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在的, 徐莎還是第一次見大領導，商務部的負責人，這說出去多厲害啊。
大概這位老先生並不格外的威嚴, 反而是透著幾分和善的慈祥, 倒是讓徐莎不那麼緊張，反而能夠侃侃奇談。其實他們夫妻也是沒有什麼經驗的, 這種事兒, 她根本都沒有經曆過啊。
但是, 她知識麵廣啊, 思考的也多。
“我覺得, 咱們不能拚技術的, 你跟人家說我們的機床做得好，人家卻並不看得上。雖然我不想這樣說，但是現在還是有些差異的，咱們不能用自己的短處跟人家的長處比，這樣即便是我們拿出最好的東西，在人家看來也是不好的。”
徐莎停頓一下，又說：“我們得用自己的長處跟他們的短處比。”
說起這個, 再坐幾位都來了精神。
現在已經不是六七十年代了, 談到國外是滿滿的嫌棄。相反的，現在是一個對國外比較向往的時期, 要不怎麼說，八十年代九十年代。這段時間是出國潮呢。
特彆是九十年代, 幾乎是頂峰了。
大家都覺得國外好，反倒是不知道自己哪裡好了。
徐莎：“我們好的東西比他們多了去了, 但是你要是讓我說在展覽會上能夠出眾的，我說不出。畢竟我也不是各行各業都懂, 不過就是著眼這麼一畝三分地罷了。但是我知道啊，國外的人工很貴。這就是我們的優勢。”
幾人點頭，他們也看到徐莎與人溝通的過程了，這一點，她是拿出來著重說的。
“很貴很貴，特彆貴，所以你得讓他們知道，在這裡訂貨，那是省錢。”
江楓在一旁補充：“我來舉例吧，例如機械廠或者電子元件廠，可以拆分零件賣，他們覺得我們技術不高，那我們可以賣小零件。這個沒有技術含量，他們一樣要用，能在我們這邊進口，肯定不樂意自己花大價錢在本國做。如果是服裝廠，服裝廠就更好說了，衣服這個東西是看款式沒錯，但是講究款式的，也是條件不錯的。難道國外就沒有普通人了嗎？不管哪裡都是普通人更多，那麼他們完全可以進口設計感不那麼強的服裝。這個就不要說什麼技術含量了，他們喜歡什麼突然就訂製什麼圖案就好了。同理家具廠也是一樣，他們覺得款式不好看不合心意。那麼可以訂製啊！我們報價一個桌子多少錢，在他們國內，同樣的錢都買不到一個凳子腿兒吧？即便是算上國際運費，也是在這邊定更合適。花同樣的錢，得到兩倍三倍甚至更多的利潤，我相信他們會有興趣的。他們是商人，看中的隻是利益。”
停頓一下，江楓猶豫了一下，說：“他們如果還覺得這邊達不到他們想要的效果，那麼更簡單，投資建廠，自己來做主，那不是也很好？”
“他們會同意嗎？”聽到鼓動這些人投資建廠，大家多少興奮了起來。
江楓：“那有什麼不同意的？”
徐莎：“對呀，他們看得是自己的利益。”
大家陷入若有所思中，徐莎他們中午時間也不長，稍微探了探，就很快的回到了自己的展台，彆看是中午了，但是還有幾個人在溜溜達達的看熱鬨。
至於各個展台也都輪番去吃飯了。
他們展台倒是都沒走，一個個抱著三明治啃呢。
乍一見到徐莎夫妻回來，客氣：“徐總江總。”
徐莎：“怎麼樣？”
陳盛：“挺好的，咱們開門紅。”
他喜氣洋洋，他們裝潢的時候，多少個人說他們嘩眾取寵，明麵兒上背地裡的笑話人，現在知道了吧？他們可是真的有效果的。他高興的說：“咱們上午的量走得很大，如果以後持續按照這個量走。三天，我們今年的貨就不用內銷了。”
徐莎看了看，說：“我覺得這兩天未必會特彆誇張，剛開始和結束肯定是有兩撥高潮的，中間應該會消停一點。不過，我們開門紅，那就是最好的。”
“對對。”
幾個人都燃起了鬥誌：“咱們行的！”
徐莎失笑：“等這次結束，我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大家心照不宣的笑了起來。
怎麼說呢？
他們單位最大的好處就是，乾多少活兒，領導都是看在眼裡，絕對不讓你白做。
像是陳盛，他是從國企離開跳槽的，要知道，在這個年月，那可真是石破天驚，可是他仍舊這麼做了，多少個人說他是腦子有毛病，可是陳盛真是乾不下去了。
論資排輩，黨同伐異，各種人際關係。
甚至於，一丁點功勞都好多人分，本人卻沾不上邊兒。
這些烏煙瘴氣讓陳盛厭煩極了，他深深知道自己堅持下去怕是人就完了，正是因此，他做了自己人生中最大的決定，辭職！
哦不，也不能說是辭職，而是他把工作賣給了他弟弟。
因為兄弟關係好，他五百塊錢就賣了工作，幾乎相當於半送了。可是卻沒想到，一直恭維他哥倆好的貼心弟弟拿到工作後卻改變了嘴臉，過年過節，十分擠兌他，看不起他。
在他看來，這個哥哥選擇私營企業就是愚蠢的行為。
並且，在外宣揚他愚蠢又不顧兄弟情，一個工作還要錢，實在是沒把他當兄弟。
這是他才明白過來他媳婦兒的話。
這麼些年的好其實也不過都是哄他多出錢的假象罷了，現在沒有用處了，就被一腳踢開。甚至於買工作的五百塊錢，還是他們父母出的。
用的是他沒結婚的時候一直上交的家用。
可你以為這錢給他了？
也沒，他父母立刻就讓他交十年的養老費，一個月要十塊錢，一年一百二。已經是他媳婦兒三分之一的工資了。虧得他丈母娘一家也不是省油的燈。在雙方的幾番鬨騰之下，從一年一百二的高額養老費變成了一共一千塊錢，買斷三十年的養老費，彼此無需來往，甚至還簽訂了合約。
不是買斷關係，而是抵償三十年的養老費。
不得不說，陳盛的老丈人和丈母娘還是很有心機的，這買斷關係，總歸說出去不好聽。但是抵消三十年的養老錢，就是走到哪兒都有說道理的。
而且，陳盛父母都五十大幾了。
三十年，他們真的未必活的到。
這也是陳盛父母願意的原因。
那是一對相當偏心的父母，原本哄他花錢不表現，現在知道他沒工作了，立刻換了嘴臉。倒也不是他們無知到這個地步，隻會殺雞取卵，而是他們覺得陳盛工作都沒有了，又要靠媳婦兒，家裡還三個娃，那肯定不行了。
隻能說，他們很短視。
彆看陳盛在單位看來狀態不錯，但其實剛上班的時候他們家一團亂，他不僅跟他弟弟鬨翻，甚至不再登他父母的門。也正是因此，他憋著一股勁兒想要做的更好。
也是好在，水木這邊發展的很迅猛很好，作為銷售科科長，陳盛現在混得可比以前好多了。
當時為了交養老費跟丈母娘借的五百塊錢，也早就還上了。
誰讓，他一個月的工資就一百多，加上亂七八糟的獎金，還有過節費，還有一些其他的補助，一年下來小兩千了呢。這誰想的到啊，他在國企銷售科的時候，是副科長的職位。一年也不過五百塊錢。
當然，銷售科這種地方是有甜頭的，可是他沒有。
一來，他過不去自己那一關；二來，他們科長也擠兌他，生怕被他篡權，對他處處防備。
所以現在對陳盛來說，那是最好不過，每天都乾勁兒十足。
誰讓，他們領導是真的大方呢！
隻要他們做到了，那麼獎金就絕對不會少。
這靠著搞小動作來的錢，跟現在體體麵麵掙錢，那能一樣嗎？
“徐總，您放心，下午我們繼續好好乾。”
徐莎笑著說：“我們做了這麼多準備，不會差的。”
她看向了三明治，說：“還吃得慣嗎？”
他們這邊都是服裝，肯定不能在這裡吃一些味道明顯的飯菜，三明治這種東西就很方便了。這是徐莎安排他們食堂做的，專程送過來來的。
她自己覺得挺好吃的，但是又不知道彆人吃不吃得慣。
“好吃的！剛才還有個洋人過來嘰裡呱啦一大堆，然後要走了一個呢。”
真是虧得他們做的多，不然這都不夠了。
徐莎笑了出來：“這邊不是都管飯的嗎？”
陳盛壓低聲音：“那些老外抱怨他們吃的不好啊。”
徐莎：“招待賓館供應的不是西餐嗎？他們不喜歡？”
她倒是也納悶了。
倒是江楓笑了，說：“就因為是西餐，才吃不慣。你忘了你剛才說過的話？這個跟展覽會是一個道理的。我們自己覺得是體貼，專門為人家準備了家鄉的西餐，可是我們以為的西餐，和他們的西餐可能根本有差。就跟我們的中餐和他們以為的中餐有差距一樣。咱們覺得在正宗，可能他們也覺得不正宗。自然就吃不慣了。”
徐莎指向了自家的三明治：“那我們這個，他們乾啥要？”
她這個，更不正宗吧，可是她自己改良的。
江楓：“可能……你歪打正著？”
徐莎：“哪兒那麼巧合啊，我覺得……”
“就是這裡！”
“快來！”
徐莎抬頭一看，好幾個老老少少過來，一個個表情都有點激動。
徐莎：“？？？”
江楓蹙眉，隨即立刻說：“你們幾個女同誌進裡麵吧。”
“對，誰曉得這些老外怎麼回事兒。”
徐莎：“不至於吧？”
正說話，這幾個人已經過來了。
周圍幾個展位立刻探著頭往這邊看，小聲嘀咕：“是不是剛才的老外吃出事兒了啊？”
“就說不能隨便跟人搭腔……”
“他這是領人來砸場子的啊。”
這些人議論紛紛，但是為首的老外倒是一改參展的高傲，帶著幾分笑意：“先生，我們是這次參展的外商，剛才偶然嘗到你們的三明治，我的天啊，味道特彆不錯，不知道你們這邊還有沒有，我們是很樂意買的……”
“有倒是有，可是你們……”
陳盛稍微讓了一下位置，讓他們看到了籃子裡的三明治，幾個老外根本就沒管陳盛說什麼了，呼啦一下，籃子就空了。
一眾人等：“……”
野蠻人！
這都多少年了，你們搶東西的習慣還不改！
“我嘗一嘗。”
“你個狡猾的，你怎麼可以拿兩個。”
“你都吃過了……”
幾個人互相抱怨的，拿了兩個那個家夥更是雞賊，直接在兩個三明治上一個咬了一口，做了記號，露出十分開心的笑意，得意洋洋：“我咬過了。”
“卑鄙！”
“無恥！”
話是這麼說，幾個人倒是就地吃了起來。
“哦不錯不錯！”
“這三明治味道真不錯。”
他們吃的快樂，但是卻讓一乾人等目瞪口呆。
敢情兒，你們就是奔著一口吃？
至於徐莎，那就更無語了。
他們的三明治肯定不正宗啊，徐莎他們食堂自己做，乾啥要正宗？肯定是適合他們中國人的胃口才是最合適的呀。但是萬萬沒有想到，倒是讓這些人吃的開心了。
年紀最大的那個還伸出了大拇指：“這個，做的味道好。”
江楓好奇的很，他說：“你們賓館不是也是西餐嗎？”
幾個人立刻露出痛苦的表情：“oh，no！”
他們仿佛是吃到了死老鼠一樣的表情，惆悵的說：“不行，難吃的。”
“奇奇怪怪的西餐。”
徐莎探頭，真誠的好奇發問：“可是我們這個，也不正宗呀。”
“可是，好吃的啊！”
“這裡麵一定有花生醬，香。”
“……”
徐莎聽他們嗶嗶了一會兒，恍然大悟，她的三明治是不正宗，但是誰管正不正宗呢！好吃就行啊。
雖然，中國胃和歪果胃喜好也不是百分之百相同，但是對於美食，還是有共同的愛的。
而且，大概真的是，全靠對比吧。
賓館的西餐太難吃，以至於他們這邊這個都驚為天人了。
全靠同行襯托啊。
徐莎腦子難得的活絡，她說：“你們要是覺得飯菜不可口，要不要我替你們反應一下啊？這幾天我可以把我們食堂的廚子借給你們。”
果然，幾個人眼睛都亮了。
可見，賓館的西餐並不能讓他們滿意。
“謝謝你，美麗的女士。”
徐莎：“不客氣。”
雖然這幾個人不是他們的客戶，但是今天不是客戶不代表明天不是客戶，徐莎還是樂意客氣一點的。
隻不過，徐莎眼看著這邊東西都空了，問自家人：“你們是不是也沒吃飽啊。等我回來給你們帶包子。”
“謝謝老板。”
徐莎笑了起來，說：“小事兒。”
“包子？為什麼沒有人給我們吃包子？”
徐莎挑眉：“您還知道包子啊？”
開口這位已經地中海的大哥立刻抬頭挺胸，一臉的驕傲：“那是自然，我在唐人街吃過的，味道不錯。”
他的視線落在了徐莎的身上，徐莎：“……………………”
下午衣服還沒開始，她倒是攬了個幾十個包子的“大活兒”。
江楓：“讓小呂回去吧，你去組委會跟他們溝通一下餐食，我在這邊守著。”
徐莎點頭，應了好。
組委員也真是沒想到，這些老外竟然不喜歡他們做出來的西餐。可是這真是不怪組委會，畢竟這麼多年的特殊時期，大家對國外的知曉都是了了。
更是沒有機會出去取經，憑借自我感覺做出來的總歸還是不同的。
徐莎倒是建議：“其實不用西餐，隻要好吃，誰管是什麼餐啊！再說，你去國外，還想嘗試一下西餐呢。他們來國內，想嘗試一下中餐才對吧。”
徐莎這邊溝通好了，那頭兒回去就看到他們的訂單又增加了，這幾個人等包子的功夫，就被江楓說服了。
不僅被江楓說服了，看樣子還頗為一見如故，聚在他們哪兒不走了，嘰哩哇啦的，也不知道說些什麼，眉飛色舞的。其中那個地中海更是誇張，一邊兒叨叨叨，一邊兒還拍著江楓的肩膀。
除此之外，還有幾個參展的國企，都帶著笑容，看著江楓的表情格外的欣慰。
徐莎納悶的很，給陳盛使了一個眼色。
陳盛一看徐莎，趕緊小聲的告訴她：“江總也太厲害了，他給幾個人介紹了好幾單生意了。”
徐莎一頭問號：“什麼？”
陳盛：“剛才他們聊天，江總打聽到了他們各自的行業，就主動為他們介紹了。我以為不能成，沒想到還真是……”
他撓撓頭，覺得這個世界真是太玄幻了。
徐莎：“……”
江楓，平平無奇的忽悠小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