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楓過來的時候,就看到徐婆子拉著徐莎她爸，呼呼喝喝的，從頭數落到腳。
而一邊兒則是徐山和古大梅,兩個人縮成一團,倒是不敢搭話兒。
乍一見到江楓，徐婆子和徐鴻偉臉色都十分精彩。
徐婆子：“你可算來了,小江大夫,你快給他看看,這人受傷回來又走了這麼遠的路,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
至於徐鴻偉,他倒是意味不明的看著江楓,剛才還有點距離，現在才真是徹底看清這小子。
不得不說，一看就是個會忽悠小姑娘的小白臉。
徐鴻偉的冷笑，都要化成實質，射向江楓了。
也虧得，江楓這人遇事兒多臉皮厚，就算是麵對這樣的視線,還能抗住呢。
他平靜又淡定,聲音甚至都沒有更多的起伏：“徐叔，您坐下,我檢查一下。”
徐鴻偉：“嗬。”
江楓笑：“諱疾忌醫可不好。”
徐鴻偉大刀闊斧的坐下，這時突然說：“徐莎,你們幾個出去吧，我這脫了衣服,總歸男女有彆。”
徐婆子：“對，虎妞兒,你出去吧，山子媳婦兒，你也出去吧。”
徐鴻偉：“娘你……”
徐婆子眼睛一瞪，說：“我一個老太太，看看能怎麼了？再說，你不是我生的就不是我兒子了？你半大的時候還光屁股跑呢。”
徐鴻偉：“……”
真是多虧這是個長得黑的，要不然怕是這臉上的紅暈就遮不住了，其實徐鴻偉也不會覺得不好意思，但是在這江楓麵前被老娘揭穿這個，他就是覺得尷尬。
徐鴻偉咳嗽一聲，說：“娘，那不是陳年往事？”
徐婆子：“陳年往事怎麼的了？”
她說：“小江大夫，你給我好好看看，有啥就給我直接說。可彆幫著他瞞著。”
江楓抬頭微笑：“好的。”
徐鴻偉嘴角抽搐一下，心說這小子真是長了一張奸臣的臉。
徐鴻偉先是脫了上衣，他上半身其實也有傷口，這還纏著繃帶呢，此時繃帶已經有些臟了，瞅著泛黃不像樣，隱約還能看到一些血跡。
江楓抬眼看向了徐鴻偉，說：“你的繃帶需要換。”
徐鴻偉點了點頭，江楓之所以耽誤了一點時間，就是整理要拿過來的東西。因此倒是齊全的，他很快的動作起來。徐鴻偉看他打開自己的大藥箱，沒想到裡麵東西還相當的齊全。
他多看了一眼。
江楓很快的為他清理傷口，隨即新上了藥，猙獰的傷口已經不流血了，但是一看就不是小傷，徐婆子和徐山都倒吸一口氣。江楓說：“這是個傷口，應該是近距離的攻擊造成的。”
徐鴻偉：“我就讓你看病，沒讓你分析我怎麼傷的。”
江楓：“哦。”
徐鴻偉的傷口，原本處理的就不錯，應該也養了一段時間了，江楓很快的就重新包紮好。隨即說：“你把褲腿挽起來，我看看你腿上的傷口。”
頓了一下，似乎又覺得這樣不可，直接說：“你直接給脫了吧。”
徐婆子：“對，直接脫了，不然也不知道是個啥樣，我就想看看這小子是不是又瞞著我。你瞅瞅這傷口……”
說到這裡，紅了眼眶，心裡泛酸。
可就這樣，也到底沒再說的更多。
徐鴻偉的腿傷口比上身還嚴重一點，當時是很嚴重的骨折，正是因為這個，他以後的反應肯定跟不上，估計比較機密的任務，以後應該是不能出了。
雖然徐鴻偉有些遺憾，但是又覺得凡事都是有利有弊。
最起碼，他不用麵對很多危險，雖然他不覺得這有什麼，但是確實又如同他娘說的，他不能不為家人考慮。徐鴻偉短暫的失神，很快的回神，上下打量起江楓來。
“你是□□家那個不斷跳級的小神童？”
徐鴻偉雖然已經離開上前進屯兒很多年的，但是當年的事兒，總歸還是記得不少的，即便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江楓長大了，跟以前有些不同，但是徐鴻偉還是在他身上找到了些他小時候熟悉的影子。
要說起來，徐鴻偉和江楓也不熟悉，畢竟他們年齡差的大，也不至於湊到一起。
江楓：“小神童什麼的，倒是不至於。”
徐鴻偉繼續盯住了江楓，江楓突然就按住了他的腿，徐鴻偉差點沒忍住叫出來，隨即瞪向了江楓，江楓認真：“你這骨頭沒有長好，傷筋動骨一百天，你還是要多養一段時間的。不一次性養好了，以後下雨壞天是要遭罪的。”
徐鴻偉：“我知道。”
江楓點頭，說：“你知道就好，既然知道，就不要在傷口還沒好的時候走這麼遠的路了。雖然可能和你平時的運動量比不算什麼的，但是你現在是病號，可不是逞強的時候。”
徐婆子不斷的點頭，覺得江楓說的真是太對了，鴻偉這個孩子啊，打小兒就愛逞強，一天天的，就不知道他要強個什麼勁兒。徐婆子：“這次回來，你就給我好好在家裡待著，啥也不用你乾。你老老實實的養著比什麼都強。”
江楓還在一旁插話兒：“正好也多補一補。”
徐婆子：“對對對，你說得對，還真是的好好的補一補。”
她說：“就算沒受傷也要好好補一補的，你看看這人瘦的，不是受傷了嗎？部隊裡就補給你們弄點好的吃？咋就瘦的跟個乾猴子似的。真是個令人操心的。”
徐婆子盯著徐鴻偉碎碎念，徐鴻偉倒是全副精力都在江楓身上，他看著江楓，說：“你家還有……你還有個爺爺吧？”
江楓：“人不在了。”
徐鴻偉沉默一下，說：“節哀。”
江楓平靜：“已經過去了。”
“那你現在是自己住？我記得你住在……？”徐鴻偉還沒說完，江楓回答說：“我住在村衛生所。如果你要找我，直接過去就可以。”
徐鴻偉：“你不回家住？”
江楓：“我的房子借給彆人了。”
徐鴻偉：“……”
他再接再厲：“我記得你去了首都讀醫科大，怎麼會回村裡的？我以為你這樣的大學生，都有好前途的。”
江楓笑了出來，說：“這邊也沒什麼不好啊。”
他雖然分神回答徐鴻偉的問題，但是卻一點都沒有馬虎手上的動作，很快的，他就檢查好了徐鴻偉的腿，隨即又為他重新包好。徐鴻偉看了一眼自己換好的藥和繃帶，說：“這個多少錢啊。”
江楓起身，整理自己的藥箱，聲音清爽：“沒事兒，不用給錢了。”
徐鴻偉：“這怎麼行，無親無故的，我總不能白占你的便宜，你這東西都被我用了許多。”
江楓停下手上的動作，衝著徐鴻偉笑：“沒關係，我跟徐莎關係好，既然你是她爸爸，我也要叫一聲徐叔叔，再要錢，就顯得我這人隻認錢了。再說，徐莎平日裡也幫我很多，我們不用算的那麼清楚的。”
徐山偷偷的瞄了一眼他姐夫的眼色，覺得這人要爆炸了。
他再看江楓，深深覺得，自己真是小看江楓了。
這位大哥還真是敢說啊！
他和徐莎關係好，這讓他姐夫這個當爹的是什麼心情？
雖然姑娘大了總是要嫁人，但是這自己私下裡都找好了，總歸是會讓當爹的暴躁的。彆人或許不能理解，但是徐山覺得自己能。他也是有閨女的人啊。
要是代入妞崽想一想，真是後牙槽都癢癢。
想咬人。
事實上，徐山代入的還真是一點也沒錯，現在氣的後牙槽癢癢的，就是徐鴻偉了。他的臉色，黑的像是墨汁兒，他嗬嗬了一聲，說：“親兄弟還明算賬，你們連兄妹都稱不上，就彆說什麼不用算清楚了。”
“徐叔叔，真不用，不信您問徐莎。”
停頓了一下，江楓整理箱子的動作停下來，突然就說：“這個給您吧。”
又一想，徐鴻偉大概還要跟他掰扯，江楓都沒遞給徐鴻偉，直接交給了徐婆子。
他說：“徐奶奶。這個您拿著，這是參片，年限短了點，並且是人工養殖的。雖然比不得那些年限長久的天然人參，但是也是比一般東西大補多了的。您可以燉雞湯，也可以用它泡水，當然，不是用了一次就扔掉，可以用好多次的。”
徐婆子一聽，震驚了：“你還有這玩意兒？”
江楓笑了：“是啊，我還有這個啊。”
江楓這人說話，就不像他們村裡的大老爺們，呼呼喝喝的，恨不能扯著嗓子喊，他就是帶著幾分清雋的書卷氣，溫柔又清澈，讓人不自覺的就覺得這人是真的脾氣好，聲音還中聽。
但是雖然這樣，卻又多少帶著幾分疏離感。
“其實這樣溫補對他更好的。”
江楓此時已經將自己的藥箱背起來了：“那我就先走了。”
這時徐婆子倒是也不讚同了，她說：“不行，你彆走，這東西很貴吧？你不說個價錢，我們家真的不能要。”
江楓失笑：“我真的不能要錢，你們這樣，我也很為難的。”
他露出一張無辜的臉：“真的，徐莎如果知道我這都要收錢，肯定要生氣的。”
他左一個徐莎，右一個徐莎，徐鴻偉終於忍無可忍：“你少提我閨女。”
江楓：“……？”
徐鴻偉：“你們倆個人是什麼關係！”
他憋了一晚上，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
江楓還沒說啥，一直坐在門口的徐莎倒是跳出來了，她其實心裡隱約還是很不放心她爸的，雖然，雖然她總是惹徐鴻偉同誌生氣。自己也總是生他的氣。
但是，這畢竟是她爸。
所以她雖然不被允許在屋裡，但是卻蹲坐在門口，一副偷聽的樣子。聽到她爸的傷口不輕，徐莎心裡也格外的難受，同時也擔心起來。
可是哦，她爸怎麼就這麼多事兒呢。
徐莎在門口搭茬兒：“爸，你咋跟個碎嘴子似的？”
她一把掀開門簾子，說：“走，江楓，我送你。”
江楓：“……好。”
徐莎上前準備主動幫他背箱子，一用力，還沒拿起來。
江楓笑了出來，說：“我自己來。”
徐莎：“你笑話我啊？”
江楓：“沒。”
兩人就這麼一起出了門，徐鴻偉：“……”
這就，好氣了。
徐莎說：“我不送你了。”
江楓挑眉，幽幽：“你剛才還說要送我的。”
徐莎理直氣壯：“剛才就是話趕話啊，天都黑了，我如果送你過去。你是不是還要送我回來？那我要是不好意思再送你，你再送我。我們這一宿是不是送來送去，就沒有完了？”
江楓意味深長：“你就知道我會送你？”
徐莎挺胸：“天都黑了，你會忍心看你的小夥伴自己一個人往回走？”
江楓被她逗笑了，說：“你啊。”
忍不住伸手揉了她的頭發一下。
徐莎：“哎你這人……”
江楓：“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就直接走人了。哦對，人參片是你給我的，我看你爸很需要，就轉手給他了。我估計，你爸可能有點迷茫，這就得你來處理了。不好意思啊，讓我糊弄小孩兒還行，讓我糊弄你爸，我有點不太成。你不會怪我吧？”
他雙眸亮晶晶的看著徐莎。
徐莎黑線：“……你這話，怎麼茶裡茶氣的？”
江楓：“？？？”
徐莎很肯定：“配合你這張臉，更茶了。”
江楓：“？？？”
徐莎拍拍江楓的肩膀，淳樸的七零人士啊！
“沒想到那個參片竟然是真的，我還以為是假的呢。”徐莎隨口一句，她以為藥房那些參片都是大蘿卜片呢。以前他們附近的好些老頭老太太都買那個參片，但是又一次三一五在行動曝光了這種東西很多都是以假亂真之後，大家就提到就生氣了。深深覺得自己被騙了。所以藥店的參片賣的也不好。
沒想到，倒是真的。
江楓：“雖然是真的，跟上次土狗子賣給我的那個，真的沒法兒比。”
徐莎笑了起來，說：“我聽黃妙嫦說，土狗子一家現在變得可勤快了。”
江楓點頭：“那倒是。”
兩個人也不怕冷，大冬天的就站在門口說閒話，引得徐鴻偉一次次探頭，嘀咕：“這怎麼還真要給人送回去啊？一個大小夥子能有什麼事兒？怎麼這麼慫啊！再說，徐莎一個小姑娘在自己往回走，哪裡安全了？不行，我去接一接她。”
徐山：“他們沒走啊，站在院門口說話呢。”
徐鴻偉的臉，成功的更黑了一些。
不過徐莎可不知道她爸正在感慨自家小白菜要被豬拱了，她倒是跟江楓說：“以後如果政策不一樣了，咱們自己弄輛車，然後去東北收購，給你搞一車蘿卜。哦不，人參。”
江楓也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點頭說：“我看行，那我是不是得現在就學車？”
徐莎：“行啊，等趕上天不好，你就練車。”
江楓笑了，說：“我看行。”
江楓看她小臉兒吹的紅撲撲的，說：“冷不冷？”
徐莎：“那當然啊，我又不是個小木頭。”
江楓笑：“那回去吧，你爸如果不舒服，你來叫我。哦對了……”
他抬頭看一眼天空，說：“今晚看樣子能下雪。”
今天冷的過分了。
陰沉沉的。
他的話，徐莎懂了，給他打了一個“ok”的手勢，那就是，晚上找個“暖和”的地方聊。
這夏天的時候啊，一進江海市，冷的嘎嘎的；但是現在就不同了，現在是冬天，可是江海市雖然也冷，但是卻又比這裡溫度高一些了。倒是舒服很多。
徐莎小碎步跑回家，往手上哈氣：“餓了餓了，舅媽，能吃飯嗎？”
古大梅：“馬上了，馬上了。”
她也高興得很。
雖然現在家裡條件也是好了很多，飯桌上也能看見細糧，也有油水兒了。但是吃餃子還是很少的，她剛才包餃子的時候，就覺得渾身都是勁頭兒。
妞崽更是坐在小板凳上，眼巴巴的看著鍋子，仿佛能盯出一個花兒來。
要說啊，妞崽可比彆人占便宜的，因為她小啊，所以徐莎有時候吃零食會投喂她，反正兩歲左右的小孩子，估計也是記不住的。就算是記得住，稍微大一點，記憶模糊，徐莎也是能糊弄過去的。
但是家裡的大人，那真是不行的。
可是就算是偶爾被投喂，妞崽對於餃子的熱情也是很高漲的。
幾十年後的小王子小公主喜歡吃零食不喜歡吃飯，要被追著喂，現在可沒有這種情況。就算是有零食，那麼也是不能抵擋主食的魅力的。
妞崽吸溜兒口水，眼珠子都要黏上去了。
徐莎：“小饞貓。”
妞崽露出討好的笑容：“喵！”
徐莎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徐鴻偉看著他家閨女，本來一肚子話想問，然而看著徐莎的笑臉兒，有什麼都問不出來了。他不想破壞現在的美好氣氛，要知道，徐莎之前真是陰鬱太久太落寞了。
她能高高興興，那就比什麼都重要。
徐鴻偉：“徐莎，你來一下。”
徐莎抬眼：“哦。”
她跟著徐鴻偉進了屋，仰著頭問：“啥事兒？”
徐鴻偉拿出一個盒子，說：“來，這個給你。”
徐莎好奇的打開了盒子，裡麵竟然是一隻女士手表，簡潔的款式，表盤泛著柔和的光芒，阿拉伯數字，整個手表簡潔又不失雅致。徐莎好奇的翻來覆去看了看，說：“梅花牌？”
江楓點頭：“對，梅花牌。”
徐莎更加好奇了，問：“你哪兒來的？”
隨即用一種“你很不老實”的眼神兒盯住了徐鴻偉。
不怪徐莎這麼想啊，徐鴻偉一個月工資就五十出頭，他要給徐莎二十五，還要給徐婆子五塊錢的生活費。自己剩下二十出頭，少不得還要接濟一下戰友。
再加上，自己也不能不吃不喝，所以算來，她爸根本不該有錢買手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