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見雪給秦暖說了一個故事。
那是二十多年前,有一個位麵,上麵生活著大量的人族,在這片大陸上,有一個預言,說這片大陸過不了多久就要滅亡。
人族先祖有一個飛升成功的“神”,為了給後人留下一線生機,這位神給這片大陸留下了一支守護者,稱為扶光門。
這個隱世門派擁有遠超於常人的能力,世世代代守護著這片大陸,直到預言裡的時間越來越接近,這一任的扶光門門主決定為大陸博取生存的希望。
她不知道是怎麼做的,離開了這片大陸,去到了另一個位麵。
這個位麵屬於高等位麵,所以這個位麵周圍的位麵通道也很多,每年都要接待不少專程而來或者偶然誤入的異族人。
這位門主和其他異族人一起,被這個位麵的人招待起來,她知道這個位麵很強大,希望得到這裡的幫助。
得知高等位麵無法幫扶低等位麵後,她退而求其次,為自己的位麵定做了十三輪假太陽,隻希望在不久後黑暗的滅世時代,她的同胞能夠多得到片刻的光明。
“如果結局無法改變,我希望,我們能夠擁有更多的時間,來接受,和告彆,然後坦然地走向毀滅。”
“這或許是,我唯一能為我的家鄉所做的事情。”
這位門主是這麼說的。
洛見雪回憶起那年,他當時成年不久,每一個異族人大概都有這個階段,對於為什麼人形才是宇宙最高形態充滿不解、質疑、好奇。
他們對人族這個特殊的種族充滿了好奇。
而恰恰就是在這個時候,這個人族被送到了他麵前。
他對她產生了濃厚的好奇。
她的冷靜,她的聰慧,她麵對無可逆轉的命運時的無奈,她對無法挽救自己的同胞和家園眼底流露出的深深無力,以及坦然接受這種無奈無力後的豁達和決絕。
他被她深深吸引,年少無知,一腔熱情,他開始熱烈地追求她。
她露出了深深的驚訝,繼而是斷然拒絕。
“如果有一天,中洲不複存在,我會為之殉死,這是我的使命,亦是我的宿命。”
“而你是位麵王者天葵族,你是與生俱來的優越,你有大好前途,我們並不相配。”
她一次次地拒絕,但他又哪裡是那麼好打發的。
他當時什麼都不相信,隻相信人定勝天,隻相信想要什麼,就該拚儘一切去追求。
她不會留下來,於是他放棄了當時的皇儲競選,放棄了當時所擁有的一切,決定跟她一起走。
他的種族強者如雲,並不缺他一個,天葵族天性爛漫熱烈,無所拘束,漫長的成長期中,他們被迫紮根在泥土之中,而幼崽期的脆弱,又讓他們大量地夭折。
那時可沒有什麼幼崽秘境,每一個成年的天葵族,都經曆了無儘的孤寂、磨難、隱忍和等待。
於是成年之後,他們更向往自由,他有權去追逐自己想要的東西,仿佛那麼多年的等待,隻為了這一生一次的孤注一擲。
她也終於被他打動,答應帶他一起走。
可他卻不知道,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那位好姐姐,多少次找對方,說了數不清的明示暗示的話,隻希望她有點自知之明,主動離去。
他義無反顧地靠近她,卻不知道,她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又承受了多少的壓力,有過多少次徘徊和猶豫。
她說過,一個將死的人,是不該有太多牽掛的。牽掛,是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它是一個人最大的弱點,它會引發出更大的貪婪,它是所有痛苦的根源。
可是她最終,還是允許讓他成為她的牽掛。
秦暖伏在床邊睡去,洛見雪摸了摸她的頭發,把她抱到床上,讓她睡得更舒服些。
秦暖皺著眉頭動了動,像是做了一個不大美好的夢。
夢裡,她遇到了一個很喜歡她的人。
師父說過,人這一生,最難的就是遇到一個喜歡你,你也喜歡的人,這個人恰好就是喜歡她,她也喜歡對方。
可是太遲了。
每一任扶光門門主體內都封存著一股強大的力量,她知道自己是最後一任門主,這股能量既無人可傳,也救不了她的族人,於是,她將之拿來和天葵族做了交易,用這股能量買了十三顆太陽。
沒有了這股能量作為支持,她活不了多久了。
而那個喜歡她的人,他的人生卻才剛剛開始。
她告訴自己不要貪心,貪心的結果,可能就是失去一切,一無所有。
但她還是忍不住動心了。
哪怕對方的姐姐明明白白地表露出對她的不滿和厭惡,但她還是想試一試,為自己試一試,也為自己的族人試一試,這麼一個天葵族的年輕貴族,說不定真能幫到中洲大陸。
是的,她對對方的感情並不純粹,甚至伴隨著利用,她很愧疚。
所以她對他下了一個咒。
如果有一天她死了,他會徹徹底底忘記她,忘記了,就不會痛苦了,他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等待要啟程回家的那一天,她拉著對方的手,心裡難得的又忐忑,又期待,感覺自己簡直就像是一個人販子,要把這裡最好的人拐回自己家裡去。
然而就在即將離開的時候,一個消息傳來,他的姐姐和姐夫遭遇偷襲,危在旦夕,姐姐還難產了。
他一下子著急了起來。
她的心也一下子沉了下去。
這一刻,她心中的不安如同一塊石子落地,她知道,自己帶不走他了。
他們匆匆趕回去,現場觸目驚心,受傷的人很多,甚至有人死去,來來往往都是搶救和被搶救的人。
他不知道被叫到哪裡去了,她站在角落,就像一個多餘的人。
她聽到有人在怒吼,說這就是你和一個低等位麵的人攪和在一起的報應!
她也聽到他斷然反駁:“這是狐族偷襲,和報應不報應有什麼關係!”
“總之你想走可以,立誓脫離天葵族,以後你做什麼,都和我們無關!”
她知道,他的姐夫在競選皇儲,知道那些攻訐他的人都是他姐夫的競爭對手一方,他們想趁機把他踩下去,給他冠上沉重的罪名。
可就算是藉機挑事又怎麼樣,這樣下去,若是他不肯退讓,勢必會鬨到決裂的那一步。
她希望他有退路,而不是和親族決裂,六親不認,再難回頭。
他在一個有愛的環境裡長大,不該為了一個外人,放棄他真正的財富。
愛情不是生命中必須的,更何況,還是不純粹的愛情。
而若他最終會退讓,會在她和他的親族之間選擇後者……她不想親眼看到那一幕。
於是她先放棄了。
她留下了字條,獨自通過剛剛建立起來的位麵通道,回到了中洲大陸。
……
秦暖醒過來,眼睛還是澀澀的,胸口壓著一股極為難受的情緒,仿佛做了一場很壓抑的夢。
然後她發現,自己竟然躺在床上,還是洛見雪的病床,整個人大手大腳地占據了整張床。
她趕緊坐起來。
外間隱隱約約傳來說話聲,仔細一聽,似乎是在討論怎麼處置皇後的。
什麼縱子傷人還是控子傷人的。
她一默,小三寶果然是被控製的嗎?
還是被他親媽控製的?那多慘啊!
過了一會兒,談話聲停止,一道腳步聲朝這邊靠近,秦暖趕緊從床上下來,下一刻,洛見雪就走了進來。
見她起了,他笑問:“醒了?”
秦暖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抱歉啊,占了你的床,我也不知道怎麼就睡著了。”
“沒事,反正我也睡夠了。”
秦暖沉默,氣氛有些尷尬,然後她問:“我聽到你們剛才在說三寶的事?他是被操控的?”
“是的,是被我親姐,他親生母親操控的。”
秦暖皺眉:“就為了攻擊我?為什麼啊,我和她也沒什麼仇啊。”
洛見雪不緊不慢道:“在二十三年前,她勾結狐族,和狐族一起演了一場偷襲的好戲,造成了十餘人死亡,還導致狐族攻擊位麵邊境,造成了重大傷亡,如果證據確鑿,死罪難逃。她不想讓我查下去,所以對你動手。”
秦暖愣住了,不想讓他查下去,為什麼要對她動手?
是她死了,能讓洛見雪無暇查案,還是料定了洛見雪會救她?
那位皇後眼中,她對她弟弟這麼重要嗎?
她心中不由起了一絲異樣,但隨即對三寶的憐惜壓過了這種情緒。
“那三寶不是太可憐了,他現在怎麼樣了?”
“能量耗損太大,退化為種子狀態,可能要再休眠一二十年了。”說到這個,洛見雪的臉色微凝,眼裡閃動殺意。
洛依的行為,實在是喪心病狂,就為了報複秦暖,她根本沒有顧及三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