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藥瞬間蔫了，看了一眼媽媽，嘴裡嘀嘀咕咕：
“爸爸說你小時候也會爬很高樹的……”
向桃花：“我現在也會爬，但是我皮厚結實，你呢，你看看你這小胳膊小腿，要是掉下來了，你是想嚇死你爺爺奶奶嗎？”
宋藥低頭看了看自己嫩呼呼的小手，蔫頭蔫腦的垂下小腦袋。
趙曉東倒是想說“我也皮厚我也結實我可以”，但看看向桃花那能劈開講台的手，就慫慫的不敢吱聲了。
誒，當小孩子可真是艱難呀。
要是能刷的一下長大就好了。
向桃花也扭頭看了看山上的樹，心想長大之後都多久沒有肆意在山上爬樹了，要是可以回到小時候就好了。
宋奶奶回來的時候看到向桃花來了，高興的不行。
她們親親熱熱坐在一塊，比親母女還能聊，湊一起簡直要把十裡八村的八卦都聊完。
倆人聊起八卦來都是一個樣，激動起來簡直恨不得惟妙惟肖的還原八卦現場。
這種八卦他們一般是不讓小孩子們聽得，免得小孩聽多了被影響。
宋藥和趙曉東就一人手裡捧著本書，裝作是看書的樣子，其實是豎起耳朵聽八卦。
“對呀，誰能想到呢，娟嬸子竟然走的那麼早，之前我還說她是去城裡享福呢……”
宋奶奶歎口氣：“我和娟兒從小一起長大，說是親姐妹也差不多了，之前她嫁去城裡，我還為她高興，沒想到啊……”
宋藥努力聽了半天，趙曉東問他：
“誰是娟兒啊？我怎麼沒聽過？”
宋藥想了想：
“我聽我奶奶說起過幾次，好像也是小樹村的一個奶奶，嫁去了外地，還給我奶奶寄過信呢。”
倆小孩豎起耳朵繼續聽。
向桃花正在說：
“就是榮安家的，榮安您還記得吧，小時候經常和有才打架那個，我還揍過他好幾回呢，他媽要打我，還是您給打回去的。”
宋奶奶聽得認真：“真是沒想到啊，榮安小時候雖然皮，但是也還不算過分，長大了竟然變成這樣。”
向桃花：“還不是他爸媽慣得，小時候我和有才做錯事，您和我媽那都是掃帚直接打，就榮安，他把有才從樹上踹下來，他家裡人居然都舍不得說他一句。”
宋奶奶立刻眉毛倒豎：
“他把有才從樹上踹下來？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向桃花愣了：“您不知道啊，榮安他媽那個時候不是說去您那賠禮道歉了嗎？”
“我呸！！我可沒收過她一份禮！這事你們怎麼不和我說啊！”
宋藥側著身子聽了一會，悄悄對趙曉東說：
“我奶奶好像是生氣了，她要開始罵人了。”
宋爸和宋爺爺正好跟王教授一起回來，三人正樂嗬嗬說話，一進院，聽到宋奶奶中氣十足的罵人聲，父子倆腳步立刻停下了。
宋奶奶一向有遷怒和翻舊賬的習慣，他們可不想挨罵。
倆人對視一眼：
“我突然想起來外麵的土該翻了，要不然我們去翻翻？”
“爸你說得對，走走走我們去翻翻。”
結果還沒出門，宋奶奶先一掀簾子自己出來了：
“宋有才！！你被榮安踹下樹怎麼不跟我說？！”
宋爺爺一聽，皺起眉去看宋爸：
“你被榮安踹下樹了？”
宋爸一臉懵：“榮，榮安是誰？”
向桃花也掀開簾子從裡麵走出來，提醒他：
“就是小時候那個臉上有顆痣的。”
宋爸還是想不起來。
向桃花想了想，說：
“就是他欺負你，然後我把他扔到了水溝裡，然後我再撈起來送到他家的那個。”
“哦……”
宋爸果然秒想起來：
“是他啊，他爸媽說已經找你們說過了啊，我也怕你們罵我，就沒說。”
宋奶奶更生氣：“說個屁！！”
從樹上被人踹下來那是開玩笑的嗎？
要是當時宋爸是頭著地，現在他墳頭草都有三尺高了。
小孩做錯事，大人不教訓還幫忙瞞著，還騙當時還小的宋爸說已經跟他家裡說了，宋奶奶恨的恨不得現在就衝去小樹村罵娘。
要是她不把態度擺出來，彆人還以為他們家好欺負，繼續這樣欺負他們家幺兒怎麼辦。
幺兒從小身體不好，人小肉嫩的，他要是被這麼來一下，那命都有可能保不住。
宋爸還一臉懵逼呢，就見宋奶奶氣勢洶洶的往外走，他趕緊給攔住了：
“誒，媽，媽，幺兒還在呢。”
宋奶奶理智上線，回頭看向兩個正好奇睜著大眼睛看他們的小孩。
“對，我差點忘了，幺兒還在。”
宋爸鬆了口氣。
結果宋奶奶下一句就是：
“幺兒，東東，奶奶教你們一句，要是被人欺負了，或者有人想欺負你們，一定要把生氣的態度擺出來。”
“不然這事隻會發生的越來越多，宋田多，抄家夥！”
宋爺爺立刻就拿了鐵鍬跟在了宋奶奶後麵。
宋爸：“……爸，不至於吧，這都過去十幾年了。”
宋爺爺這次堅決站宋奶奶：
“你年輕不懂，吃虧這種事，必須找回場子。”
就算是過去了十幾年又怎麼樣。
就是過去幾十年，他們想要追究，那也能追究的起來。
這事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知道了，憋著隱忍不發宋奶奶隻會越想越生氣。
氣大傷身，他覺得還不如讓她發泄一番呢。
而且村裡住著，遇到這種事絕對不能忍。
對方承不承認不要緊，他們得把不好惹的態度擺出來。
眼看宋爺爺宋奶奶直接出門朝著小樹村方向走了，宋爸隻能跟上去與他們統一戰線，抄起一根棍跑過去：
“爸，媽！等等我啊！你們不要走那麼快！！老師您先吃吧，我們一會就回來了。”
王教授不想吃飯，他也想去幫忙充充場麵：
“我也想去，是要打架嗎？其實我跟文天玉也學過幾下子。”
宋爸：“……打架不至於，估計就是吵個架，老師您不要擼袖子……”
他隻能一邊去扶著王教授，一邊回頭喊：
“幺兒東東你們不準來，桃花你幫我看一下他們！”
宋藥和趙曉東的確正在躍躍欲試。
這種吵架的場合大人們一向不肯帶他們，可是他們真的很想去看啊。
小孩眼巴巴的就去看媽媽。
向桃花無情拒絕：
“沒什麼好看的，乖了乖了，我帶了兔子，給你們做烤兔肉好不好？”
宋藥沒被烤兔肉吸引。
他很好奇：
“奶奶為什麼這麼生氣呀？這不像是她以前的作風呀？”
向桃花笑：“你還知道奶奶以前的作風呀？”
“那當然了。”
小孩超級驕傲：“我可是觀察力很強的。”
從小跟著宋奶奶，他當然清楚宋奶奶是個什麼性子，再大的事，誰怒意上頭她都不可能怒意上頭的。
以前有人惹了奶奶，她都是表麵上笑笑，然後回了家之後再想辦法氣對方。
像是這次的事，過去十幾年了，她就算是去了，那也隻是吵架，對方百分百不認的，最後吵也是白吵。
按理說，宋奶奶是不會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呀。
她去把這事透露出去，然後讓宋爸找機會也去踹那個榮安一腳倒是還有可能。
向桃花是真有點驚訝了。
剛剛宋有才都信了宋奶奶是怒火攻心，宋藥這麼小的年紀，還是個孩子，居然都能看出不對來。
這事也不是不能跟孩子說，她把兒子抱到懷裡：
“我告訴你們，你們可不要跟彆人說，你奶奶呀，她是借機發火呢。”
宋藥立刻抓住了重點：“為什麼要借機發火？是有什麼事情奶奶不好直接發火嗎？”
向桃花誇了一句：“幺兒真聰明。”
她簡單說了一下這事的前因後果。
其實說起來也簡單，就是之前宋奶奶有個好朋友，叫娟兒，年輕的時候這邊通路，來了一隊軍人，她就嫁給了其中一名軍人。
路通完了，她跟著軍人離開，因為離得遠，之前交通也不方便，基本沒回過娘家，兩邊隻靠信件聯絡。
後來她丈夫過世了，兒子也當了兵，找了個同樣當兵的媳婦，結果抗洪，夫妻倆齊齊犧牲。
趙曉東睜大眼：“是哪一年的抗洪？”
向桃花摸了摸他的頭，溫聲說：“就是你爸爸走的那年。”
趙曉東有點難過的低下頭：“那，那他們也有小孩嗎？”
“有，就是我說的那個，跑來柳葉村想上學的小孩，和你一樣大，是個女孩。”
趙曉東沉默了一會，然後低聲說：
“那她應該要比我更難過。”
他還有媽媽呢，那個小孩隻有奶奶了。
向桃花歎了口氣：
“你們娟奶奶後來就一個人帶著那孩子過，但她年紀大了，前陣子也沒了，她嫁的人家也沒親戚，那邊就把這孩子送去小樹村了。”
“榮安，就是二石頭他爸爸，他爺爺是你們娟奶奶親兄弟，他爺爺奶奶走得早，所以這孩子就被送去了榮安家。”
本來是托孤，結果所托非人。
隻看那孩子已經去了小樹村這麼久，宋奶奶這個和娟兒關係好的都沒聽到風聲，就知道榮安家是怎麼對她的了。
“她昨天跑柳葉村，說想跟我讀書，長大了還我學費，我還奇怪這是誰家孩子，從來沒見過，結果一問才知道，她早就到榮安家了。”
榮安家估計也是心虛，不敢說這是他姑奶奶的孫女。
對外就說這是親戚家的孩子，死絕了送他們家的，然後就把孩子拘在屋裡，讓她洗衣服做飯做家務。
倒是沒敢打她，但是娟奶奶多少是有積蓄的，拿了人家的錢，還把孩子當丫鬟使喚，這事就做的不地道。
“之前小何老師去小樹村撿柴被圍住的時候，她就想去找小何老師，結果去的時候已經晚了，回去還被罰了不讓吃飯。”
“後來平平他們來小樹村上學，她也偷偷打聽了，聽說要不少錢，就放棄了。”
向桃花語氣裡都是同情：
“也不知道她打哪裡聽說的我是老師，居然晚上偷偷跑出去，大半夜的自己一個人找到了柳葉村。”
宋藥和趙曉東聽的一臉震驚。
小孩光是想想晚上的樹林子就毛骨悚然，他爸爸一個人都不敢晚上走那呢。
宋藥篤定：“她一定是實在沒辦法了，真可憐。”
趙曉東也跟著：“是啊，我都不敢走夜路，她這得被逼到什麼程度才會這樣呀。”
向桃花十分讚同倆孩子的觀點：
“你們娟奶奶估計沒來得及告訴她，她也是有朋友的，不然那小孩也不至於來求我。”
“可憐的啊，以前也是被捧著長大的，現在親人都沒了，留她一個人被欺負，吃也吃不飽，穿也穿不暖，家裡人給她留的錢也沒了。
她之前也是有上學的，知道知識很重要，但是那家人又不讓她念書，她就隻能自己想辦法。
昨晚上我給她弄飯吃，她一口氣吃了兩碗半才不吃了，這肯定是餓狠了，她才九歲啊。”
宋藥明白了：“所以奶奶是想要管她，讓她上學，然後才去二石頭家鬨嗎？”
向桃花覺得她兒子可實在是太聰明了：
“是啊，雖然你奶奶和她奶奶關係好，但是畢竟不是親戚，她不好直接管，所以得找個理由才行。”
“那孩子也是可憐，又小又弱，跟個小貓一樣，瘦瘦小小的……”
宋藥和趙曉東立刻腦補出了一個可可憐憐的小女孩形象。
“好像縣長給我們講的那個外國故事呀。”
趙曉東想了想：“灰姑娘。”
宋藥立刻點頭：“對對對，就是這個。”
倆小孩腦補了一下如果是他們落入到這種境界，都跟著憤怒起來。
宋藥：“我做個閃閃燈，先讓他們瞎！然後用假嘴咬死他們！”
趙曉東：“我把他們引到陷阱裡，坑死他們！”
然後他們就同情起那個小孩了：
“她是個女孩子，女孩子都不愛打架，除了我媽媽和我奶奶，對了現在還有老師，她被欺負了一定隻能哭吧。”
趙曉東也跟著歎氣：
“她爸爸媽媽可是烈士，他們居然敢欺負烈士的小孩！我們村都沒有人敢欺負我的！”
宋藥看他一眼：“那是因為都是你在欺負彆人。”
不論如何，兩人都很同情那個可憐的，柔弱的小女孩。
所以他們超級支持宋奶奶跟榮安家裡鬨的。
宋藥還躍躍欲試的跟趙曉東商量，要不要挖個陷阱，好好坑坑他們，然後就被何老師鎮壓了。
大樹村和小樹村的人就都知道了，宋家和榮安家對上了。
起因是十幾年前宋有才差點被榮安害死，他爹媽居然還騙宋有才，把這事遮掩了過去。
這麼多年過去了，突然得知這件事，宋家老兩口扛著鐵鍬就上了。
兩家吵的不可開交，趙曉東奶奶還去幫忙助陣。
然後吵來吵去，也不知道宋奶奶怎麼知道了榮安家那個孩子是方娟孫女，還查到了方娟留了不少錢下來。
結果榮安收了錢，把人家疼愛的孫女當丫鬟使，就算小樹村名聲不好，這種事傳出去，那也是全村唾罵的。
宋奶奶一下像是抓住了對方的把柄，死命的用這件事去踩榮安，最後鬨騰下來，已經上升到了虐待烈士遺孤上麵。
榮安家慫了，把那女孩交了出來。
宋藥和趙曉東沒被允許去圍觀，隻能趴在桌子上聽王教授精神奕奕的給他們轉述戰況。
“東東奶奶說，你們家也是烈士家庭，你們家願意養那個孩子，縣裡派人來調節了一下，這孩子依舊就是東東你家養了。”
他也是過去用自己的口才助陣過的，所以十分清楚細節：
“榮安家吞了的錢也給你家，還有每個月的烈士遺孤撫養費也給你家。
東東啊，師公跟你說，這個妹妹很可憐的，你奶奶也是想到你才決定養她的，你千萬彆難過。”
趙曉東一點都不難過。
相反，他驚喜無比：“我當哥哥了？！！我有妹妹了？！！”
他興奮的扭頭去看宋藥：“哈哈！！沒想到吧！！是我先有妹妹！！”
宋藥嫉妒看他一眼，非常不爽的哼了一聲。
王教授：“……什麼叫你先有妹妹？”
趙曉東得意洋洋：“我和宋藥在樂城的時候打賭呀，看誰先有弟弟妹妹。”
王教授：“……”
宋爸和趙媽媽都是明確說過不再結婚的，這倆小屁孩。
雖然對趙曉東先有了妹妹很不爽，但宋藥還是打算收拾一下麵部表情，好好歡迎這個可憐女孩子的。
他還囑咐趙曉東：
“你可千萬要笑，笑的越開心越好，縣長說，小女孩剛到一個環境肯定心裡很不安的，我們見她第一麵的時候，一定要讓她感受到我們的善意！”
趙曉東立刻點頭：“放心吧！我會的！”
宋奶奶和趙奶奶果然帶著一個瘦瘦小小的小孩到了宋家。
雖然瘦小，但是還是比宋藥高。
宋藥的注意力此刻倒是沒放到身高上。
真小，真可憐，真柔弱呀……
他努力揚起笑容，還不忘記捅捅趙曉東。
趙曉東立刻也跟著露出一個燦爛微笑。
宋藥主動上前，努力笑著：
“你好，我是宋藥，你不要怕，你是趙曉東妹妹，那就是我妹妹，我們以後會幫你向那家人報仇的！
他們有沒有打你？我們很能打架的！”
趙曉東在旁邊欲言又止：“幺兒，她應該是你姐姐。”
宋藥一揮手：“不要靠年齡分！你看，她多小呀！”
小女孩也衝他們笑：“謝謝你們，不過不用啦，他們沒有打我。”
宋藥不相信：“我聽我師公說了，他們很壞的，你不要害怕，告訴我們，我們會幫你報仇的。”
宋奶奶照例上前一陣雞湯，然後摸摸小女孩的頭，說了點什麼。
小女孩聽話的點點頭，走過去一把抱住一棵小樹，騰的一下就拔了出來。
順帶還抱起一塊超大石頭，把因為拔樹而多出來的坑給填了。
宋藥：“……”
趙曉東：“……”
他們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小女孩沒看出來，還拍拍小手上的土，繼續跟他們聊天：
“你們放心吧，他們真的沒有打我的。”
“因為他們打不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