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星閣話音剛落,屋內人的視線紛紛集中在了雲棲身上。
雲棲:“……”
段星閣原本隻是隨口一說,見雲棲不說話,他也隻是一笑。
他似乎已經習慣了雲棲對他的冷淡,畢竟雲棲不久前才被他騙上戀綜,眼下看到他不請自來,沒有起身就走已經算是很給他麵子了。
未曾想當段星閣已經做好了被忽視的準備時,雲棲卻淡淡地開了口:“不知道你要來,事先沒準備,先欠著。”
段星閣一愣,這次驚訝的人換成了他,不過他很快便回過了神笑道:“好,那就先欠著。等雲總什麼時候想好了再罰也不遲。”
穆錦榮自作主張把段星閣請來,事前沒跟雲棲打招呼,原本心裡還有點發怵,眼下見兩人相處之間居然沒有傳言那麼僵,當即便鬆了口氣,隨即笑道:“沒見到真人前差點被我姑娘騙了,還真以為二位有什麼不和……看來網上的話都是假的,當不了真。”
段星閣以為雲棲會出言嘲諷,卻不了對方竟然胡亂應了,彆人看不出來,他卻清楚對方心不在焉的有些走神。
見人齊了,穆錦榮連忙招呼人開始上菜打酒,順便趁著這空檔又聊了點合作的事。
段星閣一邊應酬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雲棲。
實際上雲棲從他進屋的那一刻開始,心就有些亂了。
記憶中在海底之下焦急的臉龐和現實陡然重合,讓本就尚未從死亡中回過勁的雲棲一下子亂了思緒。
從早上醒來開始,雲棲強迫自己去相信段星閣不會有事,又在強迫自己相信後刻意回避不去思考這件事,轉而把注意力放在尋找凶手身上。
可直到剛剛看到活生生站在自己麵前的真人,雲棲才從自己陡然鬆了口氣的事實中發現,原來他一直都在自欺欺人。
他明明在意得不得了,卻還要粉飾太平地妄圖騙過自己。
一道道精美的菜肴魚貫而入,待涼菜上齊美酒斟滿後,酒局正式開始。
穆錦榮廢了這麼大力氣把眼下兩大品牌的掌舵人都請來,肯定不是簡單地喝酒那麼簡單。
果不其然,兩杯酒下肚,他便含蓄地透露出了合作的想法。
雲棲不置可否,段星閣倒是很大方,對方一開口他便直接答應了下來。
穆錦榮大喜過望,沒過多久雲棲思量過後也鬆了口,酒桌上的氣氛一下子熱鬨了起來。
隻不過這個熱鬨和雲棲關係不大,和段星閣的關係倒是挺大的。
基本上雲棲說一句話,段星閣能說十句,堪稱八麵玲瓏。
而且無論彆人說什麼他都能接上,他滴水不漏的話術就和他在鏡頭之下的笑容一樣無懈可擊。
但隻有雲棲清楚,段星閣演得有多逼真,這小子本人又和他演出來的樣子有多大差距。
雲棲喝水的檔口看了段星閣一眼,發現對方今天吃個飯還特意穿了一身白色的西裝,跟孔雀開屏一樣。
不帶偏見地平心而論,這身西裝和他確實很搭,看起來也確實帥,也難怪他粉絲都喜歡看他穿西裝。
但其實段星閣完全不喜歡穿西裝等一係列構造複雜層數多樣的服裝,甚至更極端一點,他壓根就不喜歡穿衣服。
這人高中在家的時候最喜歡光膀子,無論冬夏,高考完那個暑假還尤其偏愛光膀子套個圍裙給雲棲做飯,晃得雲棲眼疼。
彆人青春期都在初中,而段星閣卻和常人不同,高考完成年後的他似乎徹底不打算演了,大學那段時間才是他最瘋的時候。
當時聞風林把雲明月留下的家業幾乎快敗光了,雲棲在等待時機,沒有把握時寧願忍耐也不願出手。
段星閣卻不管那麼多,他以靈活無比的道德底線把聞風林這樣的畜生都氣得忍不住指著他鼻子罵他是條野狗。
可能是段星閣黑臉唱得太好了,以至於聞風林直到躺在病床上渾身插管時,還沒意識到他兒子的心思,反而拍著床瞠目欲裂地讓雲棲小心。
雲棲卻輕描淡寫道:“沒事,就算有一天我真死了,我就是把錢給他,也不會給你那個私生子的,你放心。”
聞風林意識到他在說什麼後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拍著床卻被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隻能憤怒又無力地指著雲棲。
沒過多久聞風林徹底偏癱,段星閣還專門去看過他。
年輕英俊的男大學生站在病床前,露出的卻是惡魔一樣的微笑:“我早說了讓你把那個私生子的地址給我,我好給你個善終……可惜了。”
段星閣收斂了笑意,眯著眼看著對自己怒目而視的人:“你一個吃軟飯的,死到臨頭還敢把錢轉出去,既然你打算跟外麵那對母子站在一起,那下場你也得受著,畢竟是你自找的。”
雲棲站在病房外,聽到屋內傳來了聞風林聲嘶力竭的謾罵聲:“你就……你就是個畜生!你不過是雲棲那狗娘養的…咳咳……床上的一條狗,你們兩個惡心東西,雲明月個婊子當時就不該讓你進家門……咳、咳咳!”
等到他罵完,雲棲和旁邊的私人醫生道:“照顧好聞風林,東西還沒找回來,彆讓他輕易死了。”
一個攀龍附鳳的贅婿,靠著妻子發跡之後,卻也敢尋花問柳,在外麵生下私生子不說,甚至還想把明雲的股份分出去。
不過無論雲棲廢了多少功夫才保下他母親留下的家業,時至今日,這些豪門的齟齬在死亡和重生麵前已經不值一提了。
雲棲放下杯子,他和段星閣今天都沒喝酒,但對麵的穆錦榮已經喝得半醉了。
再加上一連談下了兩個合作,他的心情明顯很好,心情一好話難免就多。
“段總,你這名字……星閣……起的是真好。”穆錦榮喝得半醉讚不絕口道,“星雲布霜天,流光映彩閣……”
“穆總文化人,眼光也這麼好。”段星閣像是被人誇到了心坎裡,笑容都真誠了幾分,“說起來之前就因為這名字太好,我還因此跟人打過架呢。”
“真的假的?”穆錦榮一下子來了興致,“打贏了嗎?”
“當然贏了。”段星閣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道,“雖然是一打五,但那可是……”
後麵的話他沒說完,咽下去了,好在穆錦榮喝得半醉,被他兩句話岔開了注意力,轉頭聊起了彆的。
至於段星閣的未儘之意到底是什麼,雲棲心知肚明。
——“那可是我哥哥親自給我取的名字,我怎麼敢打不贏。”
段星閣打架那次的起因倒是挺簡單的。
當時段星閣初中托了雲家的關係,轉學去了當地有名的貴族學校。
他媽段雲感恩戴德,一天囑咐他三次在學校要低調,段星閣本人卻仗著自己轉學來第一次月考就拿了年級第一,誰的麵子都不甩。
同級的幾個紈絝被他落了幾次麵子後惱羞成怒,放學直接把段星閣堵在了學校旁邊的小巷裡,嘲諷他不過是一個保姆的兒子,連爹是誰都不知道,隻能隨母姓,活脫脫一個野種。
段星閣被罵成這樣卻不惱,反而挑了挑眉反唇相譏道:“跟媽姓就算沒爹的野種?那你們這群跟爹姓的算什麼?有爹沒媽的野種?”
這話的殺傷力實在是太大了,一群人被他噴得當場怒了,一個人口不擇言道:“說話這麼下賤,我看你叫段野狗差不多,什麼東西也配叫這名字!”
然而這句話算是戳了老虎的脊梁,段星閣登時收了笑,一雙眼睛黑得嚇人:“你說什麼?”
那人以為自己罵道了痛處,見狀洋洋得意道:“我說——你也配叫這個……啊!”
那人話還沒說完,段星閣的拳頭便砸了上來。
雲棲到派出所的時候,段星閣剛包紮完,從繃帶下滲出來的血看得人心疼,小孩坐在位置上看到他後眼神間還有些心虛,完全沒了之前以一敵五的戰神樣子。
雲棲在來的路上已經得知了事情的起因,見狀徑直走了過去。
“……哥哥。”段星閣抬頭看著他,“他們說我不配叫星閣。”
“我起的名字。”雲棲拎著給他拿的外套,半蹲下來看著他,無比認真道,“我說配就配。”
“真的嗎?”剛差點把一群人腸子打出來的段星閣聞言一下子委屈起來了,“你不會把名字……收回去吧。”
“不會。”雲棲抬手把外套披在了他身上,“走,回家。”
人家都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段星閣則恨不得當三百六十行的狀元。
雲棲回憶的檔口,他便又跟穆錦榮聊起了養狗的事,聊得還頭頭是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