不能藏的，放我哪兒吧，找個機會再拿出來。”
徐莎：“行。”
他伸手撥弄一下掛在櫃台上的珠簾兒，說：“這個還挺特彆的。”
徐莎：“………………”
這個珠簾兒，差不多就是八十年代才會有用的那種十分劣質的塑料珠子穿的，哪裡是什麼特彆的好東西？不過又一想，江楓跟她不一樣。
才兩個晚上，就衝江楓的一些反應，徐莎就猜得到，江楓還真就是一個土著。
不過，徐莎看到珠簾，嘿嘿嘿壞心腸的笑了出來，說：“你說我們把這些珠子拆了灑在河堤怎麼樣？”
江楓微妙的看著徐莎，說：“為什麼？”
他直白的說：“這種東西，不能吃不能用。對大家沒有什麼的用處。”
徐莎：“可是你都覺得這個挺特彆的啊，大家就算做個裝飾，我覺得應該也挺開心的。日子已經那麼苦了，有一點點能讓人開心點的事兒也挺好的。”
而且，還可以把人都聚在河堤，她已經迫不及待的想看的胡杏花的臉色了。
江楓：“那倒是也行，多撿一些還真能穿個珠串兒。”
徐莎二人果斷的下手，他們拆了三個珠簾，裝了一大包的塑料珠，徐莎：“不知道這個有沒有賣。”
江楓：“這種是有的，我看見過釘在衣服上做裝飾，沒見過這種珠簾兒。”
徐莎：“哦哦哦。”
這樣就更放心了，兩個人大獲全勝，江楓：“還有三分鐘十二點。”
徐莎立刻：“趕緊整理一下。”
果不其然，他們剛把東西都放在徐莎這邊，就聽到鐘聲響起，徐莎一把抓住一個桌布，兩個人很快的睡了過去……
因為鬨鐘的關係，徐莎大半夜的醒了過來，她默默的安靜了一會兒，豎著耳朵聽著隔壁的動靜兒。果然聽到徐婆子咳嗽的聲音，她沒起床，屏住呼吸等了一會兒，果然對麵屋兒很快就安靜下來。眼看快十二點半了，徐莎躡手躡腳的爬起來，扛著自己的大包小卷，偷偷的來到院子裡。
院子裡還在下雨，雨勢一點也不小，徐莎悄悄開門，果然看見江楓已經等在這裡了，他們也沒耽誤時間交談，火速的交接，徐莎這才躡手躡腳的進門。
偷偷摸摸，真是太難了啊。
不過許是淋了點雨，徐莎倒是不怎麼困了，她躺在炕上，琢磨這場雨帶來的影響。
這場雨對菜的影響是大過糧食的，可是，也不代表對糧食沒有影響，她記得裡說過，這一場雨，讓他們周圍幾個縣的糧食都減產了。
而他們大隊，差不多減產了三分之一。
這是很嚴重的數字了。
七十年代，不像六十年代那麼饑荒，這個減產並不會讓大家艱難到吃不上飯，但是，日子艱難也是肯定的。據徐莎觀察，他們大隊，其實怎麼都能吃個八分飽的。除了一些特彆困難的貧苦戶，大部分人家都能吃個八分飽。
而這場大雨導致的糧食減產，差不多讓大家隻能吃個五分飽了。
當然，也不是徐莎這麼精明，都能估算出來。
她雖然住在城郊，但是現在城市發展迅猛，城郊也是城市，而且她又是個零零後，穿越之前，連小麥都沒見過的。稱得上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了。
她之所以能夠分出八分飽還是五分飽。完全是因為她還記得這氣人的，裡提到過，因為糧食減產，大家都挺難的，幾乎家家戶戶都隻能吃個五分飽，可胡杏花因為自己做小買賣的順利，吃的好一些，比一般排骨精姑娘強了不止一星半點。
畢竟，她的珍珠換了錢，買了糧食，家裡是可以吃的飽飽的，在彆人看來那是好生養的“豐腴”。
而且她又注重的美白，夏天捂得嚴嚴實實的，更是買雪花膏之類，所以也比一般的姑娘白淨，被稱為村裡最出眾的村花。
徐莎不關注胡杏花怎麼“美”，反正肯定是誇大了的，她就覺得胡杏花根本沒什麼美，什麼人人都愛她，保不齊是自戀水仙花。但是，這個彆人家都能吃個“五分飽”，她還是記得的。
說起來，村裡還真有幾家富裕戶，不管啥時候過的都不艱難。
但是，貧困的總是大多數。
這是這個年代正常的情況，徐莎琢磨，該想點什麼辦法呢。
這麼想著，徐莎倒是慢慢的睡了過去。
果不其然，一大早醒來，雨勢雖然小了一些，但是還是下著雨，相比於昨天的熱鬨，今天的徐家人都有點蔫。徐婆子是經曆過兩次饑荒的人，她看著窗外的，眉心皺的緊緊的。
徐莎輕聲叫：“姥。”
徐婆子回神，說：“虎妞兒起來啦，來，姥煮了雞蛋，你吃一個。”
徐莎嗯了一聲，沒有推辭。
不過看著她姥的表情，徐莎還是曉得的，老人家在擔心。
而上工的時候，大隊的人也都憂心忡忡。
徐莎感覺到這股子有些壓抑的氣氛，當天晚上看見江楓，說：“咱們還是再去拿點魚，等雨停灑在外麵吧。”
這一次，江楓倒是點頭應了，雨下個不停，保不齊對糧食有影響，雖說魚也不是主食，但是多少也能頂點用。畢竟，他們隻有魚。
當然，就算有糧食，他們也拿不出去，這個說不清楚的。
但是魚不同，現在雨水這麼大，從上遊衝下來也不意外。
江楓：“行。”
兩個人正好找到六箱鮁魚，索性就決定把它們都帶出去。
他們今天是走過來的，六箱魚又太多，所以也沒有去其他的地方，隻是坐在冷庫裡，嘮了起來，徐莎說：“你說，這雨還能下幾天？”
江楓搖頭：“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看烏雲密布，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他說：“這要是開春還好，現在這個時候，雨這麼下真是沒有什麼好處。”
徐莎：“日子真的挺難的，不過，總是會好起來的。”
江楓側眸看著徐莎，點頭嗯了一聲，他看向遠方，仿佛是想要看到整個城市，說：“也許總有一天，我們會發展的和這裡一樣。”
徐莎堅定：“一定會的啊。”
這場雨，還真是如同書裡一樣，足足下了四天。
最後一天，總算是小了不少，細雨綿綿。
可是大家可沒有多麼樂觀，畢竟，這幾天也有雨小的時候，但是可轉眼又大了起來。但凡有點心，幾乎都不怎麼高興，為這個情況多幾分憂愁。
熱要說村裡最憂愁的，不是這些大人，反而是一個小孩兒，這個小孩兒就是小林州。
中午的天，沒有太陽，反而烏雲密布。
自從搬出來，他感覺這日子就像是天堂，他們終於可以吃飯了，原本的時候，連一丁點湯湯水水，家裡都要克扣的。他二叔還最喜歡剔著牙說：“你看你爹下力氣又怎麼樣？還不是給我攢了？嗬嗬嗬嗬。”
他要依仗這家人生活，他得活下去，所以他隻能忍著。
可是當他發現跟著二叔才是活不下去的時候，終於擺脫了這家子沒心肝的人。
自己住，千好萬好。
“哥哥。”
林小妹小小弱弱的，三歲半還不會走。
小江叔叔說過，他妹妹沒有病，就是從小就太虧著了，長期營養不良的結果。
林小妹又叫了一聲：“哥哥，吃飯了。”
她因為一直被欺負，話都格外少，聲音也小小。
小林州抿著嘴，說：“好，吃飯！今天多吃一點，我要出門。”
林小妹憂心忡忡的看著哥哥，小聲問：“去哪裡。”
小林州：“連續下了好幾天的雨，說不定河邊有魚，我去看看。”
林小妹擔心的輕聲：“彆去。”
小林州堅定：“妹妹放心，我會小心的。”
他大口的扒飯，隨即披著雨披，很快的出了門……
因為持續的烏雲密布下雨，傍晚天就暗乎乎的。
江楓晚上吃了一個菜餅子，正在翻檢藥材，就聽到門口傳來急促的敲門聲。他趕緊來到門口：“誰呀？”
一開門，就看到小林州背著簍子，整個人狼狽的不像樣。
江楓：“小林州啊，快進來。”
他將人領了進來，說：“你怎麼過來了？是哪兒受傷了嗎？”
不怪江楓這樣想，小林州嘴唇發白，身上也都是泥土。
小林州搖頭，說：“沒受傷。小江叔叔，我找到了這個。”
他攤開自己的手，手裡是兩顆珍珠。
江楓變了臉色：“你去河堤了？”
小林州點頭：“嗯。”
江楓有心說那邊不安全，但是看著小林州的大眼睛，也曉得這孩子自己都那麼小，還要帶著妹妹生活，總歸是艱難。他可以幫助一時卻不能幫助一世。
他總歸要自己立起來的。
他心裡歎息一聲，說：“你還小，最好不要下水，在岸邊兒撿點東西就行。你還沒吃飯吧，我給你煮點粥，再給你熬一碗薑湯。你說說這個珍珠。”
小林州把自己筐放下，說：“我沒下水，就在河堤附近撿這種蚌，我記得我很小很小的時候，我爹跟我說過，這是好東西。如果幸運的話，能夠改變生活的。”
他停頓了一下，冷的打了一個寒顫，說：“於是我就扒開幾個，然後就發現有兩個果然是有的。我也不知道這個是不是我爹說的好東西。不過我給河堤上的蚌都撿走了。”
胡杏花隻以為小林州是偶然得到珍珠並不認識。但是卻不知道，小家夥兒其實一開始就知道這是好東西。
隻不過，不確定罷了。
江楓此時已經將薑湯熬上了，他接過林州手裡的珍珠仔細看了看，說：“這個是珍珠，你在蚌殼裡開出來的，應該就是好東西。”
小林州眼睛果然亮了。
江楓想了想，與他說：“這雖然是好東西，但是你們還太小了，真的被人知道，根本護不住這個。所以不要再告訴彆人了，你開出了貝殼收好藏起來，等你自己長大了，再拿出來換錢。”
也不知道，是不是林家兄妹的父親在天上保佑自家孩子。
小林州嘴唇微動，小聲：“可是、可是我們現在很窮。”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長大。
江楓曉得他的意思，說：“你們現在有賣房子的錢，在自己努力一點，不至於餓的吃不上飯的！這個雖然能換錢，但是真的換了太多的吃的，你們護得住嗎？”
小林州經曆過幾年的艱難，也是個心思深沉的小娃兒了。
他輕輕點頭，說：“謝謝小江叔叔，我懂了的。我會藏的好好的。長大之前，不拿出來！”
江楓此時把薑湯倒了出來，說：“這就對了。”
他把小林州領到看診室，說：“你乖乖喝薑湯，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他轉身回到自己房間，悄悄拿了一罐八寶粥出來，倒進了鍋裡，這東西本來就是熟的，很快的就熱了起來。江楓盛到茶缸裡，端了出來：“吃點東西。”
小林州：“！！！”
他睜大眼，看了江楓，頭搖的像是撥浪鼓。
江楓作勢板起臉，說：“小孩子家家的彆瞎客氣，我熱好了，你帶回家和妹妹一起吃。我也不是白給你的。”他蓋上了茶杯蓋兒。
他說：“你回家把蚌殼裡的珍珠都開出來藏起來，然後把蚌肉送給我，我喜歡吃。你這一簍子蚌呢，這麼多蚌肉，是我占便宜了。”
小林州：“不是……”他雖然小，但是懂的。這個粥有粘稠料又多，可不是一簍子蚌肉能換來的。
江楓：“你趕緊的，開完了把蚌殼都趕緊丟出去。你爹認識，我認識，不代表彆人就不認識，你們太小了，彆讓人知道你們家有好東西。”
小林州一想，也是這個道理，飛快的點頭，說：“好！”
雖然明知道自己不該要小江叔叔的東西，但是他還是沒忍住。他想給妹妹補一補。
他深深的彎腰鞠躬，說：“謝謝小江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