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謝世玉告辭離開。
謝世玉目送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這才推門走進病房。
柳餘生打量他幾眼,笑道:“怎麼了?北鬥的真實身份是不是讓你很驚訝?”
謝世玉苦笑,“不是一般的驚訝。”
以前季二小姐給他留下的印象,是溫婉柔和內斂。
但現在,這些印象完全翻車了!
柳餘生不免大笑,“剛知道她的身份時,我也很驚訝。不過這說明她偽裝得很成功,這對於一名潛伏者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品質啊。”
***
元宵佳節之日,柳餘生於病房病逝。
他的親朋好友多在北平、金陵,但為了不折騰,柳餘生病逝前留下遺言,讓人將他埋骨於錦州一處風水秀麗之地。
至於葬禮,現在正是艱苦奮鬥之際,一切從簡即可。
柳餘生下葬時,錦州已是冰雪消融,料峭春寒將至。
一年之後,華夏軍隊用一場又一場大捷,將勝利的天平徹底壓向自己這一方。
又過大半年,日本天皇向全日本廣播,實行無條件投降。9月2日上午9時,日本外相、陸軍參謀長在投降書上簽字。
當然,這場兩國大戰對東北三省造成了嚴重的經濟損失,華夏傷亡的軍民數量更是不計其數,相關的賠償絕對不能夠少。
受降儀式這一天,頭發長到耳朵的衡玉已經回到北平,和季父、季曼玉、莊子鶴、關雅一塊兒坐在季家大廳,等著廣播播告受降儀式的流程。
“我們勝利了!”受降儀式現場,不知道是誰的嘶吼聲,透過收音機傳播開來。
衡玉坐在客廳,耳邊居然隱約聽到外麵傳來一陣又一陣接連不斷的呼喊聲,細聽之下,正是那句“我們勝利了”。
她走去院子,站在空曠的院子裡,那一陣又一陣的歡呼聲越發熱烈。
衡玉勾唇輕笑。
華夏積弱多年,背負上山河凋零的恥辱,這場戰役死傷無數,但這大概就是民族浴火新生需要付出的代價。
至今日起,華夏的曆史,就要分成兩段來書寫。
受降儀式不久,就輪到了一個很嚴肅的問題——那就是黨派執政問題。
華夏剛經曆一場傷筋動骨的戰役,如果能不再掀起內戰,自然是不掀起內戰好。
但兩個黨派之間根本無法共存,很快,內戰爆發。
在這一次內戰裡,憑著戰功成為上校的季複禮臨陣倒戈,晉升為中將的韓興學帶著他駐守的城池投降紅黨……
曆時兩年,內戰徹底結束,並且沒有留下任何隱患。
一九三九年十月一日,開國大典正式舉辦。
季父、季曼玉、衡玉都受邀參加這一場舉國慶典。
三人受邀的原因各不相同,衡玉除了自己接受到邀請外,謝世玉還親自登門拜訪她,笑著說:
“北鬥同誌,不知道你能不能聯係上你的老師搖光先生,師兄天璿、天權、開陽還有師妹七星?你們一個師門都是我們國家的好友,為民族做出了巨大貢獻。如果可以,我們希望你們師門都能不缺席這一場慶典。而且我本人對搖光先生更是心慕已久,希望能親自拜見先生。”
衡玉抿唇輕笑。
係統哈哈哈哈猖狂大笑:【這謝世玉是來砸場子的嗎?!】
對此事,衡玉早有所料,她輕咳一聲,道:“我會試著聯係幾位師兄和師妹,他們有可能會去參加開國大典,但我老師估計不會。事實上,就連我自己也隻見過老師一麵。”
幾位師兄師妹都好說,大不了讓孫錢、王叔他們頂上,但搖光這個,真不是一般人能夠假扮的。
所以,她的親親老師還是當個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的高人吧。
謝世玉有些遺憾,但還是道:“麻煩北鬥同誌儘量聯係,如果搖光先生不願意親臨,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我們當然是尊重先生的意誌。”
“我隻是覺得先生為國為民做了這麼多事情,不能親赴這場慶典有些可惜。”
衡玉已經調整好心情,聽到這話,她含笑問謝世玉:“如謝公子、如柳先生、如鄧先生,你們的潛伏事跡、你們在潛伏過程中所遭遇到的一切驚心動魄,難道後人都能知曉嗎?”
謝世玉微愣,順著衡玉的話搖頭。
“那你會後悔嗎?”
謝世玉神色嚴肅,“我皈依於信仰,可坦然曆經生死,何談後悔?”
“我心甘情願成為一名潛伏者,從危機四伏的北平到戰亂橫生的東北,所為的是信仰是國家民族,而不是為名為利,更不奢求在這風流人物輩出的時代,後人能夠記住渺小的我。”
衡玉輕歎,“是啊。豈曰無聲?青史為證,河山即名。老師心中所想與你一般,有這浩蕩青史、這偌大山河銘刻下他的功績已是足矣。”
謝世玉一時無話。
茶壺裡有飄渺霧氣升騰而起,衡玉沏茶的動作賞心悅目。
她給謝世玉倒了杯茶,謝世玉道謝,飲過茶後告辭離開。
等謝世玉離開,衡玉出門去找她的心腹孫錢。
她說:“大師兄天璿從事商業,這個代號非你莫屬。”
孫錢卻蹙起眉,“若是小姐不想暴露身份,我可以暫時以天璿這個代號去參加開國大典,但請小姐彆說什麼代號非我莫屬。如果沒有小姐,如我如王叔等人,也就是普普通通一介商賈罷了。”
開國大典那天,孫錢以天璿的代號露麵一會兒,但很快就離開。
衡玉被安排在一處視野非常好的位置,一直含笑親曆這場舉國盛典。
她旁邊的人似乎知道她的身份,對她極為客氣,等慶典進行得久了,還主動讓人給她倒熱水喝暖一暖身體。
慶典結束後還有晚宴,謝世玉先把她送去休息,等她休息好了再過來敲門,將她送去晚宴現場。
安排得極為妥帖周到。
開國大典結束之後,衡玉終於見到季複禮。
風流肆意的青年,已經被磨礪得堅韌硬朗,但揚眉笑起來時還是記憶中的模樣。
他身上穿著軍裝,肩膀上的軍銜是“上校”。
這麼年輕的上校,在整個軍隊裡都極為罕見。
但等一家人坐下寒暄,季複禮笑著對家裡人宣布,“等過兩年國家內部、外部徹底安定下來,我就會從軍隊退役,重新回北平大學繼續學業。”
他對數學是發自內心的熱愛,當年放棄學業參軍,是為了成全自己對民族的擔當。
選擇退役重回學校,則是為了成全自己的熱愛。
“隻要你開心就好。”衡玉勾唇一笑,最先讚同道。
季曼玉和季父也跟著點頭。
除夕夜前一天,消失許久的季斯年終於回到家。時隔將近十年,他們一家人才終於能完完整整坐在一起。
——好在,所有人都平安。
大概是因為這是建國以來第一次過春節,除夕夜那天,北平滿城煙火,璀璨到目不暇接,好像永遠都不調零。
季斯年、衡玉兩個人並肩坐在長椅上欣賞煙花。
衡玉側頭去看季斯年,“大哥現在是調到軍隊裡做事了嗎?”
季斯年點頭。
他在特務處這些年裡,殺得叛國官員、東瀛特務聞風喪膽,雙手染血,但看向衡玉的眼神依舊溫和如初。
“那很好啊,比起在黑暗裡行走,大哥應該更喜歡待在軍隊裡吧。”
季斯年失笑,摸了摸她的頭,“是啊。”
又低頭瞥一眼她長至腰側的頭發,“頭發總算養長了,還是長發更加好看。”
衡玉扭頭瞪他一眼,“不應該說都好看嗎?”
直男大哥一愣,方才順著她的話點頭,“沒錯,小妹不管怎麼樣都好看。”
“這還差不多。”
“你們兩個在聊些什麼呢?”身後,季複禮突然冒出來,一隻手搭在一個人的肩膀上。
“在聊玉衡同誌你的光榮事跡啊。”衡玉柔聲笑道。
“玉衡?”季斯年眉梢一揚,“這就是你的代號嗎?”
季複禮表示抗議,“喂喂喂,雖然現在已經建國,我的代號沒有了意義,但是北鬥同誌你這樣就把我的馬甲暴露了,我不要麵子的嗎?”
季斯年冷哂一聲。
衡玉沒搭理季複禮的抱怨,轉移話題問道:“當年二哥是不是在韓興學將軍的介紹下入黨的?”
“沒錯,老師是我的入黨介紹人。”
衡玉又扭頭去看季斯年,“那大哥呢?是在什麼情況下入黨的?”
事到如今,季斯年也沒再瞞著,“當時和柳餘生先生有過些接觸,因為我在北平身份特殊,他嘗試著發展我,恰好我當時很認可紅黨的主張和信仰,思慮過後就答應下來了。至於我的潛伏代號,是貪狼。”
一聽到這,季複禮頓時樂了,“玉衡,貪狼,北鬥,我們取代號的方式都是按照北鬥七星的名字取的欸。小妹,你的師門取名規則不也是這個嗎,不然你把我們兩介紹給搖光先生,問他要不要多兩個徒弟?這樣多和諧多統一啊。”
衡玉攤手,“這得看老師的意思了。”
季複禮問:“你當初是怎麼認識搖光的?”
衡玉漫不經心回答著,一直沒聽到季斯年說話,她扭頭看過去,就發現季斯年正以一種複雜的眼神在打量她。
衡玉心中微動。
大哥是發現什麼異常了嗎?
但在下一刻,季斯年就把視線移開了,那複雜的眼神仿佛隻是衡玉的錯覺。
【大哥難道發現你的其他馬甲了?】係統幽幽冒出來。
衡玉笑,“不知道啊。”
【你不怕大哥追查下去嗎?】
“他不會的。他不會讓我為難。”
衡玉正在和係統說著話,突然發現亮如白晝的天邊黯淡了下來。
原來他們聊天聊得太久,煙花已經燃放到儘頭。
季曼玉和莊子鶴已經結為夫妻,這個跨年夜他們待在季家度過。
此時兩人並肩走出門,站在樓梯下招呼衡玉他們,“煙花都放完啦,快回來家裡守歲,爹已經在等著你們了。”
季父樂嗬嗬站在房門口看著他們幾人。
“我們這就回來。”衡玉抬手揮了揮,一隻手挽著一個兄長,拉著他們往家裡走。
身後,煙花凋零,但萬家燈火亮著,燃至天明。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