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洲建國第四十六年,剛剛過完新年沒多久,所有人就再次高高興興的忙碌了起來。
一個偏僻小縣城裡,清晨的陽光才剛剛灑下來,一行人就已經從山上下來了。
所有人的臉上都帶著笑容與自豪,因為他們今天下山的目的是送遠行的學子上車。
他們縣雖然發展較其他縣緩慢一些,但快過年時,山腳下通往縣城的公路也已經修好完工了,剛翻年,公交車每天就會搖搖晃晃在這條路下開過。
對於住在山上的村裡人來說,這輛因為不常被打掃,所以外部滿是灰塵,內裡也都是一些奇怪車味的公交車卻是個大寶貝。
他們不用再像是以前那樣徒步三四個小時才能去縣裡,每天隻需要起的早早的,就能帶著剛摘的新鮮蔬菜到縣裡賣錢。
雖然這輛車很擠,味道也很大,拐彎或者上坡的時候都能讓人有種五臟脾腎全都在抖的感覺,但它讓以前難以有額外收入的山裡人家裡寬鬆起來。
“衛國,你放心的去上學,家裡有我和你爹呢。”
一個看上去大約有個六十出頭的女人滿臉是笑,拒絕了丈夫習慣性的攙扶,堅持著一步步自己走到兒子跟前,然後才哈哈笑著跟他說:
“你看,我現在走道跟正常人也沒什麼兩樣,每天還能跟你爹一起去賣菜呢。”
旁邊也有個漢子說:“是啊,衛國你就放心吧,我和你大舅二舅都會看顧你爹媽的,還有你幾個伯伯叔叔,這麼多親戚在呢。”
一個老爺子也點頭:“對,你能考上科大,這是咱們整個村的光榮,之前你摔傷在家裡修養就已經落了課了,雖然學校也好說話,讓你好好在家修養,但是你可是咱們大河溝幾十年裡唯一一個考上大學的,你得爭氣,可不能再落下課了。”
看著不停點頭的父親,周衛國眼眶泛紅,他其實是不放心家裡的,他父母都有殘疾,母親是腿沒了一條,父親是不能說話,四十多歲才結伴搭夥過日子。
因為結婚晚了,周衛國今年才十九歲,父母就已經六十出頭了,底下還有弟弟妹妹,最小的妹妹今年也才八歲。
作為家中長子,周衛國一向很明白自己父母老了,他需要早早的承擔起責任,所以他從小就勤奮苦讀,恰好國家也正在大力扶持教育,每年發下來的獎學金也能幫忙貼補一下家用。
考上科大後,在等待開學時,周衛國去地裡乾活,結果回來的路上遇到了泥石流,還好救援隊來得及時把他挖了出來,還送他去縣醫院治療。
但就算是這樣,周衛國也在病床上躺了好幾個月,不得不打電話跟學校說明情況,延遲了報道。
現在他傷養好了,自然該去上學了。
“衛國,你就放心吧,現在國家政策好了,那假肢多貴啊,說發給你娘就發給你娘了,還有你弟弟妹妹上學的事也不用擔心,現在上學不要錢,書都是免費發,你爹和你娘都能領補貼金,雖然少,但家裡吃喝不用愁啊。”
他小舅舅說完,大舅舅拄著拐杖,沉聲說:
“好了,上車吧,你在學校要好好讀書,不能懈怠,國家做的那些好事,你不要忘記,等讀出來了,要為國家效力。”
“你雖然姓周不姓苗,但也是我們苗家的外孫子,你外公外婆死在戰火裡,你二舅戰死,你大姨在戰場上失蹤,你娘在戰場上斷了一條腿,你外公外婆死之前讓我們保家衛國護我江河!我們做到了!”
“現在國家太平了,但也需要人才,衛國,去吧,好好學,學成了,你就是這個和平年代的棟梁之材!照舊能保家衛國!”
周衛國紅著眼點頭:“我走了。”
他上了車,公交車搖搖晃晃的開了起來,周衛國坐在車窗邊往外看,瞧見他的親人們揮著手,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
“苗家村,全村丁壯319名,婦女263名,老人78名,幼童90名。”
翻了年又長了一歲的宋藥翻看著手裡的卷宗:
“戰火至,丁壯先行,無一人歸,婦女行,無一人歸,老者持拐行,無一人歸,幼童失孤四散,苗家村空。”
短短的幾行字,卻滿是悲壯。
宋藥看完,抬眼看向麵前雜草叢生的廢墟:“這裡就是苗家村了嗎?”
原江用刀劃開荊棘擋住的前路,點點頭:
“就是這裡,苗家村在幾十年那場戰役裡全村人都打沒了,整個縣也被打的沒了人,本來該記錄縣誌的人死了,這份縣誌還是他八歲的女兒記下的。”
宋藥望向那大片的廢墟,時光總是能帶走很多東西,這個曾經在本縣裡數一數二的大村落此刻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趙曉東撥開草鑽到他麵前,因為正在變聲期有點難聽的聲音嘎嘎叫道:
“幺兒,這裡環境太惡劣了,要不就不在這裡拍了吧?”
宋藥搖頭:“不,就在這裡,徐導演他們也覺得在原地更好,我們拍的是真實事件,就要在真實的地方拍。”
他撥開草往外走,趙曉東跟上:“但是你說拍電影真的有用嗎?”
“有用,至少對於中洲來說很有用。”
宋藥感到自己踩到了什麼,低頭摸索一下,撿起來一個鏽跡斑斑幾乎看不出原本模樣的長命鎖,上麵的刻字是:
歲歲平安。
宋藥愣了一秒,將它拿在手裡默默繼續往外走。
陸句正在一起砍周圍的荊棘,見到宋藥出來,趕忙放下工具過來:
“我已經跟徐導演通話過了,他今天晚上就能到,讓我們隻暫時清個路出來就行,這裡的場景可以先拍。”
“這邊沒有掩體,還是比較危險,我們最好不要在這裡多逗留。”
另一個負責記錄行程的同誌也過來:
“宋同誌,你的電話。”
宋藥蹬蹬蹬上了車,接通電話聊了十來分鐘,掛了電話探出頭喊:
“好了,我們回去吧!會有人來處理的。”