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縱著兩架放羊飛機的小孩子們壓根沒看到正在念叨“仙女原來也能這麼大嘴”的青年。
那麼高的窗,要從放羊飛機的角度看進去還是有難度的。
宋藥盤腿坐在帳篷裡,一邊看著上麵傳達回來的畫麵,一邊手裡小心操縱著自己的那架放羊飛機。
小孩嚷嚷著“自己的錯自己扛”,負責的是那個被他畫出了血盆大口的假人。
他旁邊就是同樣操作的趙曉東,其他四個小孩就圍坐在他們身邊,嘰嘰喳喳的幫著出主意。
“慢點,再慢點,小心碰到樹杈。”
“就選前麵那片空地落下吧,那看著位置大。”
宋藥找好了位置朝著那邊飛,還不忘記跟旁邊的趙曉東說:“你不要和我一起,我們分開找更快。”
趙曉東點頭:“行,那我走另一邊。”
他們估摸著畫麵裡傳來的高度,緩緩下降,正正好控製著假人離地隻有一點點距離,小孩子們相當自信,如果這個時候有其他人看到的話,隻會覺得這兩個假人是在走路而不是在飛。
“好了好了,我調好了,你那邊怎麼樣?”
宋藥:“我這也好了,你就直接光明正大走村裡的路就行了,彆走野路,樹杈會把假人勾住的。”
反正這大晚上的估計也沒什麼人,就算是有人,乍一看也隻會把它們當成村裡人,鬼鬼祟祟反而惹人生疑。
兩人商量好了路線,就開始努力探查了。
他們選中的這個村子是群山峰裡最大也是藏的最深的,小孩子們一度認為,這裡藏人的可能性最大。
他們速度都沒放太慢,畢竟查完了這個村子還有其他幾個呢,要趕在放羊飛機沒電之前快點查完才行。
宋藥操縱著放羊飛機帶著假人往前飛著,時不時讓它左右移動:
“我們就一個個房子看吧?”
其他小孩表示了讚同:“好啊好啊,要是那三個人是被藏在這的話,肯定是在房子裡了。”
於是,輕飄飄飛著的假人目標明確的朝著路邊一個個矮小房子飄去,現在的窗戶都有縫隙,放羊飛機隻要找到一個不錯的角度,就能透過縫隙看到裡麵的場景。
宋藥很是得意:“還好我們的放羊飛機可以夜視,嘿嘿,這不就能看的一清二楚了嗎?”
其他小孩立刻大讚堅持要做夜視功能的宋藥真是聰明又有前瞻性,趙曉東沒誇,因為他正忙著小心翼翼的避開那些有亮光的屋子呢。
“奇了怪了,這麼晚了,怎麼這麼多人不睡覺?”
趙曉東覺得自己特倒黴,怎麼他挑中的地方就這麼多亮堂堂的屋子,搞得他還得放慢速度,讓假人像是真人一樣的“走”。
宋藥聽見他說話,抽空瞥了一眼他那傳遞回來的畫麵,提醒道:
“那你在這條道上一定要避開人,他們要是拿著蠟燭照你,很容易看出你是個假人的。”
趙曉東趕緊往另一邊挪去,打定主意趕緊離開這。
屋裡,幾個正湊在一起喝酒的男人中的一個人抬頭,眯眼看向外麵的小道,有點不是很確定的說:
“外麵是不是有個女的在道上走?看著好像還挺漂亮的。”
其他人一聽,紛紛笑話他:“你喝醉了吧?她們都被鎖著,那麼粗的狗鏈子,神仙都跑不出來,怎麼可能在道上走?”
那人被眾人這麼一說,也覺得自己可能是喝醉了眼花,揉揉眼睛,說起了正事:
“那些綠皮怎麼辦?他們把咱們圍的這麼嚴實,真要和他們打嗎?”
說起這個,酒桌上的氣氛就是一靜。
“反正不能出去,出去了那就完了,大不了我們一直躲在山裡,我就不相信他們能圍我們山一輩子。”
群山峰的山民基本不和外麵有太多溝通,又抗拒派來的老師,不願意建學校,這也就導致了他們眼界不高,坐井觀天。
明明都被包圍了,大多數人卻還是覺得沒什麼可以怕的。
“而且就算他們進來了又怎麼樣?人家說捉贓成雙,我們老老實實的在山裡種地,他們憑什麼抓我們?”
一個長著小胡子的男人忍不住說了一句:“可是三哥他們都被抓了,萬一供出我們……”
話還沒說完,他就先被瞪了一眼。
“供出我們又怎麼樣?我們打死不承認不就行了?追殺綠皮是老三他們帶人去乾的,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但是三哥……”
那人再次截斷了他剩下的話,總結道:“老三也是不走運,不過沒關係,我們會照顧好老三兒子的。”
“現在找你們來喝酒,就是要告訴你們,都給我把嘴閉嚴實了,隻要我們不承認老三乾的事和我們有關係,綠皮就是把我們都抓了也不能把我們怎麼樣。”
他顯然是這裡麵帶頭的,這話一出,其他人紛紛激動應和,看著也都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見其他人都這麼信服自己,男人臉上露出得意神色:
“還有關在老柴家的那三個,餓的也差不多了吧,現在外麵被圍了,六婆也進不來,既然出不了手,那就處理了吧,免得綠皮上來了找到他們。”
“還有那個逃跑的女的,一會看看她聽話了沒,要是還想著跑,就也一起處理,要是老實了,就送山裡去。”
這個沒人有意見,齊齊應是,還誇男人就是心軟,要是以前,有人敢跑,他們可都是直接處理掉的,現在居然還願意給那女的一個機會,真是太善良了。
男人冷笑:“要不是看她長的不錯,當時就應該處理掉她。”
幾人將“處理”幾個人的事說的跟殺幾隻雞一樣簡單,誰也沒放在心上,商量好了把這個“簡單的任務”交給誰之後,就繼續喝起了酒。
年紀最大的老頭喝多了想上茅房,晃晃悠悠起來:
“算了,這事交給我吧,今天正好我心情不好,我去教教那個女學生。”
其他人見他搖搖晃晃站不穩的樣,紛紛開始笑話他:
“誒唷,你站都站不直了,還想去乾嘛?你能行嗎?”
“他肯定不能行啊,上次花大價錢買來那個,就是因為他不能行才給弄死的,嘖,老柴啊,這女學生漂亮,要是沒太倔的話,你可要給她留口氣,值錢的很呐。”
老柴自尊心受挫,又不好反駁,隻能嘟嘟囔囔的說上次不是因為自己不行,是因為那個女的太不聽話才不小心弄死的。
他心裡憋著一團火氣,又不能吵著這些地位都比自己高的人發,於是打定主意一會要好好教訓那個敢逃跑的女學生。
出去後,老柴加快速度,走得飛快。
結果走著走著,他突然眯著眼看向前方。
那怎麼看著,像是正走著一個女人一樣?
還是一個穿著裙子,看上去婀娜多姿,身段不錯的女人。
這可是稀罕事。
他們村這樣的女人不少,但基本都是不能出房屋的,能夠出來如常走動的都是“正室”,“正室”們雖然性子好,不像是那些漂亮女人一樣不聽話,但是一般長的都不好看。
因為群山峰的幾個村子規矩向來都是女人下地做飯乾活,男人就打牌喝酒,所以這些可以拋頭露麵的“正室”們都一個個皮膚粗糙,黝黑,不討當地男人喜歡,自然也不會打扮自己。
老柴喝醉了的腦袋一思考,覺得這有可能是逃跑出來的女人。
他立刻膽氣上身,居然還有人敢逃跑,還這麼光明正大?是哪家的小子沒有看好妾室的?
剛開始,他還想著自己要把人抓到然後送去好好懲罰,但是隨著越來越走近,看到對方那好看的身段,還有十分有風情的頭發,這心思就拐了個彎。
老柴在村裡屬於很窮的那一類型,因為他愛打人,“正室”早早的就被打死了,地裡的活計沒人乾,家裡就沒有錢入賬。
他買不來年輕漂亮的“妾室”,就隻能接了個看管的活計,好不花錢也能找到機會乾點什麼,但是這樣的機會是很少的。
他們村裡這個“傳統”已經有很多年了,家家戶戶都有著嚴格的看管流程,根本沒有妾室能跑出來,就算有跑出來的,也基本都被當場處理了。
這麼久過去,也隻有關在老柴家小破屋的那個女學生因為品相太好,才幾次逃跑都被留了一條命。
看著前方那輕飄飄的身影,老柴忍不住起了色心。
他想,這可不怨我,是她自己跑出來的,我就算是玩壞了,她男人也怪不到我頭上去,我又沒跑他們家。
打定主意後,老柴笑出了一口大黃牙,他笑眯眯的上前,一把摟住了這看背影就十分漂亮的女孩。
像是摟什麼動物一樣快速的動作,出手前,老柴甚至都想好了在哪裡對對方做點什麼。
但一上手,他就感覺出不對了。
沒有滑嫩的皮膚,也沒有女孩的尖叫,落到他手裡的,隻有輕薄到像紙張一樣的觸感。
山下帳篷裡。
正操縱著假人慢慢移動的趙曉東疑惑的“咦”了一聲。
“誒?我怎麼飛不動了?”
因為放羊飛機的高度,他隻能看到前方平行的畫麵,努力飛了幾下,還是原地不動,趙曉東納悶不已。
宋藥正從一間屋子前輕飄飄飛起看裡麵,聽到這話隨口說了一句:“是不是掛樹枝了?你讓放羊飛機轉一下角度看看後麵。”
趙曉東立刻開始操縱搖杆轉動。
恰好老閻鬆開了抱著假人的手,這一次他操作的流暢無比,完全沒有阻礙。
穿著白裙子,五官漂亮精致的假人緩緩轉身,將自己的正臉露在了老柴麵前。
老柴:“……”
借著昏暗的月色,他並沒有察覺出對方五官的過於平整,隻是腦子裡一瞬間閃過“這麼漂亮的女人,是誰家買的”這個問題。
還有,為什麼抱起來的觸感這麼奇怪?
他腦子混混沌沌的,又覺得這個女人怎麼長的這麼高啊,下意識低頭一看,卻看到了漂浮在空中的裙角。
嗡的一聲,他腦子炸開了。
這一瞬間,他想起了無數死在群山峰的女人。
各種季節的都有,其中自然也有穿著裙子的,而近幾年,幾乎每一個死掉的女人都是老柴去埋的。
他記不太清楚其中有沒有一個穿著白裙子的女人了,畢竟她們身上出現最多的顏色就是血液帶來的紅色。
可此刻,他甚至是篤定有個白裙子的女人被自己埋過。
她來找他報仇了嗎?
帳篷裡,趙曉東他們也炸開了:
“被發現了!!他發現我們了!!怎麼辦怎麼辦?!!”
“不要慌!我們把假人打扮的這麼天衣無縫,他發現不了不對勁的,他一定會覺得我們是他們村裡人。”
王朵也在旁邊出謀劃策:“對對對,現在你千萬不要動,動了就可能會暴露,就平靜的停在這。”
讓他們覺得欣慰的是,這一招還真的有用。
隻見畫麵裡,那個長的略顯猥瑣的老頭還真沒有出口問什麼,而是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雖然他走的有點慢,看著身體也有些僵硬,但既然他沒有問什麼問題的話,應該是蒙混過關了吧?
帳篷裡的小孩子們齊刷刷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混過去了。”
“看來這招可以嘛,看他多習以為常的樣子。”
趙曉東也是重重鬆了口氣,看著那個老頭一步一步慢慢走著的背影,提醒宋藥:“他朝著你那個方向過去了,你小心點啊。”
宋藥瞥了一眼,不以為意:“沒事,你看他走得那麼慢,等他過來,我早就換地方了。”
村子裡,老柴心跳的飛快,卻不敢大步走,他怕自己一走,那個女鬼就會來追他。
他以前聽過彆人說,說如果真的看到了臟東西,隻要裝作什麼都沒看見,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的往前走,臟東西就不會發現人。
但是老柴心裡也十分不確定。
因為跟他說這個的人沒有說,如果撞鬼的人跟鬼有仇該怎麼辦。
裝作看不見的話,那個女鬼還會放過他嗎?
他一步步走著,眼前仿佛閃過無數張女人的臉,她們大多死不瞑目,衣不蔽體,老柴記不清剛剛看到的那張臉是哪個女人的了。
他隻能在心裡不停地喊:不要找我啊,說不定不是我弄死的你,你找彆人去啊。
不知道這樣走了多少步,老柴沒有聽到身後傳來什麼動靜,這才大著膽子扭頭去看。
見那個白裙女鬼還站在原地,他鬆了口氣,開始狂喜。
它沒有注意到他!!
它沒發現他!!!
老柴再也按捺不住,他狂奔起來,朝著前方跑的飛快。
他逃出來了!!
他躲過去了!!
老柴就這麼跑啊跑,突然,他在一棵樹後停下了。
前麵正站著一個白裙女人。
她的身段還是那麼婀娜多姿,她的背影還是那麼清麗漂亮。
老柴渾身的血液卻在看到對方後仿佛瞬間僵住。
在他眼裡,就是自己瘋狂跑了一段後,這個剛剛還在後麵的女鬼卻瞬間出現在了他前方。
老柴開始發抖,開始流淚,他蠕動著嘴,想要求饒,卻說不出一句成段的話。
然後,那個女人緩緩的轉過了身。
她的臉還是那樣的漂亮,可卻沒了剛剛的平和,她衝他張大了滿是鮮血的嘴。
老柴眼前閃過那些女孩原本明亮,最後卻一個個暗淡下,甚至腐爛的眼眸。
極度的恐懼讓他動彈不得。
他仿佛看到女鬼在衝他嘶吼,尖叫,狂笑。
老柴再也承受不住,捂著心臟緩緩倒下。
他想他知道這個女鬼是誰了。
那是一個長發的女孩,她剛來的時候還總想著跑,後來就瘋了,一直縮在角落裡哼唱歌,在被拖出來“處理”前,她突然就清醒了,盯著他們嘶吼:
“你們會遭到報應的!!我詛咒你們!你們每一個人都會在比我更深的恐懼裡死去!我會看著那一天!!”
她不會放過他們的,她會用最可怕的手段折磨他們,就像是他們之前做的那些一樣。
——砰!
老柴倒在了地上。
也許是太恐懼了,也許是太害怕了,他眼前一片漆黑,他開始不停地回憶那個記憶不多的女孩。
她的歌聲,她的模樣,還有她最後詛咒的話。
老柴的心臟跳動加快,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他眼前一片白茫茫,仿佛進入到了幻聽幻覺中,也許是太害怕了,他開始聽到一個沙啞的女生在不停地哼唱著同一首歌:
“啦啦啦,小兔子找到了媽媽,媽媽說不要怕,大灰狼都會死在獵·槍下,啦啦啦啦……小兔子找到了媽媽……”
然後,是輕輕的腳步聲。
一步,兩步,三步。
有一雙被鎖鏈鎖住,滿是血痕的赤腳踩在了他麵前地上。
老柴顫抖著抬頭,與那個正哼唱著的女孩對上了視線。
她輕快的哼唱一停:
“呀!找到你啦?”
***
宋藥操作著假人往後飄了半天,奇怪的看著畫麵:
“我剛剛明明聽見有什麼聲音的啊?”
小夥伴們也紛紛說:
“是啊,就是咚的一聲,可響了。”
“我也聽到了。”
宋藥就更納悶了:“我都來回走了兩遍了,什麼也沒看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