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莎回村之前, 又去了一趟供銷社,把手裡的票花掉。就連糧票也在國營飯店買了一份紅燒肉和八個肉包子,至此, 手裡的票花了個光光。
雖然她在大隊上班發的票不多, 不過之前找到的集郵冊裡麵,還有一些能用的。
因為都有日期, 徐莎也沒客氣的花掉了。
其中一個收音機券, 她在供銷社正猶豫著呢, 就被一個大爺換走了。
大爺看她的眼神兒, 仿佛二傻子;而徐莎看大爺的眼神兒, 也仿佛二傻子。
彼此確認過眼神, 對方是個愚蠢的人!
徐莎拿出一個包子給牛三叔,牛三叔驚訝的下巴都要掉了:“這可不能要!”
徐莎:“你還要不要,我以後怎麼找您幫忙?雖說我用了村裡的牛車,扣了我們家的工分,但是您本人乾活兒還能白乾?您收下吧!”
徐莎好說歹說,都開始嚇唬人,終於讓牛三叔收下了。
不過牛三叔雖然收下了, 卻沒吃, 反而是說:“家裡有幾個娃呢,回去給他們嘗一嘗。”
徐莎沒說什麼, 她家不窮,但是也是曉得旁人家裡的情況的。
牛三叔這接了徐莎的東西, 也開始碎碎念了:“你這丫頭是個好的,你可不知道, 自從你來,村裡的孩子可高興了。”
徐莎:“???”
這話, 怎麼說的來著?
牛三叔:“你讓他們撿蘑菇,他們換的糖,這不是家裡的貼補?就算不是貼補,自己吃也是好的啊。”
他憨笑著說:“我家大孫子就去了,回來的糖跟大兒媳兒娘家那邊秋收之後結親的人家換了糧食呢。冬天不乾活兒吃稀飯,最起碼夠娃娃自己吃十來天了。”
徐莎還真是不懂這些道道兒,她驚訝的問:“他們不自己吃啊?”
牛三叔:“那咋舍得自己吃?吃一個半個的甜個嘴兒,再留一點過年,剩下的少不得要出去換糧食的!”
雖說現在不允許買賣,但是同鄉之間互幫互助的交換,這個都沒啥的!並沒有人管!
徐莎還真沒想過,竟然是這樣的。
“聽說小荷花家換了糧食,夠全家吃十來天呢,這孩子真能乾。”
徐莎對小荷花有印象的,最能乾的小女娃兒,十來歲的年紀,比她可厲害多了。徐莎上山,估計收獲比最少的那個小娃娃還少!至於小荷花這樣的好手兒,更是不能比的。
徐莎:見識了!
兩個人這樣絮絮叨叨的一問一答,倒是也很快的回到了村裡。
同樣是嘮嗑,相比於俞家二嫂子的大嗓門和不間斷輸出,徐莎覺得還是跟牛三叔這樣嘮嗑比較好,不累啊!
而且,還能知道一些村裡的事兒。
“徐莎,你回來啦?”
一個扛著頭的大娘看到徐莎,跟她打招呼,徐莎點頭:“嗯。”
“你快回家看看吧,你家來客了。”
徐莎好奇:“我家來客了?”
大娘點頭,說:“可不呢嗎?”
正好大河嬸路過,說:“我依稀見著,好像是你二表舅。”
徐莎:“咦?”
這才解鎖兩個表舅舅這個人,人就來了,倒是也巧了。
徐莎:“那我趕緊回家,謝謝你們呀。”
倆老太太沒想到就說這麼幾句話還得到了道謝,一時間高興的嘴角揚的高高的:“這老徐家姑娘,像她娘,是個好的。”
“可不咧!”
徐莎快走幾步回家,一進院子,就看到小黑煤球兒叉腰站在籬笆院兒中間,她身邊是一個乾巴巴的小男孩兒,也瘦瘦小小的,臉色蠟黃。
“妞崽!”
妞崽聽到動靜兒,立刻回頭,張開小胳膊就跑:“姐!!!”
徐莎被她撲到抱住腿,好在這個小崽崽是個小不點,不然她非得摔一個腚墩兒。
小妞崽一抱住徐莎,就回頭指向了破爛小男孩兒,說:“石頭。”
小男孩兒瘦瘦小小的,雖然叫“石頭”,可是看起來一點也不堅強。察覺到徐莎的視線,更是使勁兒縮了縮,不過這樣空曠的地方,也沒做什麼可以藏的。
一轉身,咚咚的跑進屋。
徐莎牽住小妞崽,說:“走吧,進屋。”
徐莎一進門就看到一個骷髏頭,不是她愛給人起外號,但是真的,他們村子還沒見過比這位還瘦的!
不過,徐莎覺得,習慣了,她每次覺得一個人很瘦,都能看見更誇張的。也許,在這個環境下,就是有人過的不好。
徐婆子趕緊介紹:“虎妞兒,這是你二表舅。老二,你還記得吧?你小時候見過虎妞兒的。”
瘦的像是木頭架子支著頭的男人點頭:“曉得曉得,小時候就是個虎頭虎腦的孩子。”
徐莎笑了起來,說:“正好,我還買了吃的,今天可以加菜。”
你說巧不巧,徐莎買了八個包子,給了牛三叔一個,這還剩下七個,倒是來了兩個客人,正好七個人。
徐莎把紅燒肉和包子拿出來,沒再動自己的竹簍子,反而是說:“舅舅,你送我屋裡放著。”
徐山看了外甥女兒一眼,說:“好嘞。”
徐婆子也沒埋怨徐莎花錢,反而是說:“這可真是太好了。”
徐莎笑一笑去了堂屋,湊到正在做飯的古大梅身邊,低聲問:“二表舅咋來了?”
古大梅也小聲兒:“來看病的。”
徐莎:“????”
大概是徐莎的表情太迷茫,古大梅驕傲的說:“咱們村小江大夫最便宜。”
徐莎:“……”
她低聲嘟囔:“我怎麼覺得,江楓未必想聽到這樣的形容。
而且,你好驕傲哦。
難道有個便宜的大夫,是很值得驕傲的事情?
轉瞬間,徐莎就想,確實值得驕傲吧?畢竟,他們看病更便宜。雖然不一定用得到,用不到更好,但是但凡是能用到,那不就是個保障?
徐莎:“那為什麼不去啊?”
古大梅:“小江大夫進山了,估計要傍晚才能出來吧?他們今晚住在咱家。”
徐莎長長的哦了一聲,說:“這樣啊!”
她突然想到一個事兒,問:“他們村子走過來要多遠啊?”
古大梅:“走來的話,大概要四天吧,就這還要早早起來,晚上走點夜路。”
徐莎:“……”
她抿抿嘴:“還得,露宿荒野?”
“啥玩意兒?”
“就是晚上在道邊兒找個地方窩一宿。”
古大梅點頭:“是的啊。”
徐莎:“……………………”
這日子也太苦了。
“他們家很窮吧。”
古大梅點頭:“家裡有個生病的孩子,可不就是這樣嗎?”
徐莎眼看著古大梅的動作,小聲說:“我的背簍裡有雞還有肉。”
古大梅的飯勺子咣當一下子砸在了鍋上,發出響聲。
徐婆子在裡屋兒聽到這響動,罵人:“你作死啊!”
在自家人麵前,徐婆子可是不用隱藏本性的!
徐莎噗噗噗的笑,不知道怎麼的,突然就想到江楓的噴壺了,扁著嘴,不高興!
這個討人厭的家夥,不過很快的,就又有點擔心那個討人厭的家夥了。這人最容易招惹那些大怪獸,沒事兒還上山乾啥啊!
真是的!
“徐山,水燒好了,你衝一下蛋花湯。”
徐山:“好嘞!”
他的動作快如矯健的兔子,也不怪他這樣啊!
他們家裡的好東西,那可都是被他娘把著,輕易吃不得的。雖然現在的夥食比以前好多了,但是人總是不知足的嘛!知道家裡存貨多,怎麼能不饞啊。
不過好在,這家裡來實在親戚了,那肯定是要做好東西的。
徐山和古大梅在堂屋忙活,徐婆子拉著外甥說起雙方的情況,他兒子本來是跟著妞崽,但是自從徐莎回來,妞崽就墜在徐莎身後做小尾巴。小男孩兒就趴在門框上,看著廚房裡做飯,口水流了一地。
徐莎其實有好吃的,不過倒是也沒拿出來,今天午飯不錯,小孩子吃多了,該吃不進午飯了。
兩個人忙活了一會兒,飯菜上了桌,這下子連二表舅都不淡定了,他結巴的說:“小姨,你這、你這……”竟是不知道說什麼了。
今天的菜色其實不算多,但是,架不住好啊!
為首就是一道紅燒肉,這個二表舅知道的,是虎妞兒帶回來的。除了這個,一個臘肉片炒白菜絲兒,還蒸了一條大鹹魚,這三個,都是個頂個兒的硬菜。
除了這三個,還有一盤炒蘑菇,一個雞蛋炒韭菜,大概為了湊六個菜,還有一個糖拌西紅柿。
不得不說,就後三個菜,在他家都是不好湊齊的硬菜了。
六個菜似模似樣兒,一人還分了一碗紫菜雞蛋糖,一個肉包子。
二表舅吞咽口水,他家過年,都沒得吃這麼好的時候,主食除了一個肉包子,還有一小盆油光錚亮的餅,也不知道放了多少油,隻一眼瞅著就泛油光兒。
二表舅紅了眼眶:“小姨……”
徐婆子:“行了,趕緊吃飯!你看一個大男人這是乾啥,孩子都看蒙了。”
她說:“石頭快吃。”
石頭不斷的吞咽口水,看著他爹,二表舅:“吃吧。”
石頭趕緊大口咬了一口,隨即眯眼,滿足的整個小臉兒都開花了。
小妞崽眼看著新來的陌生小哥哥都開吃了,自己飛快的也下口,啊嗚啊嗚的,可香啦!
徐婆子:“來,在嘗一嘗這個餅,彆怕不夠,咱家還蒸了饅頭呢。”
饅頭蒸在鍋裡還沒好,但是一點也不耽誤吃午飯,畢竟他們要想吃包子和餅嘛。
徐莎剛穿來的時候,經曆了一個月的末世,狀態不太好,也是吃啥都香。不過稍微緩過來之後,每一頓徐婆子都給她做細糧。她又有江海市補貼,不僅不缺,還能吃到稀罕的。徐莎倒是也就又恢複了挑食。
沒辦法,嗚嗚嗚,雖然我不想自己是個挑食的人。
但是,我控製不住我的嘴。
這肉包子還是挺好吃的,不過大概是因為肥肉金貴的關係,包子裡的瘦肉比較多,肥肉幾乎沒有多少,可是就這樣,徐莎倒是覺得最好了。
她其實不吃肥肉的。
這裡放得少,幾乎吃不出來,徐莎吃的噴香。
不過吧,她倒是沒吃手抓餅,對於挑食的小作精來說,這個有點油膩了,她眼巴巴的等著饅頭。徐山趕緊去外屋看了看,見饅頭差不多了,給徐莎掰了半個,古大梅蒸的這個饅頭,都好跟臉一樣大了,徐莎默默的又掰下來一半兒,說:“多了我吃不完。”
二表舅有點局促,小聲:“給、給我吧。”
倒是不好意思吃桌上的油餅,他想著孩子都不吃,怕是要省下來待客的。徐婆子看透了二表舅的心思,說:“你先嘗嘗油餅,不夠吃再吃饅頭。虎妞兒不怎麼愛吃這個油餅。”
二表舅睜大了眼,完全不相信還有人不喜歡油膩的吃食。
他不相信,古大梅也不相信啊,第一次聽說徐莎說油膩的時候,她險些直接給自己嗆死,真是一口菜在口裡,咳嗽了個天昏地暗。現在看到也有旁人跟自己一樣鎮靜,高興的說:“可不是,她就是事兒多。”
徐婆子:“吃飯都堵不住你的嘴。”
徐莎點頭:“吃飯都堵不住你的嘴。”
倒是學上她姥了,她啃著饅頭,吃的開心,這白白的剛出鍋的熱乎大饅頭,就算是不吃菜,徐莎都能乾啃下去。她這人就是這樣奇怪,你說挑食,她是真的很挑食;要是你說不挑食,她好像也不算挑食。
最起碼一個饅頭就能啃的開心。
饅頭是個好東西,但是這是對旁人而言的。對徐莎不是的咧。
所以這麼看,她好像,還挺好的咧!
徐莎吃上了饅頭,二表舅被徐婆子塞了一張油餅,這油餅其實很小的,要是擱了大男人,可是一口就沒。不過他還是很仔細的輕輕咬著,細細的品味從未吃過的美味。
他一旁的男孩子也被徐婆子塞了一張餅,說:“來,吃吧。”
男孩子抬頭,小小聲說:“謝謝姨奶。”
徐婆子笑著說:“哎呦這孩子懂事兒,還知道謝呢。”
這男孩子,就跟徐莎小學時候看的愛國教育電影裡的小蘿卜頭似的,真真兒的頂個大頭,感覺的瘦成乾了。
徐莎問:“他幾歲啊?”
她現在都不敢貿然估計小孩子的歲數了。
“四歲多了,不到五歲呢。”
徐莎看他這個比小妞崽大不了太多的樣兒,心裡默默歎息。
果然,她以為很瘦弱的小妞崽,在這個年頭兒竟然是正常小孩兒哦。
真的瘦弱的,是小林州,是林小妹,是這個小石頭這些更苦一些的小孩子。
徐莎咬著饅頭,覺得心裡空空的,想做點什麼,但是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一時倒是有點麻爪。不過就在她發呆的功夫,這些人已經刷刷刷的把菜吃個七成了。
手抓餅沒了不說,他們已經開始進攻大饅頭了。
徐莎記得,她舅媽弄了三十張餅呢。
這些人可怕的食量!
徐山火速的又去把剩下的饅頭端上來了,徐莎吃完了撤下來,看著他舅舅徐山同誌正在用饅頭蘸紅燒肉的汁吃呢。
“嗝!”徐莎打了一個嗝。
古大梅笑話她:“你吃的最少,竟然還打嗝。”
徐莎:“關你啥事兒!”
小妞崽揮舞自己的小胳膊,叭叭叭:“不!不不!”
古大梅睨她:“你個小叛徒,真是有奶就是娘,你想說啥!”
小妞崽愛屋咿呀了半天,終於說出來:“不許!欺負!姐!”
還真是,小叛徒實錘了!
古大梅捏徐山:“你看你看,你看你閨女。”
徐山:“饅頭不香嗎?”
你還有功夫說這個?
古大梅還不知道她男人的意思?哼了一聲,扶著肚子靠在牆上坐著,饅頭不香嗎?很香的,可是,真心吃飽了啊!
他們家飯量其實很大份了很足實了,但是這個念頭的人都比較虧損,肚子就跟無底洞似的,感覺吃多少都不夠。不過這吃飽了,倒是有心思閒話家常了。
徐山:“今天上午,老陳家鬨了好大一通。”
徐莎:“咦?鬨什麼?”
最近也沒啥事兒啊,轉頭有想到一茬兒:“白蓮花?”
徐山:“嗯,老陳家要讓陳二跟白蓮花離婚。白蓮花哭著喊著不肯走,她家閨女也哭兒子也哭,鬨了一上午。”
徐莎撇撇嘴,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徐莎一點也不同情她,而且,她覺得自己用可憐之人四個字形容白蓮花,都是錯誤的。這個白蓮花,隻要讓她得著機會,倒黴的就是彆人。自私歹毒又無恥。
“那成了沒?”
徐山:“哪兒啊,陳大娘要攆人走,陳二不樂意的。”
古大梅:“倒是看不出來,這陳二對他媳婦兒倒是有幾分真感情。”
這要是這麼說,徐莎就嗤了一聲,笑著說:“你們未免太單純了吧?什麼真感情,我看他是對自己有數兒。如果白蓮花真的被攆走,陳二還能再娶上媳婦兒嗎?現在不管咋樣,他還老婆孩子熱炕頭兒。若是以後,可就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