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顧錦沅對著窗子嗟歎的時候,就在那一牆之隔的莊子裡,有一棟竹樓,竹窗開著,樓內有一案桌,擺著一桌下酒料,顧瑜政正和他的太子女婿在那裡悶頭飲酒。
翁婿二人,一個眉眼蕭瑟,一個心灰意冷,端得是同樣的苦澀,風吹竹林雨打窗欞,淒風苦雨間,一盞酒下去,那是滿腹的涼意。
顧瑜政看過去對麵那位金尊玉貴的太子,他看出來了,這位太子女婿眼睛裡竟然布滿了紅血絲。
“她現在心裡也不好受。”顧瑜政雖然有些同情這個女婿,不過打心眼那裡,他當然是向著自己女兒的。
“我知道。”太子抿起薄薄的唇,看向窗外,窗外斜飛的雨絲夾著冰淩,撲簌簌地吹進來,陣陣涼意。
昨晚是一夜沒睡,後來模糊!糊著入了夢,卻是夢到了上輩子的那個顧錦沅,那個冷冷地望著自己的顧錦沅。
他有些痛苦地閉上眼睛,抓住酒壺,再次為自己滿滿地盞了一杯。
顧瑜政抬起手,阻止了他:“彆喝了,再喝你就真得醉了。”
太子苦笑:“醉了又如何?”
太子抬眼,看過去。
他當然知道,這位年輕的嶽丈大人其實是一個深藏不露的主兒,上輩子不動聲色地把自己給坑了。
他淡聲道:“那請問嶽父大人這些年說清楚了嗎?”
顧瑜政聽此言,臉色頓時變了變。
他太懂顧錦沅了,上輩子為什麼兩個人走到那般境地?
因為他年輕,她也是眼睛裡揉不下啥子的,都太倔強高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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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輩子的自己,說不清楚上輩子的事,她平時依然無法容忍和接受。
可上輩子,無論自己和顧蘭馥是否有夫妻之實,都成親了。
他便是指天發誓,他沒動那女人,她能信嗎?
顧瑜政頓在那裡半響,之後長歎一聲:“你們到底年輕,人也都還活著,隻要活著,怎麼著都行,計較那麼多做什麼。”
像自己這般,那人已經沒了,回來的隻有一口冷冰冰的棺木,他去哪裡尋一個人和他賭氣鬨性子!
然而這話聽在太子耳中,卻是越發苦澀。
活著嗎?
若不是自己帝王命格,本不該命絕,又怎麼會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顧瑜政說出這話後,想著自己的心事,卻是連勸這女婿的心思都沒有了,他越發長歎:“世間女子,越是聰明,便越是費人心思,我若重活一輩子,我必尋一無知無識之女,過此一生,又怎會受這般苦楚!”
太子聽著,竟是大為讚同:“是了,她若不是有七竅玲瓏心,何至於如此?隻可恨她不但聰穎機敏,還生了心狠手辣的性子!”
顧瑜政又是一杯濁酒下肚,也是醉了,此時連女兒都忘記了,喃喃地道:“說的是,太過心狠,她若半分顧念我,又怎忍心拋我而去,又怎忍心留我在世間受這般苦楚!”
翁婿二人你一言我一語,此時竟然頗為投契,說到最後,一起舉杯暢飲!飲,最後都喝了一個酩酊大醉。
顧瑜政醉著起身,拉著太子的手,指著那窗外道:“你看,她就在這裡,她的棺木就在那裡,我問她,可曾後悔,她連應我都沒有,也不曾入我夢裡!她怎可狠心至此!”
說著間,竟然垂下淚來:“我在彆人眼裡,便是一個笑話!我在乎什麼,當我放棄爵位的時候,我就什麼都不在乎了,名聲,清白,替彆人養育兒女,我都不在乎!她說什麼,我就做什麼,可現在我覺得自己是一個傻子,徹頭徹尾的傻子!她騙了我,她真得騙了我,對不對?”
太子卻是想起來顧錦沅最後那大著的肚子。
她是有多恨,又有多狠,對彆人狠,也對自己狠!
太子頷首:“對,她騙了你,心狠手辣,她連自己都不放過,遑論是你!”
顧瑜政聽此言,一愣,之後仰頸大笑,笑得淒涼慘淡:“是,她心狠手辣到連自己都不放過!”
太子咬牙:“世間怎可有如此女子!”
太子在那醉意朦朧中,聽得這話。
重活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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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哪能重活一世?
有多少人有這等機緣,這老丈人不過是說說話發泄罷了,若是重活一世,隻怕他還是眼巴巴地追過去了。
這麼想著,猛然間一個激靈。
他重活一世了,他還把她娶進家門了。
她便是心存恨意又如何,他應該和她說清楚,應該死乞白賴,應該努力求得她原諒。
這麼一想間,他的酒徹底醒了。當下也不管這老丈人了,摔開了他的手,拎著袍子,拔腿就要下樓。
原本顧瑜政醉得已經站不穩了,翁婿二人是一起靠在窗邊,此時太子一走,顧瑜政支撐不住,直接醉癱在那裡。
他坐在地上,還兀自納罕:“咦,女婿,你這是去哪裡……怎麼不喝了?”
太子掀起袍角間,回首,看了一眼他那老丈人。
“嶽父大人,對不住了,嶽母大人已經沒了,不過我的太子妃還在。”
說完,蹭蹭蹭下樓了。
放著太子妃不去哄,他為什麼要和一個鰥夫在這裡灌酒說瘋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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