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報警,彆無他法。
他知道,景緒根本就是個瘋子,什麼都做得出來。
他真的會殺了他!
濃煙透過門縫滲入了房間裡,熏的他眼淚直流,他站在窗戶邊,朝樓下望了望。
二樓的高度與當年景緒跳窗的高度一樣,跳下去可能會重傷,也可能會死。
景哲用力咽了口唾沫,咬著牙,準備著要往下跳了。
然而求生的本能卻在不斷地阻止他。他雙腿發軟,最終還是靠著牆壁坐了下來。
知道此刻,景哲才總算明白,當初景緒站在窗戶邊的絕望。
正如他所說,他有選擇,可是當年的景緒卻沒有選擇...
最終,想要活下去的欲望戰勝了一切,他顫抖地撥打了110報警電話。
很快,警車和消防車呼啦呼啦地開到了現場,將景哲救了出來。
然而當景哲走出房間之後,卻並沒有看到想象中的熊熊火勢,隻有一捆焚燒殆儘的麥秸杆子,正對著他的房間門。
而從溢入門縫那些黑煙,正是焚燒麥秸杆散發的煙霧。
他根本沒放火,而且房間周圍也沒有任何可燃物,不可能把空蕩蕩的倉庫燒起來。
其實這些都是很容易想到的,隻是他太過驚恐,才沒有想到...
他以為景緒會放火殺了他。
然而,正如景緒所說的那樣,從小到大,景哲背地裡搞了那麼多小手段,可是景緒卻從來沒有一次真的傷害過他。
......
景哲和謝力強兩人被行政拘留,無可避免,陸懷柔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憤怒是必然的,但是更多的還是心悸和後怕。
為他們沒有第一時間告訴他,他將陸粥粥狠狠地責罵了一頓,卻沒說景緒一個字。
景緒知道,這件事百分之九十錯都在自己,但是陸懷柔沒有罵他。
因為他對他已經失望透頂了。
出了這麼大的事的,他竟然為了一己私心,企圖瞞天過海,這是陸懷柔絕對無法容忍的事。
一旦再出現任何意外,後果也不堪設想。
其實,景緒在做出選擇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做好了承擔全部後果的準備。
他和粥粥已經得不到陸懷柔的祝福了。
而要讓陸粥粥在他和爺爺之間選一個,無論選誰,都是切膚之痛。
但是無論結果怎麼樣,景緒覺得自己還欠陸懷柔一個道歉。
一個真心實意的道歉,以及...一份辭呈。
景緒在公司樓下等陸懷柔,等了一整天,陸懷柔都沒有見他。
陸懷柔開過了高層董事會議,回到辦公室,問艾倫道:“他還在?”
“還在,等了一整天了,說您要是願意見他了,他隨叫隨到。”
陸懷柔悠哉悠哉地給自己泡茶:“他愛等就等,隨便!”
......
很快,陸粥粥聞訊趕來,看到了坐在橫椅邊的景緒,以及他手裡的辭呈。
小姑娘眼淚一下子收不住,帶著哭腔問:“哥哥要離開我了嗎!”
“陸粥...”
“哥哥是不是要離開我了!”陸粥粥雙肩輕輕顫抖:“就為了這點事,你就要放棄!”
“我沒有放棄。”景緒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哄道:“彆哭,好不好。”
陸粥粥甩開他的手,抱著膝蓋蹲在他腳邊,難受得要命。
“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如果這麼容易就放棄,那你也不是我喜歡的景緒了!”
景緒索性也坐到了她身邊,柔聲道:“我沒有放棄,也不會離開陸粥,就算你爺爺拿棍子趕我,我也死死抓著你。”
小姑娘淚眼惺忪地望了望他手裡的辭呈:“那你這是什麼意思。”
景緒用手背給陸粥粥輕輕擦掉了淚痕,解釋道:“爺爺是為了你,才用這份合約給我鋪路。但是經曆了這件事,我想著...就趁著認錯的機會,把他給我的都還給他,我想靠自己做出成績來。”
他清楚,站在陸懷柔的肩膀上所得到的一切榮耀,都不能使他真正認可他。
隻有靠自己闖出一番嶄新的天地,他才有資格得到他的認可。
“意思是你不會走,對嗎?”
景緒唇角淺淺地彎了起來:“我的路無論怎麼走,陸粥永遠是我的終點。”
*
陸懷柔正在練習室指導新進的藝人舞蹈細節的動作。
這些年,無論公司規模如何擴大。陸懷柔隻要有時間,總會去練習室,親身指導這些年輕的藝人,給他們一點點摳動作,教他們表情管理和控場...
沒一會兒,艾倫匆匆走了進來,說道:“懷爺,粥粥也過來了,在樓下說要一起等您,您要是不見,就...一直等。”
“還威脅上了。”陸懷柔眼皮都沒有抬一下,說道:“隨便他們,愛等多久等多久。”
“哎,是...”
艾倫應了聲,正要退出去。陸懷柔望了望窗外暮沉的天色,忽然叫住他:“那什麼...給他們叫個外賣。”
艾倫打量著陸懷柔,終究還是心軟,他笑著說:“行,我這就去。”
“彆說是我。”
“行,我去。”
*
夜深,公司裡的員工基本上都已經離開了,隻剩下前台值夜班的小姐姐。
景緒對她招了招手,示意她把燈光調暗。
陸粥粥趴在他的腿邊,睡得很香甜,柔順的頭發絲垂落在他的手邊。
他將她的發絲纏繞在了食指上,一圈又一圈,樂此不疲地把玩著。
柔和的燈光下,她明豔的五官宛如收束的花骨朵一般,安安靜靜。
景緒情不自禁地俯身,薄唇在她臉蛋上輕觸了觸,怕打擾她的美夢,迅速地移開。
抬頭的時候,卻看到陸懷柔站在大廳正對麵的落地窗邊,不知道在那裡站了多久。
景緒仿佛做了壞事被抓包,臉頰有些泛紅。
他將陸粥粥輕輕放在沙發上,然後脫下了運動衫外套,搭在她的身上。
陸懷柔轉身離開,景緒立刻跟了上去,跟著他來到了會客廳。
前台的小姐姐立刻給他們跑了兩杯茶。
東窗事發都快半個月了,這是陸懷柔第一次見他,景緒知道陸懷柔對他有多憤怒。
“爺爺,對不起。”
“景緒,你快二十歲了。”陸懷柔坐在鬆軟的皮質沙發上,雙腿敞開,很有威嚴:“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已經拿下了最佳新人獎,也賺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可是你呢,聰明、有才華也有天賦,但你卻把心思卻用在籌謀著怎麼騙我!”
陸懷柔隔了這麼多天才見他,本來就是想先把怒氣平複了,再和他心平氣和好好談,沒想到提起這茬,他還是抑製不住怒意。
“你以為自己把事情解決乾淨了,我就不追究了?這是沒出事。”陸懷柔站起身,憤聲道:“真要出了事,你十條命都賠不起!”
在警局看到陸粥粥被迷暈帶到賓館的視頻,陸懷柔差點心臟病都給嚇出來,他這輩子沒做過噩夢,但是那天之後,幾乎天天都在做噩夢。更可氣的是,這倆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居然還想瞞著他,自己去找凶手...
陸懷柔重新坐回到沙發上,喝了一口茶水,平靜心緒。
年紀大了,輕易不能動怒。
“爺爺,正如您所說,我的心思,沒有用在該用的地方。”景緒態度很虔誠:“我不敢跟您說,我曾經答應過您,隻要您開口讓我離開她,我沒有二話。”
“所以?”
景緒攥了拳頭,嗓音很用力:“可是...我做不到。”
“出爾反爾你還挺有理。”
景緒曾經答應過陸懷柔,隻要陸粥粥有更好的幸福,他一定會放手。
但是他發現自己做不到,什麼喜歡是占有,愛是成全...
狗屁成全。
陸粥粥是他的寶貝,他隻想緊緊抓著她,一分鐘,一秒鐘...都不能讓她離開自己。
景緒將辭呈遞到了陸懷柔的手邊,然後當著他的麵,撕掉了那份占股一半的合約。
陸懷柔沒想到他會來這出,微微一驚:“你這是做什麼?”
“陸總讓我簽這份明顯是我占了便宜的合約,是為了粥粥。”景緒平靜地回答:“謝謝您的好意,但是請您相信我,我會靠自己闖出一番成就,給粥粥更加體麵的生活和未來。”
陸懷柔本來隻是想教訓教訓景緒,罵他幾句,這事兒就算完了。畢竟過去陸粥粥也做了不少氣得他吐血的事兒,他還能真的計較嗎。
但是景緒居然當著他的麵撕合同,還說什麼要靠自己...
陸懷柔心頭又梗了一口血。
靠,現在的年輕人...真討厭。
真想給他一個大耳刮子,讓他清醒點。
他真以為成功這麼容易,他要多少年才能闖出一番新局麵,難道讓他孫女跟著他吃苦不成!
陸懷柔按捺著怒意,對景緒道:“好啊,我還沒讓你滾,你倒是先讓我滾了,合同一撕,直接改口叫陸總了?”
“爺爺,我不是那個意思!”
陸懷柔冷冷道:“景緒,我算明白你的意思了,不想受製於我,要自己出來闖事業。這樣就算我逼你離開陸粥粥,你也有底氣拒絕,是嗎。”
景緒抿著唇,沒有回答,但這就是他心裡的想法。
陸粥粥是他是他前路的終點。
他所有一切的努力,都是向她奔跑而去。
陸懷柔稍稍平靜了下來,雖然心裡也有氣,但是他也為景緒的決心所動容。
現在的年輕人,幾個能有這份誌氣,放棄繁花似錦的通途大道,去走那條很可能被割得遍體鱗傷的荊棘之路。
他對自己有絕對的信心,才敢撕掉這份合約。
“行,這件事我可以既往不咎。”陸懷柔翻開了辭呈,在上麵簽下自己的名字:“合約撕了,這算是你違約,考慮到你現在一無所有,違約金我給你減個零,90萬。”
景緒其實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違約是一定會有賠償的。
“爺爺您這是算準了我這一年來的所有比賽獎金和積蓄,90萬,正好賠光老婆本。”
陸懷柔知道他有底氣離開,也是因為小有積蓄,他笑著說:“既然要自力更生,那就一切從零開始。不過如果現在後悔,也還來得及。”
“不後悔,謝謝爺爺成全。”
陸懷柔知道,景緒的選擇是正確的,但他還是有些不太服氣:“你既想要尊嚴,又要女朋友,沒問題,前提是你要養得起。我們家姑娘嬌生慣養,毛病比你想象的要多很多,信用卡我已經停了,從這一刻開始,她爸媽也不會再給予她任何金錢方麵的支持。”
陸懷柔倒要看看,沒了家庭經濟的支持,他們倆能走到哪一步。
景緒望著他,漆黑的眸子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加重了語氣,重複道:“謝謝爺爺成全。”
......
景緒從電梯裡走出來,陸粥粥也恰好醒了過來,衣衫滑落半臂。
她睜著惺忪的睡眼,問景緒道:“爺爺跟你說什麼了?”
景緒走到她麵前,半蹲下來,給她重新係好了鞋帶,柔聲說:“塵埃落定,回家了。”
陸粥粥看她這麼輕鬆的模樣,猜測他和陸懷柔肯定聊得很好。
她滿心愉悅地伸出手:“哥哥背我。”
“你多大人了?”
“不管,哥哥背我。”
景緒轉過身,讓陸粥粥跳上了背,背著她走出了公司的大樓。
今晚月色清明,街上車輛不多,夜風清爽,他索性就背著她步行回家。
“陸粥,從今以後,你是我的人了。”
陸粥粥不明所以,望著他:“這是什麼意思呀。”
“意思就是說,以後你爺爺、包括爸爸媽媽,不會再給你一分錢的生活費了。”
陸粥粥:!!!
“開心嗎。”
“我...我開心個頭啊!”
陸粥粥都懵了:“我沒錢了,我窮了,那我想吃肯德基怎麼辦?我人生賺的第一桶金,還是從陸方便手裡掙來的啊。”
本來豪言壯語說要自食其力,後來跟著蔣清霖去兼職打工半天之後,差點累吐血,根本乾不了。最後還是很沒出息地去找了陸懷柔,給她重新開了卡。
沒了她爺爺,她壓根就是廢粥一碗。
景緒回頭望了陸粥粥一眼,本來他挺有自信,這會兒也有些忐忑:“你彆說後悔了?”
陸粥粥咽了口唾沫:“彆說,我還真有點後悔。”
“......”
景緒放下了小姑娘,伸手彈了彈她的額頭:“陸粥粥,你有沒有良心,之前哭著鬨著不讓我走,這會兒我合同都撕了,你給我說你後悔了?能不能意誌堅定點!”
陸粥粥忐忑地說:“哥哥,我跟你說實話吧,我不是沒跟我爺爺決裂過,而且決裂好多次,每次我都想著要堅定不移地抗爭到底,但是...從來沒成功過。你不知道我爺爺有多狠。”
景緒終於開始明白,陸懷柔最後那句話,真不是威脅他。
陸粥粥這小姑娘從小跟在他身邊,嬌生慣養著長大的。他現在一無所有的處境,還真不一定養得起這位小姑奶奶。
“哥哥,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怎麼樣回去跟你爺爺認錯,才不會太過丟臉。”
“哇,你...比我還沒出息!”
至少她還抗爭過呢。
景緒牽起了小姑娘的手,和她走在空寂無人的馬路上,柔聲說道:“行了,不用擔心太多,以後哥哥養你,一定把你培養成陸科學家。”
陸粥粥依偎在他懷中,笑著說:“那我就仰仗哥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