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份殿試時,他依舊沒能很好的習慣,不住的在為這些學子緊張。
金榜題名叩謝師恩時,他一身紅色長衫立在最前方,看著麵前那四十多名意氣風發的學子長揖到地叩謝師恩。
入了四月,他的病越發加重,已經很難再下地,也不能輕易吹風。
一覺睡醒,陸欽詢問,“書院的玫瑰打花苞了嗎?”
衡玉溫聲道:“有不少都打了。依照規律,大概半個月後可以完全盛開。”
半個月啊……
想到剛剛做的那個夢,陸欽微微垂下眼,那他的時間也許隻剩下這最後的半個月了。他想趁著這段時間寫一篇文章,把自己這畢生感悟都記錄其中。
陸欽提出此事,衡玉立即答應下來,“那老師口述吧,您說,我代您寫。”
已至此時,陸欽想做什麼她都會順著。
反正……也就這幾日的時間了啊。
在靜靜等待玫瑰花開放的這段時間裡,陸欽昏睡的時間很多,偶爾清醒時都在口述文章。
這天清晨,衡玉一覺睡醒,梳洗之後走出她的寢室,打算去蹴鞠場鍛煉一番。
路過玫瑰花圃時,她神色間露出幾分驚訝——依照規律,這些花該是五日後盛開才對,沒想到一夜之間,居然有這麼多花朵盛放著。玫瑰的馥鬱香味縈繞鼻端。
看著這些灼灼如火、生機勃勃的玫瑰花,衡玉臉上不禁多出幾絲笑意。
她勾起唇角,心情輕快,也不打算再去蹴鞠場鍛煉了,直奔陸欽的院子打算通知他此事。
但門口打開,瞧著門後站著的陸欽已是一副穿戴整齊的模樣,衡玉有些怔愣,“老師今天怎麼起這麼早?”
而她沒說的是,陸欽今天怎麼這麼精神,精神到麵色紅潤神采奕奕,就像他沒病倒時那般。
如同——回光返照。
陸欽眯著眼,看向外麵那懶洋洋的陽光,“我冥冥中有種感覺,書院的玫瑰花是要開了。”
“……我過來正是為了和老師說此事。”
“那玉兒陪我去瞧瞧吧。”陸欽出聲邀請。
衡玉沒作聲,走到一旁扶著他,陪他一塊兒往玫瑰花圃走去。
陸欽今天精神勁好,話興也很好,“我前段時間昏睡時做了個夢,夢裡滿園的玫瑰花全部盛開,我走在花圃間,然後你們再也尋不見我了。昨夜又做了個夢,夢中人告訴我花開了。原來人之將亡,冥冥中是真的會有預感的。”
衡玉勉強笑應,“我不太清楚。”
陸欽朗聲大笑。自他病沉,已是許久沒有這麼暢快的大笑過了。
“玉兒無需為我難過,天不假年於我,但我也看到了改革的大致方向,看到了盛世的雛形,我這一生已是了無遺憾。”
他距離玫瑰花園隻是幾十來步的距離,已經可以瞧見那片灼眼的嫣紅。
瞧見兩步開外有長椅,他溫聲道:“我有些累了,玉兒扶我過去坐下吧。”
“遊子北望,故鄉迢迢。將士南望,故鄉杳杳。”哼唱著這首送葬歌,陸欽在石凳上坐下,正好能麵朝玫瑰花圃。
他一遍一遍唱著,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微不可聞。
直到最後——除了那刮過耳邊的風聲,再也沒有其他聲音。
衡玉從椅子上站起來,快步走到玫瑰花圃裡。她的目光來回張望,最後方才選中一朵玫瑰花。
折下花枝,衡玉再次走回陸欽的身邊,把這朵花輕輕放在他的手邊。
他手握花枝,倚著石凳靠背,眼睛輕輕闔起,臉色紅潤。
好像隻是坐在石凳上閉目養神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