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特裡克突然笑了一下。
他擁有一張極為精致的臉,還有著極為特彆的金色頭發和金色瞳孔,此時一笑,好像冰雪初融,那隱沒於地平線以下的太陽悄悄升起,整個人就如同光明之子那樣耀眼奪目。
“三公主你還需要我。”他指的是,她要借助他修煉光明魔法。
***
夜間,帕特裡克躺在床上,又做了和以前一樣的夢。
他已經習以為常,但夢境到了後麵,虛空之上傳來一道冰冷滄桑的聲音。
“縱叛親離,你所珍視者,所珍視你者,皆會背叛你而去,受一世孤寂之苦。”
“無欲無求,無情,無執念。”
“如此,重證神明之位。”
話音落下,那道聲音發出歎息,仿佛在帕特裡克耳邊響起。
他心頭猛跳,直接從夢中驚醒,坐了起來。
抬手捋了捋垂下的額前碎發,帕特裡克才發現自己額頭上全是冷汗。
他走去院子,打了一盆冷水擦臉。有水順著臉頰一路往脖頸裡麵流下,涼意透過皮膚,讓他的意識逐漸回籠。
夢境之中的畫麵,讓帕特裡克不得不正視他心底的猜測。
他到底是不是光明神的轉世之身?
如果他真的是,這十七年的處境會這麼悲慘,就是因為那什麼邏輯不通的神明要“無欲無求,無情,無執念”?
因為這一句話,所以他活了十七年,隻感受到惡意與冷漠,幾乎從未感受到溫暖?
偶爾的溫暖背後,還會迎來更深的打擊。
腦袋裡有些漲疼,天際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年久失修的木門咯吱一聲從外麵被人推開,帕特裡克的父親罵罵咧咧走進來,瞧見帕特裡克,不乾不淨罵了幾句,走進房間裡休息。
帕特裡克冷冷注視著他,一言不發,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後,帕特裡克換好衣服,握著佩劍。
這個時間點還早,他到了古堡,三公主估計還沒有醒。但帕特裡克思緒有些混亂,他沒有考慮自己現在過去古堡能不能見到衡玉,徑直出了門。
衡玉一大清早就醒來了。
這兩天她的黑暗魔法陷入瓶頸,衡玉一直在思考該用什麼方式輔助黑暗魔法進行修煉。
星落帝國是光明陣營,帝都這裡更是有著光明教廷,帝都中心矗立有巨大的光明神的雕像,光明元素分外活躍,也壓製了黑暗元素。有帕特裡克在她身邊,衡玉的光明魔法進展極快,已經遠遠把黑暗魔法甩在後麵。她打算另辟蹊徑將黑暗元素一道提升上來。
衡玉坐在窗邊,繼續試驗著她自己改良的聚靈法陣。
繪完法陣,剛注入一些黑暗元素,法陣頓時不穩起來,很快就破碎消散。
拿起筆紙,衡玉在上麵寫寫畫畫,思考著自己失敗的原因。
這個法陣她已經嘗試了上百種構建方式,全部失敗,看來得另外換個方向研究了。
衡玉把筆紙放回到桌子上,走到窗邊,把窗戶推開通風。
她正要轉身走回去,掃到花圃時眼神一凝。
帕特裡克靜靜站在罌麗花花圃邊上,思緒一團亂麻,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站在那裡。
直到那禁閉的窗戶被人從裡麵推開,穿著簡單裡衣的熟悉身影映入帕特裡克視線中,他才慢慢回神。
兩人對視片刻。
衡玉朝他伸出手,身影隨後消失在窗口。
染上一身露水的帕特裡克邁步,走到古堡前敲門,在女仆驚訝的目光下快步往樓梯口走去,大步走上樓梯,很快就來到衡玉的房門前。
他抬起手,食指微屈,禮貌而克製的敲了敲門。
“進來。”
帕特裡克推門進去,順手把門帶上
衡玉身上披了件薄外套,瞥見他一身涼意走進來,眉梢微揚。看樣子他在花圃裡至少站了有半個小時。
帕特裡克的目光落在衡玉身上,沉默片刻,他突然問道:“公主殿下,你現在要開始修煉嗎?”
沒等衡玉回答,帕特裡克已經上前,伸出手遞到她麵前。
他的手指修長白皙,骨節分明,以至於指尖的繭子顯得很明顯。
以前兩人修煉時,從來都是衡玉把手附在帕特裡克的手背上,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伸出手。
這樣的異常,很明顯是發生了某些事情。
在衡玉思考的時候,帕特裡克的手徒勞的舉著,卻沒有任何重量落下來。
他指尖微顫,就要把手收回來。
一隻溫熱的手落在他的手心裡,與他交握。
“外麵天氣這麼冷,為什麼不進來。”
還是和以前那樣,抑揚頓挫,顯得傲慢又動人的聲音。
衡玉低下頭,默念法訣,用光明魔法為他驅散身體的涼意。
“克裡斯蒂。”帕特裡克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
“嗯?”
“你說,一個人的宿命如果生來就被注定了,是不是很可悲。”
帕特裡克神色靜如死水,等著衡玉的回答。
這個世界裡,他親緣斷絕,能依靠的隻有自己。在這場所謂的宿命裡,目前唯一的例外就是她。但她又能例外多久?
這個問題帕特裡克沒有深想下去,隻要此時此刻她是例外就夠了。
對於那些苦痛,帕特裡克能平靜麵對,他隻是沒想到真相會如此不堪。所以在惶然無措的時候,帕特裡克第一個想到過來找衡玉。
“有些人生來特殊,因此注定要比彆人多承擔一些。”
帕特裡克沉默片刻,問道:“你對我如此特殊,是不是因為察覺到了什麼?”
沒有光明親和力的人從某一天開始突然能修煉光明魔法了,他修煉時她也跟在旁邊,這兩件事湊在一起,她知道他是光明神這個猜測就很容易得出來。
衡玉笑了下,“有時候,我還是喜歡你遲鈍一些。”變相默認了他的話。
在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時,她是如何得知的?
帕特裡克現在不打算探究這個問題,他湊到衡玉麵前,啞著聲音問:“所以對我的特殊,都是建立在這個基礎上嗎?”
“那你給的報酬太少了些,我能加收一些嗎?”
在衡玉還沒反應過來時,她被人輕柔抱在懷裡,唇上烙印下一吻。
不帶絲毫情.欲。
更像是一個證明自己真實存在,證明自己並非無情無欲高高在上的那個神明,而做出的賭氣舉動。
***
剛用過早餐,國王的旨意就過來了——三公主克裡斯蒂已經成年,該前往自己的封地居住,不允許帶任何一個侍衛,後日就要啟程。而她的侍衛全都要回歸侍衛隊。
這個旨意沒太大問題,但屬於衡玉的封地,已經從一個富饒的城池換成了一個非常貧瘠荒涼的城池。
傳完旨意的侍衛前腳剛走,喬琪娜在後腳就過來了。
“三皇姐對這樣的結果早有預料嗎?我聽說你的封地很貧瘠,那裡的人不僅不能給你帶來任何的賦稅,甚至需要你倒貼錢來幫他們維持生計。”
擠兌衡玉一句,喬琪娜轉頭看向帕特裡克,“從現在開始,你隻是個普通的皇宮侍衛。我的侍衛隊還缺人,你有興趣嗎?”
她朝著帕特裡克勾唇一笑,“我會給你最好的待遇。”
說這句話時,她的聲音實在有些曖昧,容易惹得旁聽的人浮想聯翩。
“那真是可惜。”衡玉攤手,“半個小時前,帕特裡克因為惹怒我,已經被我逐出皇宮侍衛隊,他現在就是個普通民眾。”
“不過……在我的地盤囂張,四皇妹以為我會像你昨天那樣,輕飄飄放過你嗎?”衡玉手腕一抬,戴在右手的鐲子光芒一閃,喬琪娜腳下有一個法陣亮起。
喬琪娜臉色一變,抬腳想要離開法陣範圍,卻被禁錮在原地,根本動不了哪怕一步。
這個法陣與鐲子是配套的,就連高級法師都能困住。喬琪娜這個中級法師自然沒辦法脫困。
喬琪娜的侍衛們被驚動,想要上前將她救下,但這些人裡等級最高的就是高級法師,根本奈何不了這個陣法。
有人想要離開古堡去搬救兵,衡玉打了個響指,古堡大門被徹底鎖上。
“三個小時後這個法陣會自行消散,就勞煩四皇妹在原地站會兒靜心寧神了。”
說完這句話,衡玉命管家和女仆去收拾東西,她則轉身上樓,繼續研究聚靈法陣。
三個小時後,喬琪娜脫困離開,對衡玉恨得咬牙切齒。
她就不信,自己一個活了上百年的魅魔,還鬥不過一個十六歲的人。
原本還想留克裡斯蒂一命,現在看來,這個人的命還是直接拿掉好了。
國王對衡玉的懲罰傳了出去,柏月皇妃沒什麼動靜,倒是她的外祖父命人送來一些護身的法器和一筆頗為客觀的財富。
衡玉全都笑納了。
她還窩在書房裡畫法陣,又經曆了幾十次失敗,現在這一次是她總結這上百次失敗後,得出的最靠譜的結果。
繪完法陣,衡玉往法陣裡一點點注入黑暗魔法。
這個法陣沒再崩潰,而是一點點亮起光芒,然後從衡玉手心落到地上,開始放大,開始凝聚黑暗元素。
這片大陸從未有人能繪製出這種法陣,如果這個法陣被奉到國王麵前,無論之前她做錯過了什麼,都能夠被原諒,甚至取得比以前更高的地位。
但沒有必要。
衡玉邁進法陣裡,開始進行修煉。
另一邊,帕特裡克正待在家裡。
他一手執劍,另一隻手握著一塊布擦拭劍身。
沒過多久,緊閉的院門被人從外麵推開,艾瑞老爹一臉驚怒跑進來。
帕特裡克聽到外麵的動靜,走出來。
一看到帕特裡克,艾瑞老爹就吼道:“怎麼回事,你彆忘了,是我把你弄進侍衛隊的,現在你無緣無故就離開侍衛隊,有沒有想過對我造成的損失。”
帕特裡克從懷裡掏出一塊金餅,遞到艾瑞老爹麵前,“這塊金餅,足以抵得上我當侍衛五年的薪水,甚至會多出不少。”
艾瑞老爹的眼神落在金餅上,臉上浮現出貪婪之色,但他想到那位公主的叮囑,連忙移開視線,厲聲道:“誰不知道三公主看中你,四公主也喜歡你這張臉,如果你好好待在皇宮,五年時間肯定能一步步往上爬,一塊金餅就夠了嗎?!”
這般得寸進尺的言論,讓帕特裡克輕笑了下。
他直接把劍拔出來,指向艾瑞老爹,“劍與金餅,二選一吧。”
這副姿態,好像艾瑞老爹一句話不對,他的劍就要揮過去。
艾瑞老爹臉色一變再變,半晌,他彎下腰撿起金餅,灰溜溜跑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