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司秦化?你們在司秦的公司裡去司秦化?你在跟我開玩笑嗎?”蔚寧不可思議極了,表情一陣古怪, 差點笑出了聲。
徐立延沒有說話, 隻無奈地搖了搖頭。
“等等。”蔚寧頓了頓, 始終不相信應闌會跟徐立延一樣有這樣荒謬的想法,於是說:“到底是應導還是彆的什麼人, 這你得說清楚。”
徐立延沉默了許久,坦白道:“是我。”
“你這樣跟我說, 就不怕我告訴司秦嗎?”蔚寧欲言又止, 始終想不通徐立延這麼大膽的原因。
“我不把你當外人。”徐立延笑了, 眼中閃過久違的熟稔。
“那你把誰當外人,司秦?”蔚寧扯了下嘴皮,不知道心裡究竟是什麼感受。
“難道不是嗎?”徐立延反問, “我不把你當外人,很多人都沒有把你當外人, 因為你是一個真誠的人, 哪怕你要做不好的事, 你也會擺到明麵上來講, 但他不是。”
蔚寧無法反駁,於是換了個話題,“這個我們先不談, 你不覺得‘去司秦化’的想法太過分了?你有什麼權利這樣做?”
“我什麼權利也沒有。”徐立延承認, 又問:“我隻是想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做一點自己想做的事,這不行嗎?”
蔚寧敲了下桌子,“嗯, 你說。”
“也沒什麼,就是想拍一點自己喜歡、公司不是很喜歡的東西。”徐立延回答。
“我知道了。”蔚寧笑笑,“怪司秦沒有給你開新戲是嗎?不滿他事事以我為先、總是優先考慮我的選擇是嗎?可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你反過來怪司秦,你不覺得你忘恩負義嗎?你從他身上獲取便利的時候為什麼不想想自己究竟能給他多少?”
徐立延抿唇,抬眸瞥了蔚寧一眼。儘管隻有一眼,仍舊讓蔚寧察覺到了這一眼中隱蔽的一絲輕蔑。
“或許你會覺得我沒有資格說這樣的話,但我覺得我有,並且最有資格這樣說。”蔚寧不甘示弱,並且單刀直入,“不僅僅是你,因為我,很多人都覺得他不公平。我被人包養,我爬他的床,我不否認。這就是我的付出。我付出了,並且他覺得我值得回報,於是他就做了,有什麼問題?你行的話你也可以,誰都可以。但是你不行,除了我之外沒有人行。所以我得到這些,不是很正常的事嗎?那你們呢?你們又付出了什麼?你能給他什麼,值得他給出相應的回報?”
“不,你錯了,全錯。”徐立延盯住蔚寧,否認得十分徹底。
蔚寧情緒有些激動,“我錯?我哪裡錯了,你說啊?”
徐立延垂頭,視線從蔚寧臉上移開,說起了另一件事,“其實我很感激你,感激你把最佳男配讓給我。”
蔚寧突然語塞,“你……”
“怎麼,不是嗎?”徐立延失笑,緩緩道:“代表著一整個領域結晶的最高獎項竟然可以因為一個外行人的意願扭轉結果,你有沒有想過這意味著什麼?藝術領域的事不由藝術領域的人決定,而是要依靠金錢來裁決,你覺得這對嗎?應該嗎?”
“這就是個笑話,徹頭徹尾。”看蔚寧不說話,徐立延自問自答,跟著開始控訴:“司秦懂什麼?他什麼也不懂。他隻想賺錢,和捧你。我想問問他,他究竟有沒有完完整整看過一部電影、一本劇本、一篇?他懂創作者的初心嗎?懂我們想表達什麼嗎?懂我們的心血、追求和付出嗎?你敢說他懂嗎?他自己敢說嗎?他眼裡隻有錢。請大咖扛演技,請流量博取話題度,加點喜劇題材,又能多一點票房,最好再來點特效噱頭,最後合成一個垃圾,擺到觀眾麵前,叫囂著看吧、看吧,我們什麼都有,還是良心劇呢。叫好根本不重要,隻要能賺錢,什麼都可以。再不濟還能壓排片,抹黑對手,打壓同期,無所不用其極。這都什麼事啊?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藝術的東西要被資本綁架?為什麼大家都這樣做?我始終想不通。我感到很失望,也很絕望,不止因為司秦、雲雀影業,或者我自己。不正常,這個圈子不正常。眼睜睜看著劣幣驅逐良幣,我做不到。不僅僅是雲雀影業需要去司秦化,整個行業、整個圈子都應該重新洗牌,徹徹底底去資本化!”
“你過分了。”麵對來自於昔日好友的、直指司秦而去的無端誹謗與諷刺,蔚寧感到十分憤怒,卻不想多說。他閉了閉眼,竭力控製了一下情緒,笑道:“你以為你是什麼角色?英雄嗎?你不是。你隻是一個普通人。不僅幼稚,還可笑,連冉冉都不如。”
連賀寶冉都知道再怎麼樣都得讓公司賺一點錢,隻顧閉門造車還控訴讓他造車的出資者偏頗的徐立延可不就是連賀寶冉都不如麼?
“你覺得你現在能做什麼呢?撇開司秦,拍一部不知道結果怎麼樣的片子,就能改變整個行業?你在做白日夢嗎?”蔚寧拍拍桌子,語氣中不可抑製地帶上了一絲嘲諷,“連我聽著都想笑,你覺得可行嗎?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天真了?還是說,千裡之堤毀於蟻穴,你覺得從你這個小處做起,總有一天會掀起整個行業的巨變?與其這樣,還不如多生點孩子,從今天開始愚公移山。”
蔚寧頓了頓,又繼續:“這樣吧,讓我來告訴你該怎麼做。首先你得明白,你什麼也不是。你沒錢,沒人脈,沒地位,哪怕是‘最佳’,你也隻是一個可有可無的配角。我不知道你的底氣從何而來。演技?那也是你所謂的資本裁決出來的,你信嗎?你得承認你不懂規則,就無法改變規則。不要把資本當成什麼洪水猛獸、妖魔鬼怪。資本是個好東西,是最便利的墊腳石。當你踩著這塊墊腳石踏平三金,一呼百應,爬到那個最高的位置,你根本不需要再改寫規則、樹立新規,你就是規則本身,你可以為所欲為。而在那之前,也就是現在,我請你記住,因為你一廂情願的可笑理由,害得冉冉身敗名裂,一落千丈,前途毀於一旦,還差點成為公司內鬥的犧牲品。而你不僅無動於衷,還整天躲在公寓裡抱著我施舍給你的最佳男配愁你不切實際的空想!”
“這跟冉冉沒有關係!”提到賀寶冉,徐立延也被激得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而後垂頭,“你還是不懂。”
“你就當我不懂吧。我隻是個局限於小情小愛的俗人,無法理解你們的高尚追求。”看到徐立延失望的眼神,蔚寧輕笑一聲,又加了一句:“也不想理解。”
“其實我也從來沒有把你當外人,直到今天。”蔚寧作了結語,不想再交談下去,起身告辭離開。
不歡而散。
儘管蔚寧心情憋悶,也隻能自己排解。
徐立延預料得沒錯,關於今天的麵談,他的確不會跟司秦多嘴半句。顧慮過往的情分是一方麵。他不習慣在背後說人壞話,更何況在徐立延說出對司秦不利言論的那一刻,無論願意與否,他已經對徐立延產生了偏見,令他無法再心無芥蒂地與他人談論這個人,因此隻能選擇不說。這或許就是徐立延對他直言不諱的原因。除此之外,蔚寧相信司秦不會不知道徐立延的心思,同時也很放心,無論雲雀影業還是司易風投旗下任何一家企業,又或是司易風投本身,如果會被一兩個人的小動作而搞垮,那司秦就不是司秦。
牽扯到司秦,蔚寧自視無法再用和善、平等的目光看待徐立延。
或許不止是徐立延。蔚寧覺得太奇怪了。他不明白為什麼所有人都把他擺在一個受害者的位置,總以憐憫的眼光來看他。可是他有什麼值得司秦圖謀的呢?什麼也沒有。就算有人被蒙騙,那也不會是他。與其說他執迷不悟,還不如說是司秦瘋了。
沒有人相信他們彼此相愛,早已成為一個無法分割的整體。他們自以為是地替他感到惋惜,肆無忌憚地在他麵前貶低他的愛人,以為那是警醒,是為他好,完全不認為那是一種傷害。這太過分了,又何其可笑。
蔚寧離開公寓,囑咐小夏驅車直奔司易風投。
出了電梯,蔚寧推門進去,扯下口罩,朝前台露了個臉,問:“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