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會對你處以死刑。”
【天野光枝】坐在椅子上,沒有動。
他低垂著頭,似乎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命運,紫色的眼珠隻倒映出黑暗平靜的水麵。
然而——
就在這則宣判落下的同一時刻,從房間的外部忽然傳來了震動的聲音。
整個房間都在刹那間搖晃起來。
“這是……”
事情太過突然、聲音充滿了震驚和恐懼。
就在話音落下的下一刻,黑暗的房間被某種東西用暴力撕開,從符咒貼滿的牆壁縫隙裡,四麵八方伸來了蠟白色的手,抓住了坐在椅子上的人垂掉在半空的繩子。
“噔。”
光線瞬間湧入進來,時間仿佛按下了暫停鍵。
房間裡原有的顏色在此時完全消失,一秒不到的時間裡、畫麵被凝固成黑白。
而藏在房間不遠處、對【天野光枝】進行審判的的人,舌頭打結、在瞬間止住了說話的聲音,身體被完全禁錮在原地,建築物被驅散,猛然暴露在了相同的一片黑白色調裡。
人類的肌膚被凍得完全僵硬。
完全、動不了?
不是咒術、更不是咒靈。
“呼呼。”
隻有雨水吹拂在臉上的聲音。
在恐懼的餘光裡,忽然出現了一道身影,而對方的肩膀上似乎停留著什麼,正在煽動著翅膀。
舌頭終於能動了。
“你們想——?!”
發出的驚恐聲音,打破了囚禁此時場景的桎梏,凝固的時間重新流動了起來。
下一秒,暴雨猛地湧了進來。
毫無征兆,衣服被完全打濕,狼狽異常。
“今天,天氣確實很糟糕呢。”
一道輕柔的聲音響起。
是那個站在不遠處的身影。
他的手裡拿著一本書,在此時側過臉,將五官暴露在了眾人的視線之中。
《完全自-殺手冊》。
書的封麵,寫著這樣的名字。
而他身著和服,黑發柔軟卷曲,眼睛和手腕上纏繞著白色繃帶,在此時荒涼的情景裡非常突兀。
在他肩膀上停靠著骷髏頭的烏鴉,在不斷蔓延的恐懼的氣氛裡,發出愉快地“嘎嘎”笑聲。
它似乎很享受此時眾人的目光。而這幅畫麵,落入了剛剛趕來的五條悟和夏油傑眼裡。
夜娥正道擋在兩位學生身前。
五條悟盯著似乎失去意識的【天野光枝】。
“好狼狽啊,光枝。”那個剪影說道,“早就說過了嘛,向我們屈服就好了,為什麼要選擇更難的那一條路呢,對吧?羅生門老師。”
最後一句的語調,像在對仰慕已久的前輩說話。
“光枝,現在知道後悔了吧?但是沒關係,隻要你態度夠誠懇,我一定會原諒你的哦。”
聲
音黏糊糊的、都聽得出他是在故意這樣做,專門惡心那些旁聽的人。
“閉嘴。”夏油傑冷道。
聞言,他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誒,都這樣了,還覺得他是理想中的好人嗎?沒聽到他過去做了什麼嗎?”
利用自己的術式。哪怕是被父母用“愛”捆綁,但歸根結底是自己的選擇。
這是一個懦弱的人。
見狀,烏鴉再次笑了:“彆說了,我喜歡他們期待落空的樣子——光枝,過來。”
被這樣叫著名字的人,垂落在桌麵上的手指抽搐了一下,似乎意識還存在,對呼喚有了反應。
“天野光枝。”五條悟也道。
“過來。”
在兩道同時響起的聲音裡,椅子上的人終於重新抬起了頭,露出了那張沒有表情的臉。
“看這裡呀。”身著和服的少年說。
他伸出手招了招,像對待什麼小狗,動作裡充滿了漫不經心。
椅子上沒有繩子,完全可以自主行動,在他話音落下後,眾人視線裡,天野光枝動了一下,從原本的位置上緩緩地站了起來。
所有人都看著他。
其中包括咒術高層派來監督處刑的人。
在擅自做什麼?
如果換在平時,一定早就阻止了……
然而,哪怕是最不長眼的人都能夠感覺到,那站在不遠處的身影,不隻是簡單的咒靈而已。
無法插手。
這場遊戲,沒有他們說話的餘地。
從他們出現,放出類似於領域的東西之後,他們的常識被顛覆,就連動彈都變得艱難、此時隻能作為旁觀者,無法乾擾被處刑的人的決定。
夏油傑動了動:“光枝。”
對方離開了椅子。
“還記得嗎?我們第一次這樣見麵的時候,你也是站在窗戶麵前,雖然沒有表情、總是那麼無趣,但我知道你其實內心相當脆弱……”
人間失格——
那個身著和服的少年,發出的聲音即使是在雨裡都無法忽視,伴隨著天野光枝搖晃走路的碰撞聲,他繼續用柔軟的語調說著做夢一般的話語。
“那個時候你的手裡正拿著那本書吧,我是感受到了你的呼喚才出現的哦,你祈求著,希望我為你做出什麼,我也如實做了——”
“看到自己的父母死在麵前,很爽吧。”
他撕開了所有人不敢細想的核心。
天野光枝這樣的人,真的會在麵對咒靈之後,希望得到其他人的回應嗎?
趕到現場的人,聽見他說的是“你也看到了——”
看到了。
那是什麼意思?
大多數人都認為他是第一次見到那種怪物,所以急切地期望其他人和他見到了一樣的東西、有一樣的反應,來證明自己精神沒有失常。
但如果他是一個經常待在精神病院的人,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精神狀
態,這一點猜想就不可能成立,那麼他到底想讓其他人看見什麼?
有一個答案,在心底呼之欲出。
——快看。
——他做到了。
他徹底地、一勞永逸地解決了自己的束縛。
和夏油傑想的一樣。
這就是他落入《人間失格》手裡的把柄。
一個違背了準則、跨過那條紅線的自己,向著無辜的人,炫耀自己亢奮的心情。
不知道在他看到鋪天蓋地的新聞報道的時候,究竟是對未來感到恐懼,還是單純的……興奮?
用這種想法去揣測對方,實在是太過分了,但夏油傑卻無法阻止自己的思緒滑向糟糕的方向。
【天野光枝】身上咒靈的氣息,太重了。
“報複的感覺、違背常人的感覺、肆意使用自己能力的感覺……所有第一次的感覺,都是我賦予給你的,你應該心懷感激地到我的身邊來。”
《人間失格》微笑著。
這已經不是單純地在敘述,而逐漸帶上了嘲弄的語氣,像躲在黑暗中的惡鬼,引誘著靈魂靠近。
五條悟仍看著眼前的人。
目不轉睛。
他沒有說任何一句話,除了最開始叫了他的名字,似乎放任自流,但留在【天野光枝】身體裡的部分,卻能夠感覺到那雙眼睛的視線,一直投射在身上帶來的灼熱感,仿佛要把皮肉都摧毀。
在他走到他麵前的時候,他隻是又說了一句:“天野光枝,彆做讓你後悔的事。”
他根本沒有時間去了解他。
因此也就無法說出,那些真切勸慰的句子,唯一能做的就是叫出對方的名字而已。
可是這樣的挽留,卻已經有足夠沉重的分量。
夏油傑攥緊垂落在身側的手指。
指節因為用力而發出咯吱聲。
他應該說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