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眠低頭,靠近江浸月,鼻間又聞到了那股帶著中藥味的薄荷氣息。
“你在怕我。”陸清眠說的不是疑問句。
江浸月的肩膀帶著雙翼一起輕顫,緊貼著牆壁像隻快嚇到窒息的小動物。
陸清眠堵死了所有江浸月能夠逃跑的路線。
他伸出染血的指尖,在江浸月驚慌地注視下,輕輕碰了下江浸月的羽翼。
潔白的羽翼染上了一抹紅。
江浸月抖得更厲害了。
陸清眠勾唇:“你怕我碰你。”
江浸月再也憋不住,他無力地往後揚起脖頸,努力想緩解喉嚨的窒息感,隻因一下輕微的碰觸便開始大口大口地喘氣,皙白的皮膚泛起細密汗珠,隱隱浮現薄粉。
陸清眠終於退開了。
身前的壓迫感驟然消失,江浸月隔著歪斜起霧的鏡片看過去,羽翼往前收攏,想將自己藏起來。
“對不起……”細小的聲音自江浸月喉間傳出。
他明明是要救人的,最後卻傷了人。
陸清眠彎腰,撿起地上的水果刀,道:“刀子我沒收了,你長翅膀的事我不會說出去,至於你傷我的事情,明天我再找你算賬。”
他走向大門,開門時又突然回過頭來補充道:“是暫時不會說出去,至於最終如何……看我心情。”
輕微的關門聲音響起,江浸月雙腿一軟,跌坐在地,抱緊膝蓋用羽翼將自己蜷縮起來。
他又惹麻煩了。
江浸月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著剛剛他控製不住情緒,分不清幻象和現實時發瘋的模樣,指甲摳緊皮膚。
他甚至用刀子傷了人。
巨大的愧疚、後悔和自我厭惡幾乎把江浸月淹沒。
他坐在地板上,任由窗戶大開,讓越來越寒涼的夜風侵襲著他,就像在自我懲罰。
許久後,江浸月抬頭,臉上的淚痕已經乾涸。
“做錯了事情就該道歉。”他努力平複心情,打算明天買好外傷藥後去跟陸清眠道歉。
直到這時,江浸月才想起之前在他腦海中出現過的陌生嗓音。
超級無敵瑪麗蘇金手指?無法逃離的天使?這都是什麼?
江浸月輕輕動了動身後的翅膀,茫然不已。
這翅膀難道要一直這樣露在外麵?收不起來嗎?
僵住的大腦重新開始運轉,之前被他忽略的事情一一浮現。
陸清眠為什麼會撞破玻璃跌落下來?
想到陸清眠,江浸月垂眸。
H市再遇的陸清眠和高中時溫柔謙遜的陸清眠好像不太一樣。
江浸月從地上爬起來,走到窗邊,終於將大開的窗戶關上。
涼風再無法灌入出租屋內,卻瘋狂湧入了江浸月的樓上。
在江浸月的出租屋樓上,改成半落地窗的玻璃碎了一地,房間裡漆黑一片,陸清眠靜靜站在沒有任何防護的窗邊,衣擺在狂風中不斷翻卷。
明月高升,皎潔月光映入房內,將一地玻璃碎片折射成波光粼粼的星河。
星河蔓延,帶著月光照進了房間中央。
陸清眠身後的房間十分空蕩,除了直接擺在地上的床墊、筆記本電腦、零散的書本和倒在一旁的行李箱外似乎再無其他,房間的邊邊角角仍隱藏在黑暗中。
夜越來越深,月光也越來越亮,終於照亮了房間的邊角。
在房間的兩側牆邊,緊湊排列著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仿真人體標本。
這些仿真人體標本大多皮膚不全、肌理、內臟外露,個個猙獰可怖。
在其中一具仿真人體標本的心臟處,正插著陸清眠從江浸月那裡沒收的刀。
刀刃上還沾著陸清眠的血。
房間角落放著一個巨大的箱子,裡麵堆滿了仿真人體標本,手腳、內臟、大腦,甚至還有掛在邊緣的腸子。
江浸月在樓下聽到的根本不是拖動家具的聲音,而是拖動箱子的聲音。
陸清眠站在毫無遮擋的窗邊,麵無表情地看著高樓下的城市。
突然,他抬手,探向有些微癢的後頸,從衣領處翻出一根毛茸柔軟的潔白羽毛。
陸清眠微眯雙眸,鬆開指尖,看著那根羽毛自高空乘風飄落,消失在下方無儘的黑暗中。
“江浸月。”
一片雲朵飄過,擋住了月光,一切重歸黑暗。
黑暗中,陸清眠準確叫出了江浸月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