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暖挖石頭挖得正嗨皮呢。
這事吧,其實挺有癮的。
她小時候家裡情況不好,跟著那麼一個媽,需要她自力更生的時候多,記憶中常跟著鄰居出去挖野菜,上山采蘑菇。
彆人隻覺得那活累,日子過得清苦。
但她卻挺樂在其中的。
在滿地的野草中,找到能夠吃的野菜,用小鏟子鏟起來。
或是在滿山的樹根底下、枯枝敗葉之下,找尋蘑菇的蹤跡,發現了一叢叢肥嘟嘟的蘑菇後,小心地采到籃子裡。
或者是發現一顆桑樹,爬到樹上去摘黑透了的桑果,邊吃邊裝,裝了一衣兜果子回去,結果把衣服都染成了黑紫色。
又或是發現一顆野橘子樹,眼巴巴地把枝頭的橘子摘下來,結果一吃,酸掉了牙齒。
有時候還會跟著人跑到很遠的海灘上,去摸蛤仔、抓蟶子、逮螃蟹。
這樣的事□□,在她看來,充滿著野趣。
她總是很樂意去做這些事的。
這會兒挖這石頭,一開始還有些緊張,怕被人發現,但挖著挖著,挖出竅門來了,哪顆礦石好挖,哪顆石頭不好挖,一眼就能瞧出來。
那種好挖的石頭,她把刀伸到根部撬幾下,就能撬下來。
特彆有成就感。
仿佛回到了小時候某一年,在灘頭開牡蠣賺零花錢的時候。
誇嚓一個,誇嚓一個,誇嚓又開了一個。
嘿嘿嘿。
她挖得開心,都忘了自己身處何地,人也不緊張了。
就在此時,她聽到了一個聲音:“你認識?”
安靜又逼仄的山洞裡,突然響起這麼一個聲音,聲音不大,卻清晰得仿佛在耳邊響起。
她哢嚓一聲把一塊礦石撬斷了,驀地轉頭去看聲音傳來的地方。
那裡站著兩個人,說話的是個長頭發的男人,現實中她從沒見過頭發留這麼長的男人,但眼前這人,一頭長發卻並不顯得突兀怪異,相貌還挺出色的。
再看邊上那人,身著白衣,衣服上有金色的佩飾和花紋,看起來絕對不是常服,也不像禮服,非要說,這氣質有點像軍裝,但她也沒見過這種帶著華貴格調的軍裝。
反正看起來就很貴很牛逼轟轟的樣子。
再看這個人的臉,第一印象是秀麗。
一個男人的長相用秀麗來形容,不免讓人覺得女氣,但這人雖然容貌精致秀麗,細看五官布局還是很大氣的,舒眉闊目,三庭五眼,黃金比例,不要太規範哦,眉宇間又帶著一股子嚴正和沉凝,加之氣質溫和。
總之,這是一個讓人看到就眼前一亮,然後會打心底生出一股信任感的人。
可是好人會在自己臉上寫上“我是好人”這四個字嗎?
相反,看起來像好人的,很可能才是一肚子壞心眼的家夥。
秦暖不僅沒有放鬆,反而越發警惕了。
秦暖腦海裡想著這些,表情卻很鎮定,輸人不輸陣嘛,任何時候都不能露怯。
她抱著剛才被她不小心撬下來的,海碗大小的半顆礦石站起來,就這麼默默地看著對麵兩人。
對方不說話,我也不說話,說多錯多。
心裡默念著,我很厲害,我不是在偷挖東西,我就是在野外采幾根蘑菇而已,淡定淡定!
這對峙的局麵就有點奇怪了,景回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剛想說話,洛見雪先開口了,他朝秦暖走了兩步:“你怎麼來這裡了?”
景回:“?”
秦暖:“???”
這話幾個意思?一般人碰到陌生人,不該先問“你是誰”,或者“你從哪裡來的”?
而這人問的是“你怎麼來這裡了”。
這意思,就好像對方是認識自己的,有種說不出來的熟稔感。
秦暖仔細看了看這張臉,確認自己並不認識對方,忽然,她想到了昨天做夢時看到的那個男人。
她一點都記不起對方的樣子了,不過同樣是“做夢”見到的,同樣在這綠瑩瑩的山洞裡,同樣是一個男人,難道眼前這人和昨天見到的是同一個人?
但就算是同一個也沒什麼差彆啊,她一樣不認識啊。
搞不清楚狀況的時候,不能跟著對方的節奏走。
所以她神情半絲不動,一副深沉模樣,甚至露出淡淡微笑,不答反問:“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
這話回的,也透著一股熟稔感。
景回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所以他們兩人是互相認識的?
既然是兩個熟人見麵,那他就不要多話了,他後退幾步,替他們看著身後,防止族長等人突然回來。
洛見雪聽了秦暖的話後卻皺了皺眉,走了過去,眉宇間帶著幾分不解和擔憂:“你過來了,孩子們呢?”
秦暖:“啊?”
這話問的,她一時沒顧得上故作高深,蹦出了一個很沒氣勢的單音節。
然後就發現,對方來到了自己身前不遠處。
這山洞也就一人多高,山壁上、頭頂上,到處都是綠瑩瑩的礦石,過道也很狹小,讓人覺得好似站在什麼管道裡一般。
這人一靠近,周圍的空氣就好似被擠壓走了,整個空間裡一下子就充斥滿對方的氣息。
一股帶著莫名暖意的,草木般的清朗氣味,若有似無的。
這人的聲音也一下子清晰了很多,在狹小的空間裡,經過幾道回音,顯得很有層次感,聽在耳朵裡癢癢的。
秦暖無端感到有些不適。
短短片刻,她在這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種東西——溫和的強勢。
一個看似如春風一般溫和,但存在感又很強的男人。
秦暖本能地不想和這樣的人接觸,
她狀似迷惑:“孩子?什麼孩子?”一副聽不懂的樣子。
洛見雪擰起眉心,上下看看她,她的身體是半透明的,仿佛隻是一個投影,隨時都會消失一般,但她手上抱著的靈礦石,卻又是實實在在地被她抱著。
他道:“你沒有徹底來到這裡,你是通過什麼方式過來的?”
秦暖也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然後發現,什麼也看不見。
哦,她在這個夢裡,看不見自己的身體,隻能看到自己抱著的那顆綠石頭,好似懸浮在空中一般,反正視角挺怪異的。
我自己都看不到自己,你是怎麼看到我的?
她轉頭看向綠色的石壁,這麵石壁恰好很大很光滑,都可以當鏡子使了。
而在這個鏡子裡,也沒有她的身影,隻能看到一顆石頭懸浮在空中。
秦暖:“!”
我去,不要嚇我!
秦暖一瞬間毛骨悚然。
自己看不到自己,和在鏡子裡看不見自己,這是兩碼事!
洛見雪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也發現在石壁上沒有她的倒影,他臉色一變。
秦暖注意到了這個變色,腦筋一轉,計上心來,麵上就露出了一個落落大方的笑容,語氣卻涼幽幽的:“什麼方式過來的?我也不知道。我已經在這裡飄了好久好久,好久了……”
洛見雪徹底變色了:“什麼?你在這裡很久了!”
這到底怎麼回事?
是這個女孩的某一部分意識、靈魂,還是什麼的,被困在這裡了嗎?
秦暖的臉微微垂下,眼睛卻往上看,露出惡劣的笑容:“你們是第一個能見到我的人,留下來吧,留下來陪我吧……”
嚇人吧?就問你嚇不嚇人,嚇到了就趕緊跑吧!
其實她心裡也急啊,她這怎麼還不醒呢?昨天明明很快就醒過來的啊。
這山洞裡彎彎繞繞,如同迷宮一般,等這兩人一走,她就跑到彆人看不見的地方,然後想辦法讓自己醒過來。
這個夢做不下去了,這情況太奇怪,太沒有安全感了,不管什麼情況,得先醒過來才行。
她說完就等著看眼前這男人露出震驚害怕之色,然後離自己遠一點。
遠處那個長發男倒是很吃驚,嚇了一跳的樣子:“你是鬼,還是縛地靈!”
是嘛,這個反應就很正常嘛!
秦暖還挺滿意的,自己第一次嚇人就成功了。
再看眼前這男人,卻見他沉下了臉。
啊,這是生氣了嗎?厭惡了嗎?
她正得意,肩膀卻被輕拍兩下,像是要安慰她一般,接著隻聽他沉穩的聲音不疾不徐道:“沒事,不用怕,不管什麼情況,我會把你安全帶出去。”
秦暖愕然,一下子睜大了眼睛。
這反應不對啊!
他又說:“你在這裡多久了,最初是誰把你困在這裡的,告訴我。”
聲音裡是無限耐心,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
秦暖嘴角翕動了兩下,竟然有種騙了老實人的內疚感。
她訕笑道:“我啊,我沒事,這裡挺好的,我不走。”
她掙開他的手,轉身就走。
可洛見雪卻哪能這麼輕易放她走?
她為什麼會在這裡?秘境怎麼樣了?幼崽們又怎麼樣了?她是不是換了個位麵呆著了?到底是不是在中洲大陸上?
這些事情都沒搞清楚呢。
總不至於是自己搞錯了,她根本不在中洲大陸上,而是在靈族位麵?
甚至於,眼前這個人,到底是不是他要找的人?
他大長腿一伸,緊走兩步,攔住她的去路:“你不能走!”
秦暖隻覺得眼前一花,這人就擋在了自己跟前,她差點撞在這人身上。
她心頭一沉,不用動手,她也知道這人比自己強多了。
下一刻,手腕被握住:“你到底是不是……”他神色沉凝,“得罪了。”
洛見雪說著,就去拉她的衣袖,他要確認一下,她的左腕上,是不是有秘境圖鑒。
秦暖卻唬了一跳,她手腕上有秘境的花紋!這東西豈能讓人看到!
當即就拚命掙紮了起來,一邊大聲叫喊:“救命啊!殺人啦!非禮啊!耍流氓啦!”
洛見雪:“???”
他滿腦門問號。
隻是看一下手腕,又不是把她怎麼了。
秦暖一邊掙紮一邊往後退,奈何這人的手看似不怎麼用力,但根本掰不開,她心中一急,腳下就亂了兩分,不妨腳後跟磕到一塊凸起的石頭,不由得朝後倒去。
洛見雪連忙手攬她。
秦暖眼裡閃過什麼,抱起手裡的石頭就砸了過去。
這麼近的距離,洛見雪哪裡能料到她這麼狠。
在他認知中,這可是幼崽們現在的守護人。
他還和對方接觸過兩次,兩次都是傷得不輕,一副小可憐樣,這會兒還害怕地叫喊著。
所以這就是自己人,還是個很容易受傷、膽子很小的自己人。
再者因為那把短刀的存在,他幾乎天天可以聽到秦暖的說話聲、呼吸聲。
於是他單方麵地對她有些熟悉了。
所以怎麼會對她設防?
然後就……砰的一聲。
秦暖一個踉蹌站住了,看也不看對方,轉身就飛竄出去。
洛見雪卻整個人都被砸懵了,還下意識張開手,接住了從頭上掉下來的靈礦石,看了看這沉甸甸的無比咯手的礦石,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他一時都氣笑了:“站住!”
這聲音裡夾雜著怒意。
秦暖:“啊啊啊啊!”
跑得更快了,就跟有狗在身後攆一樣。
一溜煙就沒影了。
景回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目光簡直沒法從洛見雪的額頭上收回來。
那裡一塊,被砸烏青了。
雪帥什麼時候這麼……這麼狼狽過?
被這麼近距離地偷襲,居然還偷襲成功了!
洛見雪胸口起伏。
第三次了!
第一次是被她咬了,第二次是被她用刀割傷,第三次,被她用一塊石頭差點砸破腦袋!
一次比一次離譜!
這要不是同一個人,他名字倒過來寫!
……
臥室,炕上。
秦暖整個人一激靈,唰地睜開眼睛。
黑暗中,她僵直著睜著大眼睛,然後徐徐放鬆,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夢醒了!她從夢裡逃出來了!
她坐起來揉揉頭,一時間有些懵,剛才夢裡發生了什麼來著?
大概很多人都有這種體驗,夢醒的那一刻,身體還殘留著夢境中的情緒,但腦子就是把夢的內容忘了個乾乾淨淨。
秦暖比乾乾淨淨好一點,但也好得有限,她隻記得自己在夢裡挖石頭,然後遇到了兩個人,但那兩人長什麼樣,卻是記不清了,隻記得其中一個長頭發,長得還挺好的。
哦,她好像和另外一個說了幾句話來著,然後她就砸破了對方的腦袋,跑了。
秦暖一陣心虛,又有些後怕。
誰都有過夢裡被怪物追的經曆吧,那種越跑越慌的感覺啊,真是後背涼颼颼的,想跑偏還跑不快,然後一個跌倒或者一個踏空,就這麼醒了過來。
隻剩下那種被攆著跑的心悸感。
她拍拍胸口:“嚇死我了。”
然後發現不對,她手裡握著短刀。
啊,這個刀不是放在她枕頭底下嗎?怎麼突然握到手裡了?
她臉色變來變去,所以,其實,剛才那並不單單是一個夢?
忽然想到什麼,她打開農場倉庫,心思一動,下一刻,好幾顆綠瑩瑩的石頭就出現在炕上。
啊,這個,真的被她挖回來了!夢裡挖石頭的事情是真的!
秦暖整個人都懵了。
怔愣了好一會兒,她才急急地呼叫境靈。
境靈睡得好好的,被叫起來。
【有事?】
秦暖趕緊把自己的經曆說了。
境靈有些懵【你說你去了另外一個世界,在那裡挖石頭?啊,這些是靈石啊,你居然挖回了靈石!】
秦暖低頭看著這些發出淡淡綠光的石頭,臉色複雜:“這東西還真是靈石啊。”
她白天就想著,她做夢夢到的那個地方,那些石頭和族地令的玉牌材質很像,而且似乎還叫做靈石礦,心裡還惦記著呢。
然後今天又去了那個地方,還真的把東西挖回來了。
境靈解釋【不能算靈石,隻是還沒加工過的原始靈礦石,裡麵會有一些雜質。】
秦暖:“哦哦,那也差不多了。”
境靈【這絕對不是簡單的做夢,你到底是去了哪裡?】
秦暖撓撓頭:“我哪知道是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