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裡,陸雪陵招待了陸隨意和唐淺兩人:“這你爸最喜歡的碧螺春,嘗嘗。”
陸隨意哪裡有心思喝茶,他望了眼緊閉的書房門,忐忑問道:“姑姑,我爸不會生氣了吧。”
“他就這脾氣,幾十年都沒有改變過,你也不是不知道。”
“是...我就怕他不樂意。”
“不管他樂不樂意,你們都要結婚,不是嗎。”
陸隨意拉著唐淺的手,說道:“其實我跟小淺,我倆挺投緣,興趣愛好也相似,工作也相似,有不少共同語言。這段時間,我們也一直在嘗試著相處,感情越來越好了。”
唐淺也說道:“更重要的是,我們還有粥粥,這些日子以來,我反省了很多,以前是我們做的不對,忽視了她的感受。現在,我們想彌補過去的錯誤,給她一個更好的成長環境,所以...我和陸隨意最終決定在一起。”
陸雪陵閱人無數,當然看得出來,唐淺這番話說得真心誠意。哪怕曾經年少輕狂,也終有長大成熟的那一天。
“你們真的...都準備好了嗎?”
陸隨意連聲保證:“我們絕對不會像之前那樣了,我們計劃暑假帶粥粥去英國旅行呢,她不是老早就鬨著想和爸爸媽媽出去玩嗎。”
陸雪陵放下茶盞,歎了一聲:“但你擱這兒跟我保證,沒用。”
陸隨意又望了眼樓上房門緊閉的書房,心裡越發忐忑不安:“爸不高興嗎?”
“你自己覺得呢?”
陸隨意覺得......就是了。
他爸性格耿介、愛憎分明,喜歡就對你好,不喜歡就冷著臉不搭理,情緒從來都是寫在臉上的。
“我爸為什麼不高興啊。”陸隨意不解地問:“他不是很希望我快點結婚,安定下來嗎。”
唐淺小心翼翼地問陸雪陵:“是不是叔叔不喜歡我,上次我們在商場有些誤會...”
“不是你的問題。”陸雪陵道:“也不是結不結婚的問題,是你女兒,陸粥粥。”
“這跟粥粥有什麼關係?”
“還看不明白嗎。”陸雪陵對陸隨意道:“你爸舍不得他這小孫女。”
“不是吧,我爸不是很厭煩照顧小孩嗎,之前還打電話,還說讓我快把小孩帶走,他能回歸正常的生活。我爸他一直不喜歡小孩啊。”
陸雪陵搖搖頭;“你是太不了解你爸了,他其實......”
話還沒說完,樓上“砰”的一聲響,房門打開了。
眾人心裡一驚,齊刷刷抬頭。
陸懷柔冷著臉走下樓梯,沉聲道:“要帶走,今晚就走。”
“爸,您...”
“來的正好,老子早就厭煩給你帶小孩了,今晚就把人帶走,我拍戲很忙,沒有了拖累,反而樂得輕鬆。”
唐淺猶疑道:“今晚...是不是太匆忙了,粥粥都睡了。”
“是啊爸,我們今天過來,隻是想跟您商量一下結婚的事,至於粥粥,倒不必這麼快,我們正在裝修新房,等房子裝好了,再把粥粥接回去。”
陸懷柔聽陸隨意說新房都買好了,把姑娘接走這件事...恐怕真的勢在必行。
他心下越發煩躁,冷聲道:“今晚就把人帶走!我這話隻說一遍,如果不帶走,明天你們甭想踏進我陸家的門!”
“彆彆彆!”
陸隨意連忙站起身,說道:“我們這就把閨女帶走,不打擾爸了!”
說著,倆人前後腳上了樓,高聲喚道:“粥粥,爸媽來接你了,跟爸媽回家。”
陸懷柔坐在沙發邊,給自己點了一根煙。
陸雪陵注意到,他的手微微顫抖著。
她知道,他的世界其實已經坍塌了,所有的冷漠和不在乎,都是裝出來的。
“其實,未嘗沒有轉圜的餘地。”陸雪陵道:“他倆忙起事業來,根本沒時間照顧小孩,又太年輕了。陸粥粥在你這裡,也許生活環境會更好。”
陸懷柔按滅了煙頭,說道:“老子早就想擺脫這□□煩了,現在正好,可以回歸正常生活。”
“我不信,你就裝吧。”
他是他親弟弟,而且是一母同胞的雙生子,她可太了解陸懷柔這打落牙齒和血吞的性子了。
......
陸粥粥本來都睡著了,沒想到一覺醒來,爸爸媽媽竟然都來了,她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呢。
“爸媽,你們怎麼來了呀?”
唐淺從衣架邊拿起了小姑娘的外套,給她披上:“爸媽來接你回家了。”
“回家?”陸粥粥睡得迷迷糊糊,問道:“回什麼家呀,我不就在家裡嗎?”
“是回爸媽的家,爸爸媽媽現在住在一起了。”唐淺耐心地解釋道:“現在粥粥要跟媽媽回家住了,開心嗎?”
“啊...”
陸粥粥一下子懵了。
她剛從歡樂穀回來,車上睡了一覺到現在,怎麼一下子...就要走了?
陸隨意生怕自家老爸等急了不耐煩,已經開始幫陸粥粥收拾東西了:“粥粥,日常的用品家裡都有,咱們就輕裝簡行,拿一些重要的衣物,等明天老爸再開車來給你打包物品。”
陸粥粥對他的話充耳不聞,趕緊從床上跳下來,跑出來房間,喊道:“陸懷柔!你給我出來,你這個大壞蛋!”
客廳裡,隻有陸雪陵在,陸懷柔早已經不見了蹤影。
“粥粥...”
“陸懷柔呢!”陸粥粥急紅了眼,哭腔都出來了:“今天帶我去歡樂穀就是你們預謀好要趕我走,對嗎!”
“沒這回事,你彆胡思亂想!”
“那為什麼...陸懷柔在哪裡?”
“他...”
陸雪陵無奈地說:“他出去散步了。”
陸粥粥死死咬著牙,唇肉都泛白了,手緊攥著拳頭:“他早就想攆我走了!”
陸雪陵歎息一聲:“粥粥,爺爺也很舍不得你,但是...你是應該回到爸爸媽媽身邊的。”
“走就走!”
陸粥粥紅著眼睛,大喊道:“走就走!誰稀罕留下來!”
......
陸隨意的轎車啟動的時候,陸粥粥極力忍著眼淚,將腦袋探出車窗,望望大宅,又望望巷道。
不少鄰居都出來送彆陸粥粥,隻是沒見陸懷柔的身影。
“粥粥,爸媽都計劃好了,暑假的時候帶你去英國,去看看劍橋大學,對了,你不是最喜歡讀徐誌摩的《再彆康橋》嗎,爸媽帶你去劍橋大學走走,好嗎。”
陸粥粥根本聽不進她的話,什麼英國,什麼劍橋,她哪兒都不想去,她隻想留在爺爺身邊,留在姑奶奶身邊,留在香榭小區。
想到《再彆康橋》,陸粥粥一邊抽抽地哭泣著,一邊念道:“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我揮一揮衣袖,作彆西天的雲彩......”
念著念著,眼淚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滾落,最後泣不成聲。
陸隨意沒有想到女兒會有這樣大的反應,他以為爸爸媽媽來接她,她會驚喜、會開心呢。
畢竟之前把她送來的時候,她和自己分離,也沒有哭得像條狗一樣啊。
在他的印象中,陸粥粥一直都是很獨立的女孩。
“要不要再等等我爸啊。”陸隨意問道。
唐淺聽著女孩的哭聲,心都要碎了,說道:“快走吧,不然等會兒粥粥見到她爺爺,更哭得厲害了。”
陸隨意無奈地啟動了引擎。
街道邊又恢複了平日的靜謐,空氣中飄起了微微涼涼的小雨。
陸懷柔站在籬笆牆邊,久久沒能回過神來,心仿佛被注射了麻酉卒劑,直到轎車消失在街道儘頭很久很久,窒息的疼意才緩緩複蘇,宛如這漫天飄散的雨絲,無孔不入。
陸雪陵走到他身邊,沒有說話,隻是陪他站在小雨中。
都會走的,親人朋友,曾經深愛並以為會攜手餘生的愛人,都走了,最後終究隻留下他一個人,形單影隻。
“她來的時候,就是坐在這裡。”陸懷柔嗓音略微沙啞:“穿著臟兮兮的小白裙,像隻流浪貓。”
“懷柔。”
陸雪陵輕輕牽了牽他的手:“其實真的不必如此,隻要你願意,她可以留下來。”
陸懷柔緊抿著唇,眼角泛紅,滿是血絲。
他知道,他不能不願意,也不該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