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是人來不了朔州,卻把大舅子該做的事兒一個不漏的全做了。
薛諾瞧著信紙上那些字跡,仿佛能瞧見新帝站在麵前瞪著沈卻絮絮叨叨說話的模樣。
她滿臉是笑地翻了翻新帝送來的賀禮,發現那箱子裡大多都是些字畫玉器,還有一些珍貴飾品,除此之外,有兩箱子是新帝這些年收攏回來的原本永昭府裡的東西,剩下的那個最大的箱子裡,則是擺著一整套的頭麵首飾。
赤金打造,寶石鑲嵌,一瞧就知道花費了多少。
薛諾摸了摸最上麵擺著的赤金明珠九鳳冠,冠身工藝極為繁複,上麵鳳凰羽翼每一處都是精雕細刻做出來的,除此之外,那冠身鑲嵌著寶石,光是冠上那顆足有鴿子蛋大小渾圓耀眼的珍珠就價值不菲。
九鳳冠下壓著明豔正紅的嫁衣,雖未展開卻能見衣上露出的金線繡紋。
薛諾忍不住說道:“他這個陛下當的都快掏空家底了,還讓人製這些東西……”
沈卻在旁說道:“這嫁衣鳳冠應該是皇後做的。”
薛諾有些詫異地看他:“皇後?”
沈卻“嗯”了聲,彎腰坐在薛諾身旁朝著她道:“祖父早前讓人送信過來時在信中提起過這事,說陛下知道咱們要成親,便將準備賀禮的差事交給了皇後。”
“我估計是陛下跟皇後說了什麼,皇後連夜就讓她娘家人那邊尋了最好的繡娘和工匠,又花費了很大一筆錢財趕工,這才能趕在戶部送銀子出京之前將這鳳冠嫁衣製好,當作賀禮一並送過來。”
他指了指那鳳冠和嫁衣說道,
“皇後母家並不富貴,這幾年為著幫襯陛下也是元氣大傷,這一套鳳冠怕是能掏空了他們,皇後被你氣了兩年,當初那事的氣也也該出夠了,往後就彆往京中送人了,彆真叫皇後記了仇。”
薛諾抬了抬下巴:“我怕她?”
沈卻笑的無奈:“你不怕,陛下怕。”
見她哼唧了一聲,沈卻輕環著她柔聲說道,
“陛下和皇後畢竟是少年夫妻,共患難多年,他對皇後的感情是不一樣的。”
“皇後為人賢惠,雖有些小心思卻是一心為著陛下,她所生長子逐漸長大又天資聰穎,陛下當年吃夠了不受廢帝看重,被其他皇子打壓爭權的苦,他自不會再讓皇後的孩子也跟他一樣,隻要那孩子沒什麼大毛病,這儲君之位將來定會落在他身上。”
沈卻柔聲與她說著朝中的事情,低頭親了親她耳邊,
“陛下是疼你的,可也在意皇後,他不願皇後與你嫌隙,這才將賀禮之事交給了皇後去辦。”
“皇後大抵也是明白陛下心意,這才跟她娘家主動送了賠罪禮來跟你示好服軟,你就當看在陛下的麵上彆故意氣皇後了,否則陛下既要忙著給你籌銀子,又得安撫妻兒顧全那群鶯鶯燕燕。”
“祖父可是說了,陛下都好些時候不敢往後宮去了,日日都歇在禦書房裡。”
薛諾賴在他身旁神色頓了下:“這麼慘?”
沈卻點頭:“先前魯將軍的妹妹進京時,陛下愁得都快哭了。”
薛諾抿著唇瞧了眼那頗為華貴的鳳冠嫁衣,還有旁邊那箱子新帝尋來的當年母親留下的遺物,有些嘀咕的說道:“朝中財政真那麼吃緊?”
“何止。”沈卻說道,“這幾年戰事不斷,西北又有旱災,國庫入不敷出,陛下的私庫都貼補了不少出來,連帶著京中那些皇親國戚都被挨個薅了一層羊毛。”
這幾年新帝逐漸替換著朝中那些原屬於天慶帝的老臣,科舉提拔新人,又啟用一些有實乾的朝臣起來,連帶著不斷削弱那些宗親手中權勢。
那些個皇親國戚往日仗著自家身份地位沒少作威作福,不是老子犯法就是子侄涉案,幾乎沒有一個身上乾淨的,再加上早前朝中一些官員也有不少貪贓枉法的,新帝命人一層層篩查下來。
所犯之罪太重的的直接抄家流放,那些作惡不深的則是軟刀子割肉,一麵貶官降爵削減權勢,一麵從他們口袋裡掏銀子。
那曾經不知人間疾苦全然不愁銀錢的太子爺,如今都快成了眾人口中的鐵公雞了。
一毛不拔也就算了,還變著法兒的從旁處扒銀子。
要不是新帝好歹還顧全點兒帝王顏麵,也怕薅得太狠讓得朝中的人起了逆反之心直接掀了他這個皇帝,他怕是能逮著京裡頭那些世家大族朝臣官宦挨個兒薅下一層皮來。
薛諾聽著沈卻的話既覺得好笑又忍不住麵露同情:“聽起來,他還怪可憐的。”
“可不是。”
沈卻抱著她道,“這一次戶部送來的銀子怕是都勒緊了褲腰帶了,要不然你以為詹四叔為什麼突然去江南?隻不過是例行巡視,哪就用的著動用整個都察院連帶著戶部官員一起?”
那漕司衙門是出了名的有錢,江南更是富商雲集。
當年私鹽案爆發,朝中查處的時候其實並沒查的太乾淨,因為其中有很多牽扯太大的都是點到即止,隻將最上頭那幾個擼下來換了人,可實際上漕運司那頭遠比外界所想的還要藏汙納垢。
朝中沒錢,秋收雖在這幾月,可等新糧入倉、稅收入庫怕都要到初冬去了。
京城沒地方能薅銀子,新帝自然隻能目光盯上了江南了。
詹長冬他們一行說好聽了是去巡視,不好聽了那就是去找銀子的,怕是這一次江南那頭會有一大批官員倒黴。
薛諾聽著沈卻徐徐說著京中的事情,頗為同情新帝的同時,又滿是欣慰的覺得自己當初沒接這爛攤子果然是對的,要不然如今窮的到處扒錢的人就得是她自己了。
想著可憐兮兮的新帝,薛諾朝著沈卻懷裡頭一窩,滿是大方地道:
“好吧,看在他這麼可憐的份上,往後不找皇後麻煩了。”
沈卻笑著道:“阿諾最大度了。”
薛諾笑彎了眼。
明知道沈卻不過是哄著她,也明知道她最是小氣不過,可他的話依舊讓她高興。
薛諾扭頭抱著他臉頰親了一口:“想不想看我穿嫁衣?”
沈卻眸色微深。
薛諾湊近紅唇微揚:“想看嗎?”
沈卻掙紮了一瞬,老實道:“想。”
薛諾頓笑,拽著人起身關了房門,取了嫁衣就鑽進了碧紗櫥後的隔扇裡。
門栓落下沒多久,裡頭窸窸窣窣了片刻,就隱隱聽到女子笑謔的聲音:“好看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