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中央的牆壁上本來掛著一幅抽象藝術畫,此時被一幅新裝裱好的卡通畫代替。司秦不知道這算不算卡通畫,甚至一度懷疑眼前的東西究竟能不能稱作一幅畫。畫麵大幅度留白,除了正中一隻歪歪扭扭的卡通豬,什麼也沒有。說豬也不像豬,穿著西裝,打著領帶,皮膚浮現出一層詭異的綠色,不說可愛了,孩子看了估計都要被嚇哭。

沒錯,在看到這幅畫的第一眼司秦就認出這隻流著鼻涕的綠色小豬出自誰手,正是蔚寧在錢家的畫室裡跟他一起畫的那隻醜豬!

“嘿嘿,結婚照。”蔚寧興奮地抬起雙手,湊到司秦耳邊,學著司秦的樣子打了兩個響指,一個都沒響。

“結婚照有你這樣掛單人的嗎?”呸!他不是想說這個,司秦推開蔚寧,板起臉,“給我老實交代!”

蔚寧支吾了一陣,看實在躲不過了,選擇坦白從寬,“原來的不喜歡,我扔了。”

司秦怔了兩秒,什麼話也沒說,走出臥室,在彆墅裡上上下下轉了一圈,果然,家裡所有掛畫、裝飾畫、卷軸,甚至連電表箱遮擋畫都不翼而飛。

看到那隻豬還能不知道怎麼回事嗎?司秦沒脾氣了,回到臥室,招手讓蔚寧坐到身邊,問:“你怎麼了?不至於被個小鬼鬨成這樣吧?”

蔚寧強裝硬氣,梗著脖子嚷嚷:“至於!”

司秦歎氣,“你知道你扔了的那些畫要多少錢嗎?”

“管它多少錢,總之我討厭!”蔚寧仍舊嘴硬,聲音明顯小了很多。

司秦聳肩,無所謂道:“行,房子燒了都行,反正都是你的東西,你有權處理。”

看司秦真的不高興了,蔚寧沒臉再強撐,低著頭小聲道:“我沒扔,我……我放儲藏室了。”

司秦繃不住了,一下子笑開。跟一個八歲的孩子慪氣就夠匪夷所思的了,居然氣得把家裡的畫全藏了起來,還能更幼稚一點嗎?倒不是心疼那些畫,隻是想到蔚寧這麼大個人了,遇到正經事比誰都成熟,又總是喜歡在雞毛蒜皮的瑣事上挖空心思跟他鬨,罵也不是,哄也不是,總有一百種方法讓人哭笑不得。

“算了。”司秦捏了一下蔚寧的臉蛋,“我沒有責怪你,我隻是想告訴你彆衝動,不喜歡的東西彆急著扔,說不定還能轉手呢?不過這次你做得很好,值得獎勵。”

“好,等我不喜歡你了,我就把你轉手。”蔚寧抱著手臂嘚瑟,就差在腦門上寫上“舉一反三小能手”了。

司秦不以為意,隻說:“你想清楚了,我可是很搶手的,到時候你彆後悔,哭著求我回來。”

“我知道!你閉嘴!”蔚寧大吼。他怎麼不知道?他一直知道。從南市回來之後更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儘管嘴上說了不責怪,等到臨睡前真正對上那頭詭異的豬,司秦覺得他大概是低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

“你一定要我對著這玩意兒睡覺?一定嗎?”司秦盯著牆上的畫,掙紮著做出最後的努力。

“是躺在小豬豬下麵睡覺,不是對著。”蔚寧糾正。

“但是……嗯……那個什麼的時候……總會看到的。”司秦含糊其辭。

蔚寧怔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抓著靠枕就打,“色鬼!流氓!不要臉!”

司秦扶額,沉默了一會兒,突然一笑,“那行吧,等樓上的玻璃房弄好了,以後就……”

蔚寧心頭一跳,完全不給司秦說下去的機會,繼續暴打,“你想得美啊!下流東西!”

司秦一邊笑,一邊躲,兩人鬨了一會兒,蔚寧安靜下來,想想自己確實有點過分,於是扯扯司秦的袖子,“那你把衛生間裡的換過來吧,那個要好看一點點。”

“什麼?衛生間?!”司秦一個激靈,不祥的預感沿著脊椎瘋狂上竄。

“是啊,你沒發現嗎?就在馬桶背後!那幅很有藝術感的,我保證!”蔚寧露出小虎牙,臉上得意洋洋。

司秦衝到衛生間,總算看清了抽水箱上的畫,嚴格來說應該是照片。夜景繁華,煙花璀璨,照片中央一輛汽車停在路邊,一個男人把另一個男人壓在引擎蓋上。兩人四目相對,神情緊繃。上方的男人頭垂得很低,仿佛下一秒就要親下去似的。司秦當然知道兩人最後非但沒有親到,還肆無忌憚地在警局門口演了一場十足暴力的武打戲。他被狠狠踹了一腳,隻要歪那麼一點人就廢了,而且臉上還結結實實地被人招呼了一拳,直到現在想起來都隱隱作痛!

“啊我的天,瘋了瘋了!”司秦抱住腦袋,在衛生間裡來回暴走,不敢相信蔚寧竟然把狗仔偷拍的照片拿去放大、裝裱,還掛在了家裡。

這死孩子腦子裡整天都在想些什麼啊?不會真的有代溝吧?司秦胡思亂想,心中天人交戰了一百回合,最終一聲歎息,算了!誰讓他根本分辨不出兩幅畫哪一幅更可怕呢?兩邊都是送命題,能怎麼辦?就這樣吧,沒轍!

兩人關燈睡下。蔚寧翻來覆去輾轉了一會兒,小聲說了句“上廁所”,躡手躡腳摸出房間。司秦等了半天,不見人回來,乾脆也下了床,看看蔚寧到底在廁所裡搞什麼鬼。

“你上個廁所要這麼長時間?是不是該去醫院檢查一下了?”司秦跑到廁所,沒見到蔚寧的人,找了一圈,發現蔚寧躲在儲藏室裡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乾什麼。

“不睡覺,在乾嘛?”司秦拉開移門,順手打開儲藏室的燈。

蔚寧嚇了一跳,轉身見是司秦,瞬間心虛,“我、我就過來看看,弄潮了就不好了,怪值錢的……”

司秦低笑,挑出其中兩幅放到一邊,說:“這兩張扔了吧,其他的我帶去公司處理掉。”

“為什麼?不是一起的嗎?”蔚寧奇怪。

“這兩張是我畫的,不值錢。”看蔚寧看看自己,又看看畫,驚訝得臉都快裂了,偏偏一句話不說,司秦失笑,“不喜歡就不喜歡,不用勉強。”

“不——!”蔚寧回神,跳起來一聲大叫,張開手臂趴下去護住兩幅畫,回頭死死瞪住司秦,“我喜歡!我不勉強!不能扔,我不扔!死也不!”

臥室,蔚寧坐在床上,回頭看一眼牆上掛著的司秦的畫,又看一眼床邊被換下的小豬豬,低頭沉默幾秒,看一眼畫,又看一眼小豬豬,直到司秦受不了地催他睡覺,才關了燈老實躺下。

“原來你真的會畫畫。”蔚寧感歎。雖然兩幅畫極其抽象,他根本看不懂,不過沒關係,藝術這種東西就是要看不懂才代表畫得好!

“是啊。”司秦反問:“為什麼不信,難道我騙過你嗎?”

蔚寧嘿嘿一笑,“如果把你的畫跟我的小豬豬掛在一起,你覺得怎麼樣?”

司秦眉頭皺得死緊,勉為其難吐出兩個字:“很配。”

“你真好。”蔚寧小聲,難為情地對著手指,“對不起啊,我真不知道那是你畫的。”

“你沒看背後的署名嗎?”

“看了啊,I什麼什麼的,跟你沒關係吧?”

“啊……”司秦歎氣,Ian,他的英文名,兩輩子了,這人從來沒有記住過,上一世更是被無情地揉成一團,扔進了酒店的垃圾桶裡。他還能說什麼呢?算了,還是早點睡吧。

第二天早晨,蔚寧跟徐立延、賀寶冉約好去東市給刁厲拜年。臨行前,司秦突然作怪,衣服都換好了,竟然賴在沙發上不肯走,嘴裡還振振有詞:“你們去給刁教授拜年,我去乾什麼?關我什麼事?我認識刁教授嗎?”

這話怎麼聽著有點耳熟?蔚寧想了想,不就是自己在東市的時候說過的話嗎?原來是記恨他跟徐立延、賀寶冉去刁教授家玩沒帶上他,找機會報仇來了。

司秦雙臂交叉抱在胸前,偏著腦袋,臉色很不好看,意思是要哄。

“你這人怎麼這麼小氣?一點小事記到現在?不去拉倒。”蔚寧翻了個白眼,走到門口,一隻手扶著門,另一隻手抬起來看了看表,“給你三秒鐘,我數到三,不跟過來我就走咯?”

明明說好的事情,臨出門了還鬨彆扭,幾歲啦?不就浪費一張車票嗎?誰稀罕?蔚寧滿不在乎,完全忘了昨天咋咋呼呼要扔畫的人是誰。

人怎麼跑了?這劇本不對!司秦眉頭一皺,發現自己非但放不出狠話,雙腳還蠢蠢欲動,因為他是真的想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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