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學會了調酒。
兩年過去，並沒有忘記。
今天是周五，晚上的人比平時多，九點之後，酒吧的人流量達到了頂峰。
點酒的人越來越多，肖妍進去吧台幫忙。
小朱調完手裡的一杯酒，推給了客人後，不經意轉頭，便見肖妍正站在了之前陳燁的位置，麵色淡然，動作熟練地搖著手裡的醒酒壺。
跟前坐來了一位年輕的男士，同她搭話，點了一杯雞尾酒後，自己沒喝，推到了她麵前，“請你的。”
肖妍客氣地拒絕，“不好意思，沒興趣。”
男人一笑，也沒生氣，端起酒杯，淺嘗了一口，也沒走，繼續搭訕，“聽說，你是老板娘。”
肖妍沒答，隻道，“統一折扣價，外麵牌上寫著的，不用來套近乎。”
男人來了興趣，“你覺得我差錢？”
“差不差錢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在浪費時間。”
男士看著她，“怎麼說。”
“我有老公，孩子都有了，目前沒那個打算出軌。”
“......”
男人愣了一下，對她舉了一下酒杯，“看不出來啊。”
肖妍衝他一笑，“嗯，大家都這麼說，因為我有錢，保養得好。”
天聊死了。
男人沒再說話，端著酒杯，回到了卡座。
小朱已經習慣了。
自從她回來酒吧上班，三個多月，小朱已經數不清，她拒絕了多少個前來示好的男人。
換做以前，就衝剛才那位帥哥的顏值，肖姐也會給對方幾分薄麵，不就是一杯酒，心情高興了還會跟著人去池子裡舞幾下。
現在，好像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
小朱知道，兩年了，她還沒放下陳哥，怕再有人來搭訕，惹她不痛快，小朱勸道，“肖姐，這邊忙得過來，你休息一下。”
除了小朱外，酒吧還招了一個專門的調酒師，雖然慢了一些，但也能應付得過來。
肖妍點頭，去了一趟洗手間。
酒吧裡的聲音太吵，肖妍沒聽到手機響，到了洗手間，才看到了韓玄發來的信息：【肖仙女，十分鐘後到，六個人，留個位置。】
時間，剛好是十分鐘之前。
肖妍一愣，走了出去。
到了吧台，小朱不在，隻有調酒師一個人在，看到肖妍回來了，調酒師趕緊道，“肖姐的朋友過來了，在九號，朱哥先過去招待了。”
九號的位置靠近駐唱台，平時不對外，專門用來招待熟客。
DJ正在打碟，音樂聲震耳，燈光也昏暗。
肖妍穿過人群，到了卡位，韓玄正站在最外麵，同小朱點酒。
肖妍沒及時看到信息，進去後先道歉，“韓哥，不好意思，剛剛才看到信息。”
韓玄應聲抬頭，見她來了，笑著道，“沒事，臨時起意，過來看看，生意還挺好，沒給你添亂就好......”
“開門做生意，添什麼亂，我巴不得韓哥天天都能來......”
—
今天是韓玄的生日，答應了部門的人請客，吃完飯後，突然興起，想去酒吧。
周末，不用趕著上班，去遠一點的地方也沒關係，韓玄這才臨時決定，帶著一幫子人來了肖妍這兒。
辦公室的人都到齊了，王主管也在。
上次肖妍去過公司，在坐的基本都認識，韓玄，趙坤，王主管，廖潤，辦公室唯一一位女同事，小蔣。
一共才五個人，並非韓玄微信上說的六人。
肖妍沒在意。
同幾人一一打過招呼後，隨口問了一句韓玄，“今天怎麼想起來過來了。”
韓玄還沒來得及答，廖潤先道，“韓哥今天生日，非得要來肖姐這兒......”
肖妍一愣，對韓玄說了一一聲生日快樂，“既然是韓哥生日，這酒我去調。”
韓玄意外她還會調酒，自然樂意，“肖仙女調的酒，肯定好喝，這一趟咱們可沒白來......”
—
肖妍剛走不久，門口進來了一人。
一身黑。
廖潤先看到，衝他招手，“周銘，這兒。”
卡座很寬，能坐十來人，先來的幾個都坐在了裡麵，外側留出了一大片空間，周銘挨著廖潤坐下後，將手裡的車鑰匙遞給了韓玄。
“技術不錯啊，這地方是熱鬨，就是不好停車，全是巷子......你拿著吧，待會兒還得麻煩你來開車。”
在座的，今晚上就周銘一個人沒喝酒，吃完飯後，被韓玄逮住，當了司機。
周銘點頭，將鑰匙收了回去。
韓玄：“知道你不沾酒，我給你點了果汁......”
—
十幾分鐘後，肖妍端著五杯雞尾酒，返回了卡座。
怕酒灑了，進去時，肖妍沒抬頭。
韓玄起身去接，托盤裡的酒杯都移到了桌上，肖妍才注意到，靠外麵的位置，多了一人。
黑色T恤，戴著鴨舌帽。
燈光很暗，那人又埋著頭，肖妍瞟了一眼，沒看清臉。酒隻調了五杯，肖妍折身，“不好意思，我再去調一杯。”
“不用客氣，他不喝酒。”韓玄及時拉住了她，“已經點了果汁。”
來酒吧，喝果汁，挺新奇的。
肖妍再一次看了過去。
那人也掐滅了手機屏幕，緩緩地抬起了頭。
舞池的燈光，斷斷續續地掃在他的帽簷上。
韓玄想起來兩人還沒見過，介紹道，“周銘，上次你來，他剛好去了其他部門，沒見到......對了，你還坐過他位置......”
明暗交替的光線下，肖妍看到對方抬起了眼瞼，露出了帽簷下的那張臉。
皮膚白得病態。
五官輪廓分明，眼眸幽深而漆黑，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帶著陌生，平靜又不失禮貌地開口，“你好，周銘。”
耳邊遽然失聲。
一切，瞬間被定格。
肖妍忘了呼吸，一動不動給地看著跟前的臉，那即將要淡去，卻同時又深深刻在骨子裡的熟悉感，衝上她的腦子，一片空白。
臉色也因急速褪去的血液，慢慢地變得蒼白。
四肢冰涼，周遭的聲音忽遠忽近。
“肖妍......”
韓玄叫她，肖妍沒聽到。
“肖妍，怎麼了......”不隻是韓玄，在座的幾人都察覺出了不對，廖潤跟著出聲叫她。
肖妍卻如同一個木疙瘩一樣，呆呆地站在那兒，完全聽不到。
她不知道是不是在做夢。
可即便是做夢，她也不敢動，不敢出聲，怕一眨眼，跟前的人，突然消失。
“你們，認識？”韓玄反應過來，狐疑地看向周銘。
昏暗的燈光下，那張蒼白的麵孔，落入眼底，疼痛早就吞噬著他五臟六腑。
周銘的麵色卻沒有任何變化，目光從容地從她臉上挪開，似乎也很意外她的反應，抱歉一笑，“應該是第一次見。”
“是嗎。”韓玄又看向肖妍。
還是沒反應。
一時韓玄不知道該怎麼辦，良久的沉默後，肖妍終於拉回了一點神智，五指慢慢地收緊，指甲蓋掐入了掌心內。
會疼。
對方陌生的態度，也多少讓她清醒了過來。
短暫的失聰後，聲音突然湧入了耳朵，又吵又鬨。
心口慢慢有了跳動。
韓玄見她似乎回過了神，再一次出聲，“肖仙女，會不會是認錯人了，這小子可是剛進PT不久......”
韓玄的話還沒說完，肖妍突然上前，一把揭開了周銘頭上的鴨舌帽。
周銘也沒躲。
目光抬起來，一頭濃密的黑發下，分明是相似的五官，卻又有哪裡不同。
眼尾乾乾淨淨，沒有了那顆黑色的淚痣。
眼神也不同，眼底很淺，帶著禮貌的笑意，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陌生。
肖妍的神色一頓，突然不動。
對於肖妍突如其來的反常，氣氛也開始變得有些尷尬。
“肖，肖仙女......”韓玄怎麼沒想到會鬨出意外，坐不住了，起身輕攬住了她的肩膀，打算先問問什麼情況。
還沒開口，目光卻冷不丁地看到了肖妍眼眶內，極快地墜下了一滴眼淚。
韓玄：“......”
從認識肖妍，韓玄看到的從來都是一張笑臉，就沒見過她什麼時候愁過。
更彆說哭。
現在這副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韓玄忍不住犯了嘀咕，回頭看著周銘，“真不認識？”
憑那小子的姿色，完全有條件惹一筆風流債。
但應該沒那麼巧......
兩人前後隔了幾年進公司，要真發生點什麼，隻能是在公司外......
“不認識。”周銘起身，神色頗有些無奈，似乎也看出來了不對，不想掃了大家的興，“你們先喝，我去車上等你們。”
小朱進來送果汁時，周銘已經走出了卡座。
兩人迎麵碰了個正著。
在看到了那張臉後，小朱的神色也如同被雷劈過一般，站在那，動也不動。
還沒反應過來，肖妍突然從裡麵衝了出來，看著走進人群裡的那道背影，啞聲叫了一聲，“陳燁。”
耳邊的DJ聲雖然很大，可兩人隻差了幾步遠，她的聲音，他聽得見，但並沒有回頭，也沒有停下腳步。
“鄭峰。”
肖妍又叫了一聲，聲音比之前的要小，帶著被克製的謹慎，卻又壓製不住內心的期盼和激動。
人群中，在背光的地方，周銘的脊背明顯地僵硬了一下，揣在褲兜裡的雙手，捏出了青筋，腳步依舊沒停。
他沒忍住，很想見她。
想以陌生人的身份，來看她一眼，但他知道，他再多呆一刻，她一定能將他認出來。
對不起，肖妍。
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